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腰部連著一個黑漆漆的大罐子口,整個下半身沒有絲毫觸感傳來,像是憑空消失了!


    靜也這是做了個什麽遊戲啊?


    怎麽和遊戲展示上的完全不一樣?


    殘疾人向的勵誌遊戲?可是現在義肢技術這麽發達,殘疾人員的生活和普通人也沒什麽區別啊……


    杜新月好不容易才適應了下半身消失的感覺,冷靜下來朝前看去。


    她還是打算好好體驗一下,畢竟誇人也是要有技巧的嘛。


    如果張口就來,靜也肯定能看出她沒好好玩,會傷心的。


    前麵有一顆枯萎的樹幹,樹幹格外高大粗壯,但光禿禿的隻有兩根樹杈。


    ——由於星圖大小不夠,秦靜也將人物模型的比例調得比較小,以便實現玩家連人帶罐掛在樹杈上的場景。


    再前方則和地麵一樣,是金屬色感強烈的礦石塊。由於樹幹擋著,杜新月沒看見太多其他的東西。


    沒有腿,她走不了路。


    她用腰部使力,試圖挪動身體,這才看見大黑罐子邊靠還放著一把長柄鐵錘。


    鐵錘不重,木質的長柄豎立在地麵上的話,大概能到杜新月肩部的位置。


    拿起錘子的時候,身側終於出現了教學影像,杜新月鬆了口氣。


    她差點不知道這個遊戲到底要幹什麽。


    跟著教學,揮動鐵錘,勾住樹枝立上去,杜新月感覺這個遊戲還挺有趣。


    教學影像消失,她往上方看去,一根比她罐子下麵更長的樹杈橫在頭頂。


    這個世界設定得非常窄,樹底的位置,以及其他任何可以走捷徑的地方,都被秦靜也加了空氣牆。


    隻有前方這一條路可以走。


    杜新月大概明白了。


    她是要用手中這個錘子,翻山越嶺,到山頂或者是展示界麵中那個地方去。


    錘子的木柄稍微有點長,握著雖然不重,但控製起來並不輕鬆。


    杜新月一點都不著急,估量著自己和樹杈之間的距離,沉心靜氣,瞄準目標,信心滿滿揮動鐵錘——


    似乎是用力過猛,錘子以一個詭異的角度被彈開了。


    一股拖力傳來,杜新月下意識想要鬆手,卻發現無論如何都無法甩開手中的鐵錘。


    雙手連著木柄,錘子帶著她從樹杈掉落,摔回了地上。


    沒事,一次失敗而已……


    杜新月雖然不愛玩遊戲,但身邊有一個從小沉迷遊戲的閨蜜,所以她對不同類型的遊戲倒也有所了解。


    比如像是這種闖關遊戲,有點難度是很正常的。


    杜新月握著錘子,再次開始嚐試。


    又掉下去大概四五次,她終於翻過了第二根樹杈。


    杜新月立在枯樹頂部,心中升起那麽一點點成就感的同時,心態有了些許變化。


    隻是兩根樹杈,就折騰了這麽長時間……


    果然她不適合玩遊戲。


    靜也一向喜歡玩遊戲,有時候也會喊她一起玩。


    可惜她真的沒有這方麵天賦,隻是一個小小的闖關遊戲,她就玩得這麽艱難。


    如果和靜也一起玩,她一定會拖後腿的。


    杜新月內疚又無奈,想到好友,心中頓時又升起無限熱血,握著鐵錘木柄的手都用力了幾分。


    不能陪靜也玩遊戲,但她可以玩靜也做的遊戲!靜也一樣會開心的!


    杜新月看向對麵,下麵是一個斜坡,一根樹杈斜插在石塊上。


    想必這就是下一個關卡。


    杜新月再次揮錘。


    ……


    五分鍾後。


    斜坡依舊是那個斜坡,杜新月待在罐子裏,一臉懵逼地仰頭看著上方的景物,雙目放空。


    她的雙手緊緊握著鐵錘的木柄,不過這回不是因為什麽熱血,也不是因為友情……


    她感覺自己的情緒有點不受控製。


    如果不是力氣不夠大,她甚至想把手上的這根木柄掰斷,或者用斧頭砍得粉碎,然後拿去燒掉。


    不行,杜新月,這是靜也做的遊戲,你要冷靜一點……


    杜新月額角青筋暴跳,她沉默地立在斜坡下方,突然高高舉起雙手,將鐵錘重重地砸向地麵。


    遊戲忠實地接收了玩家每一個動作,並通過計算給予反饋。


    鐵錘落地的一瞬間,杜新月人連帶著罐子,跟著木柄把手處飛了起來,然後又落回地麵。


    ——“啊啊啊啊啊!!!!”


    小小的,靜謐的全息世界,突然如雷般炸響了一道女性充滿無助、憤怒和憋悶的失控大叫。


    為了兩人的友誼,杜新月主動退出了遊戲。


    當那泛著金屬光澤、麵目可憎的石塊從眼前消失時,杜新月有種大病初愈的幸福感。


    全息艙外,秦靜也還在等她的反饋。


    見杜新月出來,她後退半步,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問:“怎麽樣?”


    杜新月一共玩了八分鍾,說實話,這個時間遠遠超過秦靜也的預估。


    杜新月不會氣得要拿刀砍她吧?


    “……”


    杜新月憋了憋,望著好友蒼白病容上滿是忐忑和不安的神情,半晌才幹巴巴道:“很好玩!”


    杜新月兩隻手偷偷地藏到身後,握緊——腦子說,這是剛才那個讓她受氣的遊戲的製作者,想打。


    理智:靜也有病,不能打。


    理智:一定是我遊戲技術不行,玩得不好,這個不能告訴靜也。


    理智:而且你看,靜也被我一誇,高興壞了,人都傻住了。


    秦靜也確實是傻住了,但不是高興的,而是震驚:“真的嗎?你真的覺得好玩?”


    望著她這副不敢相信的樣子,杜新月心中一軟,露出鼓勵的微笑:“嗯!很好玩。靜也,你的遊戲一定可以大賣!”


    秦靜也:“……”


    秦靜也:“嗯……謝謝,那你先去睡吧,我突然想起來還有點設置沒改,我去看看再來。”


    杜新月點頭:“好。”


    一想到剛才在遊戲裏的經曆,杜新月剛鬆開的拳頭再次握緊。她長呼一口氣,如釋重負地進了臥室。


    每次秦靜也發病,杜新月都會過來陪著她睡——雖然聯邦每個公民的光腦都配有健康監測係統,但有人陪伴,多少也有點心理安慰。


    躺進全息艙,秦靜也把遊戲上下檢查了一遍,百思不得其解。


    杜新月居然覺得這遊戲好玩……


    不是說她看不上《掘地求升》——否則她也不會選用這款遊戲來參加星遊的新人秋季賽。


    可這是《掘地求升》啊!


    江湖人稱氣死人不償命,隻要出現一個失誤,之前的努力就會全部無效,前功盡棄。


    別的闖關遊戲給玩家提供的是成就感,它給絕大多數玩家帶來的,隻有無窮無盡的挫敗感。


    一分鍾風平浪靜,三分鍾暴跳如雷,五分鍾心肌梗塞……這才是它的正確打開方式!


    杜新月的反應,遠遠出乎秦靜也的預料,讓她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難道,好閨蜜是個遊戲天才?


    或者受虐狂……??


    遊戲沒出什麽問題,秦靜也回到臥室。


    杜新月已經鋪好了床,正抱著原本放在床上的大號毛絨玩具熊,準備放到客廳沙發上去。


    見她走進來,杜新月握住熊爪爪,掐著細細的聲線衝她揮手:“晚上好呀~靜也小朋友。”


    秦靜也低頭:“晚上好,狗熊先生。”


    “嗬嗬,靜也小朋友真是調皮,罰你立刻上床睡覺!”杜新月捏著熊爪輕輕拍了她一巴掌,推著她進臥室。


    “記住了,我是棕熊!下次不要再叫錯了。”


    “知道了……”


    杜新月抱著熊走出房間,秦靜也縮回床上,望著那不太聰明的背影,覺得兩種猜測的可能性都不大高。


    等杜新月回到臥室躺好,秦靜也喊光腦關了燈,聽見身側傳來一聲迷迷糊糊的“晚安。”


    借著光腦散發的微弱光線,秦靜也側目看去。


    杜新月已經閉上了眼睛,沒了總掛在臉上的微笑,顯露出深深的疲憊。


    畢業季,她比秦靜也這個擺爛的病人要忙碌得多,招聘會,麵試,人情往來……


    秦靜也收回視線,手縮進被子裏,輕聲應道:“晚安。”


    下午做了一下午遊戲,秦靜也也耗費了不少精力,沒多久就沉沉睡去。


    與此同時。


    寂靜的夜晚,《掘地求升》所在的全息小世界內,又迎來了一名新的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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