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再吃一個吧。


    藺遊說了半天,見沈師兄心不在焉,夫妻二人還如此不把他當人看,想起自己在家裏苦苦躲避纏人的表妹,越想越氣,越想越怒。


    他忍不住高聲道:“沈師兄!”


    “嗯?”沈鈺安的眼睛還盯著妙果鼓動的臉頰,撚動指尖,想捏捏。


    但不行,他正在及時止損,救人救己。


    沒想到藺遊喊完,撲到他這裏來抱他的胳膊,死乞白賴說非要見妙杏姑娘一麵。


    沈鈺安:“……你給我放開。”


    藺遊被母親和表妹折磨得精神失常,居然不怕沈師兄捏死他,還在執著:“我想見妙杏姑娘!”


    “啪嗒”一聲輕響,是妙果放下了碗,她從小荷包裏捧出來使勁往外爬的木頭小人妙杏。


    妙杏套著木頭身體現身在藺遊麵前,安靜溫柔地跪坐著。


    “不知藺先生有什麽事找我?還請放開沈先生吧。”


    不然你可能會有生命危險啊。


    第65章 65.癡兔(一)


    沈鈺安帶著吃飽喝足的妙果去了隔壁雅間喝茶。


    藺遊也想換個幹幹淨淨的地方和妙杏談話,卻被她拒絕了。


    “我突然出現,不好叫別人知道,藺先生有什麽話直說就是。”


    她坦蕩寬容,和分別之前沒有任何區別,臉色還是很白。


    藺遊一肚子的話,到了人家麵前就隻會眼神躲閃,愣頭愣腦地問她:“姑娘近來好嗎……你臉色不好,是不是身體有什麽不適?”


    妙杏一怔,問一個鬼身體好不好?


    她斟酌著回答:“還,還不錯,我不會生病的。”


    藺遊幹巴巴又局促地“哦”了一聲。


    妙杏不知道他到底想說什麽,禮尚往來地問候道:“藺先生看起來憔悴了很多,是有什麽煩心事嗎?”


    藺遊原本緊張得眼睫亂顫,聽到她溫柔的話,抬眼看著她,眼神很委屈。


    “我……家母逼我跟表妹培養感情,叫我娶她。”


    “……”妙杏實在想不明白這跟她有什麽好說的,他又跟她委屈什麽。


    她不說話,藺遊就自己說:“我不喜歡表妹,也不願意耽誤她……今日一直懇求沈師兄,說要見你,其實是有話想問問你。”


    “你願……”


    他深呼吸,終於做好了心裏準備,一開口卻被妙杏打斷了。


    “妹妹那兒有個紅褐色的陶盆。”


    妙杏不看他,眼神落在地上,抬起手比劃出一個可以抱住的圓。


    藺遊頓住,繼而沉默。


    “她說那是給小人參準備的大房子,其實不是,她不準小人參爬進去,每天都會把陶盆拿出來鬆鬆土,盡管裏麵什麽都沒有種。”


    說到妹妹的妙杏顯得更溫柔,她笑著抬眼,注視著藺遊:“藺先生知道嗎?那陶盆裏麵是我的骨灰。”


    “……”


    藺遊的唇顫抖著,眼眶慢慢地紅了。


    隻有死人才有骨灰。


    這個讓他一眼心動,念念不忘的農家少女,在用委婉體麵的方式告訴他,他們之間已經生死相隔,願不願意已經不重要。


    “我不介意……”


    沉默半晌,藺遊收拾好情緒,聲音堅定起來。


    “沒有關係的,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守著你的牌位過一輩子,你是人還是鬼都不重要……妙杏姑娘,我心悅你,你,願意與我在一起嗎?”


    “……”


    妙杏沒說願不願意,而是低歎一句:“失禮了,藺先生。”


    一陣陰風撲麵,藺遊下意識閉眼,眼皮一涼。


    再睜眼時發現妙杏已經換了模樣。


    她穿著濕透了的土布裙子,光潔的額頭上多出一片很大塊的醜陋紅色胎記,胎記的位置還有一個皮肉邊緣泡得發白的血窟窿。剩餘部分的皮膚都呈現一種僵硬的死白。


    像一個冰冷的,灰撲撲的可怖影子。


    “……”藺遊張了張嘴,想問她為什麽要這樣看低自己的感情。


    他畢竟是刑部官員,見過的更恐怖的死狀也不是沒有,為什麽妙杏會覺得自己會被這副樣子嚇退呢?


    可終究是心裏的疼惜勝過自尊,他低聲問:“你還會疼嗎?”


    “……”妙杏沒想到這樣了,藺遊居然還執迷不悟。


    她卷起脫離出來的木頭小人就跑了,打算以後都躲著點他。


    “……”


    藺遊抬手,什麽也沒抓住。


    他抿著唇陷入沉思。


    “擔心什麽,藺遊隻是個普通人,不會將你三姐怎麽樣的。”


    沈鈺安給妙果倒了杯茶,問她想不想去聽說書的講故事。


    妙果說想,然後又把話題拐回來。


    “藺遊有什麽事呢?他何時與三姐關係這麽好了?”


    ……姐妹倆一樣遲鈍。


    “他喜歡妙杏姑娘,想同她在一起。”


    沈鈺安說話時一直觀察著妙果的神色,想試探妙果對於男女之情的看法,卻見她忽然睜圓眼睛,驚呼道:“他想嫁給三姐?”


    沈鈺安忍俊不禁道:“你如何得出這個結論的?”


    妙果認真分析,分析得頭頭是道:“狐狸告訴我的,它說男子要是住到妻子家,吃穿用都用妻子家的,這叫做贅婿,三姐不可能與我分開,所以藺遊想跟三姐在一起,必然是要做咱們家的贅婿了。”


    哦,咱們家。


    沈鈺安喜歡這個詞,原來妙果把他也算進家人得範疇裏了啊。


    不過,他問:“你怎麽知道你三姐不可能與你分開?”


    “……”


    妙果垂著頭沒說話,沈鈺安就知道自己因為心急問錯話了。


    咳嗽一聲,他轉移話題:“上午看到狐狸鬼鬼祟祟叼著一本書回來,它拿的什麽?”


    妙果不可能真的跟師兄生氣,正低頭掩飾喝茶呢,聽他提起那本書,怕他批評自己看閑書,便含糊其辭:“嗯,三字經,書攤裏撿回來的,我拿來照著練字。”


    她還肯搭腔,沈鈺安便鬆了口氣,也沒抓著不放:“想練字可以來找我,外麵的書有的錯字百出,並不適合你學習。”


    妙果點點頭。


    此時,門外傳來兩聲敲門聲,還有藺遊與人急切的爭執。


    “裴師兄!我說了沈師兄不在這裏,你能不能別來找茬?”


    沒人搭理他,門又被敲了兩下。


    “怎麽了?”妙果起身要去開門。


    沈鈺安沒攔著,妙果把門拉開,入目便是一身月白的衣裳,衣襟和袖子都繡著銀色卷雲紋。


    視線上移,對上一張極其清俊的臉,濃眉皓齒,眸若寒星,頭發全部用發冠束起,整個人清冷如冬雪,又不失君子氣度。


    清貴矜驕,竟然是不輸沈鈺安的另一段綽約風姿。


    這便是裴子恒。


    他沒料到開門的居然是個姑娘,愣了一下,先道一句“失禮”,才問妙果屋裏有沒有一個叫做沈鈺安的青年男子。


    “怎麽,裴大人今日抓人不著官服?是嫌衣服料子不夠亮眼嗎?”


    沈鈺安笑吟吟的聲音傳出來,裴子恒便忽而冷了眼色,繞開妙果進去,與桌案邊支著頭等他的沈鈺安兩相對視。


    “沈鈺安,離京五年了,你怎麽一點長進也無?”


    氣氛一時劍拔弩張。


    藺遊邁步進來,妙果找了一圈,沒看見妙杏,就皺著眉毛問他三姐呢?


    “她,我惹她生氣,她便先走了,沒回來嗎?”


    藺遊原本還以為妙杏過來找妹妹了,誰知並沒有,此時又急她的去向,又急對上鋒芒的兩位師兄。


    “哦。”


    妙果有點不高興,但她仍然對藺遊道:“我去找找,你先別急。”


    “什麽樣叫長進?不如裴大人教教我?”


    沈鈺安從托盤中取出兩個新的杯子,倒上茶水,抬手做了個“請”的動作,很快又收回來。


    裴子恒嘴上不饒人,卻仍然撩起衣袍入座,藺遊也走過來。


    妙果與師兄對視片刻,自己出門去。


    沈鈺安整理一下袖口,將一縷神識分出來勾在了妙果的小荷包上。


    二人的眉目傳訊自然沒逃過裴子恒的法眼,他喝了口茶,放下杯子,語氣有些嘲諷:“怎麽?看不上京中貴女,卻找了個鄉野丫頭?”


    藺遊皺眉,覺得他說話太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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