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識嗎?我就要娶這麽個人?”何梓明醉的厲害,笑得大聲。


    “祁家三小姐祁司雯啊,你們在北京不是交往挺深的嗎。”二姨太說道。


    何梓明皺皺眉,“無所謂了,跟我也沒關係。”


    “梓明,你喝多了,今天就不追究了,哎呀,能娶到祁家大太太的寶貝女兒,阿媽的心裏別提都多高興了。”


    “是啊,梓明,你阿媽得到消息都等不及明天,等著你回來就要來告訴你,讓你高興。”二太太幫襯道。


    “阿媽高興就好。”何梓明眼皮都不抬,昏昏的說。


    “你這孩子,成家立業,能娶到門第好又漂亮的大家閨秀,以後何家和祁家的家業都有你的一份,你哪能不高興呢。”


    “上次定親,你也沒問我高興不高興。哈哈,我高不高興重要嗎?你們誰在意過我會不會高興呢!”


    “梓明,你最近是怎麽了,父母為你的前途苦心經營,你就這個態度!”


    “隨便吧,”他厭倦的揮揮手,“你們想娶誰都一樣,誰他媽的在乎。”


    第49章


    馮淑琴聽罷臉色非常難看,但看他醉成這個樣子,也不想這個時候在玩訓斥兒子,要不明天又傳到林六六耳朵裏,於是叮囑老曹送大少爺回房後,就帶著馮之蘭一起走了。


    “大少爺,您喝醉了,我扶您回屋吧。”老曹要上前去攙著大少爺,被他甩開了手。


    “走開,我自己一個人走走。”何梓明皺眉厭煩的說,“我這麽大個人了,還沒有一點自由嗎!”


    他記憶中好像從來沒有喝過這麽多酒,但是他還能自己走的動路,雖然頭重腳輕,走起來像踩著雲彩,不知深淺。


    “大少爺,我不是這個意思。誒,您小心點,別摔倒了。”老曹不放心的緊跟著。


    “你別跟著我,看到你們這些人就討厭!”何梓明含混的怒道,一向溫文有禮的他,喝醉之後就像一個情緒失控的小孩。


    老曹又說了幾句,也無可奈何,就看著何梓明搖搖晃晃的走過了池塘,後麵都是園子,沒有水,他也就放下心來,不再跟著了。


    何梓明走走停停,繞著南園走了大半個園子,他四歲以來就搬到了這裏,每一處花草樹木,廂院廳房都是他熟悉的,但是沒有一處是他真心喜歡的,隻有壓抑和厭倦。馬上就要離開這裏了,他一點也不感到留戀,反而有一種解脫的快感,而且喝醉了,內心的感覺加倍的放大了。


    夜色裏,伴著微風,他路過自己的院子,並不願意回去,隻想輕鬆快活,去到他平時不敢想的地方,做他平日不敢做的事情。可是是什麽,他腦海裏並沒有思緒,他什麽都不願意去想,也想不清楚,隻是混沌的跟著感覺,在月色中悠悠的遊蕩。


    直到他認出了眼前的那扇門,昨夜他曾在亂風中佇立過的門前。


    何梓明的腳步停留在昨天站立的位置,濃濃的酒意釀出驚天的委屈,他回憶起過去的種種,自己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傻瓜,他想衝進去質問她,可是能質問什麽他自己也不知道,也可能隻是想傾訴心中的委屈和愛意,但強烈的自尊心蘇醒了過來,抗衡著勢力滔天的醉意。


    正在他內心的掙紮之間,突然聽到院子裏傳來腳步聲,何梓明猛地清醒過來,敏捷的溜到了牆後,還沒躲好,就聽到開門的聲音,然後有一個男人的聲音傳來,“你記住了,你現在是我的人,隻能跟我一條心,不要耍花腔。”


    這個伴隨了何梓明二十幾年的冷峻的聲音瞬間摧毀了他所有的驕傲。


    “那當然,你也少管我的事就是了。”她的聲音聽起來嬌俏懶散,卻是一把刀子插到他心裏。


    男人腳步遠去和關門的聲音遠去,何梓明忍耐著屈辱和委屈在牆下站立了一陣,終於再借著酒勁,走到門前,抬起手憤怒的叩門。


    隻聽院子裏又傳來了腳步聲,“怎麽了,還有什麽要吩咐的,老爺?”商依依不耐煩的打開了大門,瞬間像被釘在了原地。


    不知道為什麽,夜色這麽暗,他又醉得厲害,卻能把她看得分分明明。


    她盤著發,因為頭發短,隻簪著一個小髻,額前有些碎發。上身穿著一件繡著菱紋的杏紅色襖衣,高領上有三排葉形花扣,下麵是黑色緄邊的馬麵裙。


    她月下的臉,是淡淡幾筆描出的芍藥,看不清輪廓,隻覺得美的不近人情。


    因為何遠山來了,所以她打扮的這麽豔麗嗎,何梓明隻覺得美的刺眼。


    “失望了?你的男人已經走了。”何梓明像一罐從冰窖走出來的摻了酒的陳醋,擦著她的身子進了院子。


    依依停滯了片刻,默默的關上了大門,落了鎖。


    “你喝醉了。”她回過身來看著他,歎了口氣,“進屋吧,外麵涼。”


    “我不進去,他剛剛就在你屋裏。”他立在狹小的院子裏,強撐著脆弱的自尊心。


    商依依溫柔的眼神迅速褪去了溫度,“對,他剛剛也站在你站的位置了,那你還進來幹什麽?”她變得尖刻了起來,說完就甩手進了屋子。


    依著本性,這時候何梓明本應該頭也不回的立刻離開,可是殘留的醉意或是他的心壓倒了可憐的自尊,他彷徨的站在門口,看著屋內坐在桌前倒茶卻打翻了杯子的女人,他隻是委屈的囁嚅著。


    “我……我隻是想來看看你。”


    商依依卻是發了狠的把翻倒在桌上的茶杯摔到了地上,哐的一聲碎成了片,她狠狠的抬起眼盯著他,“有什麽好看的,昨天你不是走的很痛快嗎?今天喝多了幾口酒就想來看我?你也看到你父親剛剛才走!你深夜到你六媽院子裏來幹什麽!你還嫌我不夠下賤嗎!”


    混雜著酒精的心疼衝垮了何梓明腦海裏的一切,他大步跨過去一把摟住這個失控的女人,把她的傷心和憤怒揉捏在自己的懷裏,有力的臂彎緊緊的鎖住她,她在他寬闊堅實的胸膛竭嘶底裏的掙紮和抽泣了起來。


    “你為什麽不能跟原來一樣,大家講好條件,利益互換,誰也不欠誰的!我討厭欠人人情,討厭被人可憐,我要做的事情,我就用我能交換的所有去換!我不欠別人的!為什麽你要讓我覺得我自己可憐,我討厭男人,我討厭你!我……”


    她的嘴巴被堵住了,被他充滿了酒意和清新的甘草味的雙唇牢牢的壓住了,他鎖住她的腦袋,不顧她的反抗,熱烈的近乎狂熱的吻她,像無數次在夢中的情景一樣,一心隻想占有她,喘息著汲取她的味道。


    依依處在憤怒的情緒裏沒有反應過來,激烈的對抗著他的唇舌,絞纏之間,發髻散了,亂發淩亂的落在他的手背上,她像被捕的幼獸一樣發出嗚嗚的憤怒的嗚咽聲,他強勢的卡住她的身體,把她的唇舌間表達都吞咽入喉,不給她任何拒絕的權利。


    突然在某一刻依依軟下了身子,放棄了抵抗,轉而熱情的回應起他,她雙手勾住他的脖子,小巧的軟舌與他勾纏在了一起,她勾魂攝魄的唇舌破發了何梓明壓抑在冰層之下的情欲。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從骨縫裏綿綿的滋長出來,催熱了他年輕身體中流淌的血,蓬勃出的渴望與難受交織在一起。


    他將她死死的壓製在了麵前的衣櫃門板上,如同漲潮的海水衝擊著擱淺的小船,情欲彌漫著這狹小的屋內,隻有他們沉重的喘息聲。


    何梓明的手本能的摸向了她的領扣上,可是這種三排圓扣他單手一時解不開。


    依依的雙手移到衣領上,她是被春雨澆濕的海棠,嬌豔欲滴的紅潤,在枝頭搖搖欲墜的讓人心生去采摘去蹂躪的欲望。她閉著雙眼輕喘著一路解開胸前的紐扣,透出了裏麵絲滑的裏襯。


    何梓明眼眸深沉,散發著灼熱而粘稠的呼吸,把手伸入了柔暖的所在,像一根被情欲點燃的火柴,隻有燃燒的焰火。


    “你要是不嫌不幹淨,就在這過夜吧。”她睜開迷蒙的眼睛看著他,“這樣就我們兩不相欠。”


    何梓明瞬間停頓了下來,烈焰熄滅隻剩下燃盡的灰燼,他抱著她,深深的呼吸,想壓抑住心中翻湧的痛苦:“你為什麽一定要這樣?難道你,你對我就沒有一點感覺嗎?”


    依依不說話,隔著他的身體,她能感覺到他的絕望和傷心。她急促的呼吸逐漸輕緩了下來,額頭抵在他寬厚的肩頭,挪動了下腦袋,蹭幹了奔湧而出的淚。


    “不值得。”她說,卻沒有解釋是什麽不值得。


    無聲的抱了很久,何梓明像是終於做了個決定,他捧住她的臉,在她柔軟的唇上,深情的親吻著,吻得她心顫,吻到她溶化。


    然後他看著她,黑亮的眼眸閃爍著卑微的希望。


    “依依,你跟我走吧,去到上海也好,去沒有人能找到我們的地方也罷。你想做的事情,我會想辦法幫你,總會有其他辦法的,你相信我!”


    商依依浮著水霧的明眸深深的凝視了他許久,淡淡的笑了,然後輕輕的搖了搖頭。


    何家不是穎城本地人家,祖籍在遙遠的雲南,幾乎跟本家宗族沒有什麽來往,何遠山的父親的祭日在十一月,所以就把何府祭祖的時間放著此時,象征性的祭奠祖先。


    何家上下會到西林寺小住,第一天設置醮壇,請僧道誦經,做法事,祭奠先人。第二天打發施賑,在西林寺和穎城的何家街鋪開齋布糧。女眷們一般會多住幾日,吃齋念佛積修功德。


    何梓明定了祭祖完之後就直接自己開車去上海。因為跟祁家定了親的緣故,何遠山對何梓明去上海的事情沒有那麽激烈的反對了。他去外麵見見世麵碰碰釘子也好,不出一年半載就會回來,到時候跟祁司雯一起回到穎城結婚,祁司雯是祁家最受寵的女兒,嫁妝會非常可觀,最重要的是這次聯姻,他何遠山在穎城的地位更上一層樓。


    這次去程開了三輛汽車,何梓明開車載著何遠山和大太太二太太,鄧冶做司機載著三姨太林六六和二少爺何梓佑和六姨太商依依,另外一輛車是五姨太帶著女兒和保姆。


    商依依一路聽著林六六跟兒子母慈子孝的對答,問何梓佑在天津軍校的生活,結識的朋友,何梓佑少年朝氣蓬勃,跟母親很親昵,一路歡聲笑語。


    同在一車,依依少不了應酬附和之詞。她仔細觀察著何梓佑的相貌,他十六歲的年紀,不知是不是軍校生活鍛煉所致,他皮膚黑黝,臉龐窄瘦,眼睛大而神采奕奕,但眼尾細窄,與何梓明完全看不出是兄弟,跟母親林六六有幾分相似。


    聽他講到軍校的老師和校方領導,商依依貌似好奇的問,“二少爺在軍校可見過劉司令?”


    “見過三次,”何梓佑麵露得意之色,“阿爸送我去軍校的當晚,劉司令那天正好設了個同鄉飯局,在天津的混得有頭麵的穎城同鄉都來了,劉司令人很好,非常關照我這個新來的子弟,讓我以後有事找他的副官。”


    “二少爺福氣好,真是有貴人相助。”


    “劉司令真的是我的貴人,他上次還說讓我在學校好好表現,明年可以讓我轉學去北京軍校。”何梓佑驕傲的說。


    “我們梓佑這麽優秀,哪裏都能遇到貴人。”林六六岔開了話題,“你的哮喘這陣子犯過沒?”


    “有過幾次,在北方氣候太幹燥。”


    “那你可得隨時帶著藥,不能大意。”林六六叮囑。何梓佑是早產兒,沒足月身子弱,從小帶了哮喘病。


    “知道了阿媽。”


    “你今天帶了嗎?”


    何梓佑吐了吐舌頭,“出門幾天而已,不會犯的,”


    林六六不依,堅持到了地方讓林大夫送藥過來。商依依聽到此話,偏頭看向了車窗外的郊野。


    第50章


    這兩天氣溫驟降,秋日暖陽跌入了寒氣逼人的凜冽秋風中。商依依穿了一件淡青色寬袖短襖,下身黑色的長裙,沒有任何首飾,清新素雅,到了山裏還是凍的打了個寒顫。


    祭祀儀式還沒有開始,商依依隨著三姨太一起到寺廟到處轉轉,看家丁們忙碌的把何家先人牌位從寺廟一隅的佛壇靈台挪到主殿供起來,以待一會兒儀式開始。


    她看到角落裏還遺留了一塊牌位,便好心提醒。那個家丁回頭看了一眼,笑笑說這個不用拿去主殿。


    依依心下好奇,走過去仔細看了一眼,上麵簡單寫著何氏愛蓮之靈位。


    “這是四姨太的靈位。”三姨太林六六走出來湊了一眼,輕笑道,“姨太太的牌位是進不了祠堂的,以後你我的在這裏都不會有牌位。”


    商依依倒是鬆了一口氣,想到自己死後要是被硬塞入何家姨太太身份的牌位就覺得惡心異常,她問,“那四姨太怎麽倒是個例外能在何家?”


    “因為四姨太當年是何家買進來的女婢,已經跟了何家姓,沒有自己的家。”林六六壓低聲音,“她是投河枉死的,老爺怕她的魂不安出來幹擾家宅,才把她放入靈台養著。”


    “還有這種事?怎麽會死的?”商依依想起之前範冶說過四姨太發瘋死了,讓何遠山和馮淑琴分了心的隱秘事,於是一副交心的好奇模樣,輕聲問道。


    林六六神秘的一笑,對她招了招手,勾著她的胳膊,一同走到門外僻靜處。


    “妹妹,這本是何家不讓外人知道的隱秘,現在上上下下也沒幾個人知道,我告訴妹妹你,你不會亂說吧。”林六六一雙媚眼上下打量著商依依。


    “姐姐是信任我才會告訴我,把我當一家人,我自然不會告訴別人。”商依依認真的看著她,“不過要是太太不想讓我知道,告訴我會讓姐姐為難,那我還是不知道的好。”


    林六六眼尾浮出一絲輕蔑的笑,“就是太太逼瘋四姨太的,她當然不想讓人知道。何況還差點害了她寶貝兒子。”


    商依依聽到有關何梓明,眼神不由暗了暗,“這是怎麽說?”


    “妹妹不是外人,我告訴你,也是好意,讓你防著馮淑琴,她看起來不是那麽陰險專橫,其實狠毒的很,要不老爺十幾年了從來不進她的房。都是自己做的孽!”


    當年四姨太是馮家買的婢女,歸到馮淑琴房裏,那時候林六六才剛帶著何梓佑進何家不久,剛生了二女兒,何遠山不知怎麽跟馮淑琴的婢女暗度陳倉,珠胎暗結,等馮淑琴知道的時候,這個婢女已經懷胎四個月了。


    馮淑琴受不了這個刺激,本來林六六生子進門她已經喪失了馮家二小姐的驕傲和掌控,如今在眼皮子底下這個婢女都要成為四姨太,生下來的孩子與她的孩子平起平坐了。馮淑琴絕不能忍受這樣的事情,她在何遠山不在家的時候懲戒了這個婢女,並硬灌了打胎藥。


    沒過幾天這個女人就變得瘋癲,從關她的屋子裏偷跑了出去,馮淑琴得到她逃跑的消息,隻多派人手要把她抓回來,沒想到她倒是沒有逃走,一心一意的恨著她的這個女主人,要報複她的喪子之痛。馮淑琴那時太高傲了,根本沒有想到婢女的報複會是找到她年僅七歲的兒子。


    “這個女人也真是絕,你跟大少爺不熟識,他不像別人家的少爺愛在外尋花問柳,他從來不跟女人親近,怕就是那時候嚇出了毛病。”林六六幸災樂禍的說,“你想想,一個七八歲的男孩子,在午夜熟睡時突然被這個麵目猙獰的姨娘從床上抓起來,拿著一把閃厲的剪刀,要剪斷他的命根子。怎麽可能不對女人有陰影。”


    “大少爺沒事吧?”商依依聲音暗啞。


    “有事的話馮淑琴現在就沒這麽囂張了哈哈,還做什麽夢娶祁家的女兒。大少爺生的俊,可有什麽不為人知的內傷,那誰知道呢。”林六六說到這些辛秘事,不由眉飛色舞。


    “後來四姨太被抓到了,據說掙紮過程中投河死了,誰知道是不是被投河了呢,馮淑琴那種狠毒的人,差點害死她兒子,她怎麽能放過她。老爺回家之後震怒,把相關人都發賣處罰了,馮淑琴那老姐妹倆從此就喝西北風咯,連同大少爺都被老爺厭惡,你說是不是她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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