沈茹打斷:“你沒收到信?”


    “信?”陳適滿臉不解,“什麽信?”


    走在前方的辛夷攥緊手帕,看來信根本沒送到,杜若肯定是哪裏出了岔子,她不禁鬆了口氣。


    沒送到就好,賈嬤嬤這個主意實在太劍走偏鋒,稍有不慎,便會讓小姐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誰知走了沒多遠,竟又碰上杜若,她在園子裏無頭蒼蠅似的亂轉,險些衝撞了聖駕,被沈如海好一通責備。


    延和帝見這小丫頭有些麵熟,便問:“沈卿,這是你家的婢女?”


    沈如海趕緊答:“回聖上,是小女的婢女,被慣的不像話,沒有半點規矩。”


    延和帝終於記起在哪兒見過這丫頭了,那天在百花園中,她就跟在沈葭的後頭,不由笑道:“稚子活潑,跟主子一樣的心性。小丫頭,你家小姐呢?”


    杜若誠實道:“不知道,我也正找呢。”


    眾人:“……”


    “在聖上麵前不能用‘我’!”沈如海斥道,“沒規矩!快下去!”


    延和帝卻是不在意:“無妨,既然遇見了,便一起去賞月罷。”


    於是杜若也加入了,她走到後麵,見到陳適,不由得驚呼:“陳公子!你怎麽在這兒?”


    陳適:“???”


    陳適疑惑地問:“難道我不應該在這兒嗎?”


    “我找你老半天……”


    杜若還想再說,卻被辛夷一把扯走。


    辛夷壓低聲問她:“你怎麽在這兒?讓你送的信呢?”


    杜若愁眉苦臉:“別提了,信讓小王爺給搶走了。”


    “什麽?”辛夷一驚,萬萬沒想到事情走向竟然是這樣,“小王爺搶信做什麽?”


    “不知道啊,他跑好快,我追都追不上。”


    “……”


    一行人終於走到湖邊,高順做事細心,早派人去船塢通知了船工,現下一艘二層的豪華畫舫就在碼頭停泊著。


    眾人上了船,在甲板上賞月,隻見那月華如練,平鋪在湖麵上,真像《春江花月夜》中,“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灩灩隨波千萬裏,何處春江無月明”所描述的那般美景。


    眾人正陶醉不已,卻見湖心漂著一艘小船。


    “那是誰的船?”上官皇後問。


    延和帝望向高順,高順也答不上來,平時太液池並不禁止劃船遊玩,興許是哪個大人家的公子,趁此良夜出來泛舟罷。


    就在這時,三公主懷芸忽然驚叫了一聲:“那船好像要翻了!”


    眾人移目去看,不禁尷尬萬分。


    那小小烏篷船左右搖晃著,倒也不像會翻,隻是依那晃的節奏來看……在場隻要是成過親的人,看一眼就明白船裏的人在做什麽了。


    上官皇後鳳顏大怒:“是什麽人深更半夜在此幹這等不要臉皮的事!高順,派個人去船上,把那兩個人給本宮帶過來!”


    “是。”


    高順垂首應喏,轉身點了兩個小太監,準備去船上捉奸。


    整肅宮闈本就是皇後職責,延和帝也不好越權,便沒有出聲。


    小太監正要下船,又被皇後叫住:“慢,但凡男女幽會,總會找個親信在附近望風,傳遞消息,你們先去岸上找找,找到了就帶過來。”


    上官皇後這樣一安排,確實比之前要妥當,畢竟不知那船上的是何人,若是哪家勳貴重臣家的公子小姐,到時被赤條條地揪出來,未免有失顏麵,先找個人問明情況,問清楚是誰,總比直接捉奸留了些轉圜餘地。


    兩名小太監去了不過半盞茶時間,還真捉上來一名老婦。


    婦人渾身是水,雙目緊閉,軟軟地癱在甲板上,像剛從湖中撈起來。


    延和帝皺眉:“怎麽弄成這樣?”


    “回聖上,”一名小太監答道,“奴婢二人到了對岸,見這婦人形跡可疑,不停往湖心窺探,便叫住她問是幹什麽的,這婦人扭頭便跑,因夜黑看不清路,一跤跌進湖水裏,被奴婢二人撈起來的。”


    延和帝點點頭,又道:“叫醒她試試。”


    那小太監揪起老婦濕淋淋的頭發,啪啪扇了兩耳光:“喂,醒醒,聖上要問你話。”


    老婦“噗”地吐出幾口水來,幽幽地睜開眼皮,抬起臉。


    “賈嬤嬤?!”沈如海驚詫出聲。


    “沈先生認識此人?”上官皇後立即朝他看來。


    沈如海有苦難言,賈氏突然出現在這裏,讓他既是震驚,又是茫然,心中對那船上是何人已經有了譜,卻萬萬不敢說出來。


    這種醜事,還偏偏暴露在皇上和皇後麵前,這讓他沈如海以後如何做人?


    賈氏終於從昏迷中轉醒,看見滿船的人盯著她,不禁有些惶恐,目光掠過其中一個人時,她卻大驚失色:“陳公子!你怎麽在這裏?!”


    陳適:“……”


    陳適麵帶微笑:“怎麽今天總有人問我這句話?我應該在哪裏?”


    賈氏看著那湖心搖晃不停的烏篷船,又看著一頭霧水的陳適,似乎終於明白了什麽,突然一個暴起撲過來。


    眾人:“!!!”


    高順急忙擋在延和帝身前,大喊:“護駕!來人啊!護駕!”


    賈氏卻是直奔陳適而去,揪著他的衣襟逼問:“你為什麽會在這裏?你怎麽能在這裏?到底是哪裏出了錯?啊?!我的小姐!小姐!我的兒啊……”


    陳適被她逼得貼上船欄,半個人懸在欄杆外,眼看要掉入湖中去。


    陳適嚇出滿頭冷汗:“這位嬤嬤!你冷靜點!我不識水性的啊!救命!救命!”


    眾人都看呆了,延和帝一把推開攔在身前的高順,怒道:“你還等著幹什麽?讓朕眼睜睜地看著臣子淹死?!”


    高順這才如夢初醒,連聲喚人:“來人!快幫陳大人把那瘋婆子拉開!”


    小太監們一窩蜂地湧上去,總算七手八腳地將賈氏拉開,上官皇後嚇得直拍胸脯,連忙讓人把瘋婆子關進船艙底下去了。


    皇後大概也看出什麽來了,皺眉問沈如海:“沈先生,你究竟認不認識那婦人?”


    沈如海知道此事已不可能瞞過,雙膝一軟,跪倒在甲板上,痛哭流涕道:“回皇後娘娘,那是小女沈葭的乳娘……”


    “什麽?”皇後輕掩鳳口,說不出的驚訝,“那船上的豈不是……”


    沈如海叩頭哭道:“不瞞娘娘,小女自幼喪母,被她舅舅帶去金陵,她外祖家隻得她一個外孫女兒,所以格外驕縱,凡事有求必應,臣擔心她長此下去,會養得無法無天,所以幾次派了船南下去接,她舅舅隻是一昧推脫,臣又礙於公務,無暇抽身,待到她十五及笄那年接回來時,性子已經養歪了,今日竟作出這等荒唐醜事,臣無顏再苟活於世……”


    說完,竟是要跳下船投湖而死!


    沈茹嚇得肝膽俱裂:“爹——”


    上官皇後大驚:“快拉住沈大人!”


    好在陳適就在欄杆邊,便將沈如海一把攔住,痛心疾首道:“老師!何苦如此?!這又不是你的錯!”


    沈如海捶胸頓足,仰天大哭:“養不教,父之過啊!”


    “沈先生,唉,你……”


    上官皇後也不知該說什麽,轉頭請示延和帝:“皇上,依您看,這事要如何處理?”


    事涉朝廷官員,又是內閣首輔,她無法做主。


    方才的事稱得上大起大落,短短數息,延和帝的臉色已經變了無數次,驚訝、懷疑、不敢置信、被沈葭欺騙的憤怒、對懷鈺的心疼、對那無名奸夫恨不得碎屍萬段的痛恨……種種情緒在他心頭一一漫過。


    最終,他恢複麵無表情:“既然是沈卿的女兒,不好去船上捉拿人,高順,派幾個人守在對岸林子裏,待那……那男人下船,即刻拿下!”


    高順遲疑道:“聖上,奴婢鬥膽相問,如果沈二姑娘一同下船呢?”


    延和帝深吸一口氣,道:“那就不要出麵,暗中記下那男人的樣子,回頭再緝拿。”


    “是。”


    高順領命而去。


    布置完一切,延和帝這才去寬慰沈如海:“沈卿,事情還未明朗,說不定令嬡乃奸人脅迫,朕知道,你一向持身清正,就算對女兒疏於管教,也是因為她遠在金陵,你無法管教,這不是你的錯。”


    沈如海淚濕衣襟,跪在地上道:“謝聖上,若抓到那奸人……”


    “你放心!”延和帝也是怒容滿麵,恨聲道,“朕會給你做主,這等色膽包天、禍害良家閨秀的無恥之徒,倘若抓住,無論是誰,朕一定為你手刃此賊!”


    恰在這時,那烏篷船搖晃得更加厲害了,隱約傳出點人聲。


    “啊啊啊啊啊啊 !痛啊!好痛!出去!快出去!”


    “你別動!動了更痛!”


    “出去!”


    “好好好……我出去,別哭啊你……我這就出來了。”


    “你怎麽還在裏麵?!”


    “太緊了,卡住了……”


    畫舫上眾人:“…………………………”


    “淫賊!我誓殺汝!”沈如海爬上拉杆,目眥欲裂。


    “爹!”


    “老師!”


    “快拉住沈大人!!!”


    第20章 指婚


    當下眾人也不下船, 便在畫舫上度過了一夜。


    沈如海這一夜可謂是輾轉難眠,既是忿恨,又是羞愧,咬牙切齒, 直至四更天才沉沉睡去。


    第二日, 白露橫江,水麵上起了濃濃的霧, 將那艘停泊在湖心的小船遮掩得快要看不見。


    眾人聚集在甲板上, 誰也不出聲,隻等著那船裏的人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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