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的有道理,於是妙果前衝兩步,右手橫刀,鋒利的刀氣朝著沈鈺安而去。


    沈鈺安腳下轉了半步,避開鋒芒,桃木劍貼著刀身,他手腕翻轉之間,妙果的刀竟然脫手了。


    “嗡”地一聲插進了泥土裏。


    “說了用盡全力,這就是你的全力?”


    將刀從地上拔起來,他遞還給她,再次強調:“不必有顧慮,再脫手一次,今晚也別回去,順便將明日的刀一並練完。”


    “……好。”妙果提著刀,再次欺身貼近,不過在他擋刀之時,長刀瞬間變成短刃,她的短刀貼著師兄的腰擦過去。


    沈鈺安寬袖長袍,卻不影響他身若流雲幻影,妙果不僅砍不到他,反倒被他毫不留情地用桃木劍抽了幾下。


    “這幾下我本可以取你性命,但隻是打幾下,叫你長個記性。”


    抽在肩膀,手臂和後臀,疼痛綿長滋長。


    妙果被打痛了,又打不著人,心裏悶悶憋了口氣,就不管不顧地攻擊師兄,什麽法子都用上,藤蔓捆他,符咒劈他,火燒木刺都用上攔路,她本人提著刀窮追不舍。


    即便如此,沈鈺安仍然毫發無傷,足尖點在樹枝上,他甚至從樹上摘了個果子,丟下來給妙果:“累了可以歇歇。”


    妙果的回應是,接了果子後助跑借力,蹬在粗壯的樹幹上,揮刀砍斷了他站立的那根樹枝。


    “你還真是……”


    沈鈺安控製自己平穩落地,腳下立刻又被神出鬼沒的藤蔓纏住。


    “真的生氣了?”他停下來,任由妙果將自己纏了個結實。


    因為活動出汗,妙果的皮膚紅紅的,雙目雪亮有神,看起來終於不再是快要傷心致死的小可憐了。


    “……”妙果並不回話,她平複呼吸,將長刀插在地上,兩步跑過來,帶起一陣風,狠狠一口咬住沈鈺安的唇。


    血腥味在唇齒間彌漫開。


    師兄被她牢牢綁住,終於不是摸也摸不著的了。


    第86章 86.生魂指路


    紅毛狐狸發現妙果最近很是不尋常,它同蛇蠻講了自己的發現。


    “我怎麽覺得最近妙果性子變得強勢不少?她今日居然拒絕了我吃山雞的訴求!”


    蛇蠻想了想,覺得這是很明顯的,光看沈仙君嘴上始終好不了的傷口就知道了。


    “你那是無理訴求,山下沒幾隻山雞了,”蛇蠻將它抱在手裏揉搓,掉了好大一撮狐狸毛,“你瞧,吃得太補了,你都掉毛了。”


    紅毛狐狸震驚地捧著自己的尾巴:“不可能,不到換毛期啊!”


    “那是什麽原因,你又去人間莊子裏偷吃鹹菜了?”混得這麽熟了,蛇蠻還是很不理解為什麽它愛吃鹹菜,“你真是我見過最獨特的狐狸,敢於挑戰生命的極限。”


    紅毛狐狸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中,無暇回答她的問題。


    妙果和沈鈺安一起練刀回來,她兜著一捧果子,在水裏洗幹淨了,沈鈺安就問她中午吃什麽。


    在山中行走,遠離人煙,他就豎起高馬尾,衣服也換成了窄袖修身的,與妙果站在一起,也差不了幾歲的樣子。


    “我是不是該練習辟穀了,”妙果捏著自己臉上的肉,自我感覺最近豐腴不少,“也省得麻煩師兄下廚。”


    是的,自從三姐去往輪回後,妙果的一日三餐都是沈鈺安負責動手,蛇蠻和紅毛狐狸最開始手忙腳亂地幫忙指揮,做出來的東西一言難盡。


    於是沈鈺安手裏的修行殘卷換成了美食烹飪書籍,成效卓然,比兩個不是人的瞎指揮成品有進步。


    沈鈺安彎腰下來也捏她的臉,忍笑道:“也不急,其實還不錯,不止臉上長肉的。”


    妙果:“……”


    青天白日,說什麽呢。


    她跳到師兄背上啃他肩膀,沈鈺安縱容她,撈住她的雙腿,就這麽背著她往回走。妙果不輕不重咬了他一會兒,兩條腿晃晃悠悠,掏出一個果子啃得“哢嚓、哢嚓”響。


    水中藍色與紅色交疊的人影漸漸模糊消失,蛇蠻躺在大石頭上,打了個哈欠。


    “有伴侶真好啊,傷痛不會那麽難捱,修行的樂趣也多了不少。”她感歎著。


    紅毛狐狸眯著眼,趴下舔了舔爪子。


    “嗯,真好。”


    在靈境又待了一陣子,京中作亂的魔修仿佛銷聲匿跡了,妙果的日子風平浪靜。


    隻是沈鈺安那裏依然聯係不上河伯,魚鱗那邊傳來的景象始終是渾濁幽暗的水流。


    “不知道師父是不是遇上什麽麻煩了。”妙果翻著一本百草圖,背上麵的各種草藥和功效。


    沈鈺安枕著她的腿閉目養神,聽她背書,手裏摩挲著河伯留給他的魚鱗。


    “說不準,他一向什麽都不說,瞞著我很多東西,出來找辦法也是,一定要假裝是離家出走,嘴硬的老人家。”他說著,感覺自己手臂上一重。


    睜開一隻眼瞧,一隻鬆鼠蹲在他的手臂上,雙手捧著個圓圓的鬆果,正舉著小爪子朝妙果獻殷勤。


    “……嗯,當我死了?”


    妙果收下鬆果,給了它一朵桔梗,將它送走了。


    沈鈺安就在旁邊瞧著,心裏占有欲作怪,捏住妙果的手,嘴上道:“那裏來的這麽多討厭的小東西,一點不知羞,你明明是我的伴侶。”


    “它又不會將我搶走。”妙果為了哄他,給他鬢發間插了一朵白山茶。


    沈鈺安勉強被哄好了。


    路過這裏的紅毛狐狸簡直被這倆膩歪死了。


    它坐在樹下凸起的樹根上,尾巴尖到處敲敲。


    “我說,姓沈的小子,你莫非是個三歲稚兒不成?”


    沈鈺安當做聽不見,心情好,也懶得同它爭辯。


    妙果把紅毛狐狸捉進懷裏,捋捋它的胡須,揉揉它的耳朵親了一下:“狐狸,你怎麽又掉毛了呀?”


    “忽略這個問題!”紅毛狐狸從她手臂裏掙紮出來,貼在一起的夫妻倆已經落了一身毛。


    沈鈺安緩緩坐起來,拍了拍身上的毛發,又用清潔術反複清洗。


    備受嫌棄也許就是這樣。


    紅毛狐狸賊賊地笑,舔了舔妙果的頭發,下巴貼在她頭頂上。


    突發奇想道:“咱們要不然回去呢?我好久沒吃河裏的魚,還怪想念的。”


    “溪澗裏也有魚,怎麽不見你捉?”沈鈺安看它不爽,礙著妙果喜歡它,沒有將它也攆走。


    “不一樣啊,河裏的魚肥。”


    有什麽不一樣,不過是狐狸不擅長捉魚,蛇蠻又不幫它。


    “既然這樣,你不如直接說想念師父了,畢竟他喜歡給你喂魚。”


    紅毛狐狸矜持點頭:“也可以這麽理解吧。”


    送到嘴邊的魚誰不愛吃啊。


    隻要想一想就要流口水了。


    “那咱們先回一趟京城,不是說老師那裏有一半妖魂?之前忙於各種事,都沒來得及查探。”


    沈鈺安做下決定,妙果沒有異議,他們向蛇蠻告別,再次啟動陣法回到京城桂花巷。


    離開了有一段時間,家中到處落灰,沈鈺安布下清潔術,妙果提著籃子去采買,紅毛狐狸跟著她。


    “我不能一起去嗎?”他跟了兩步被攔住,有些失落地低著頭。


    妙果輕言細語講道理:“師兄,我覺得狐狸說的對,你有些過於粘人啦,我很快回來的。”


    沈鈺安:“……”粘人?他已經非常克製了。


    總之他被一個人丟在家裏,勉強被允許分出一縷神識粘著妙果。


    小爐子燒水烹茶,桌上鋪著陣法圖紙,很久也沒人去動它,一室寂靜,屋簷下晃蕩的風鈴也沒有沈鈺安寂寥。


    “你小子,這副模樣是做什麽?”


    孟太傅走進來,看見自己的弟子一個人孤零零坐著,眼神放空不知在想什麽。


    沈鈺安聞聲望去,輕輕動了動指尖。


    青天白日,他老人家生魂離體到處飄,還沒去找,他自己飄來了。


    “老師,您睡前喝安神湯了?”


    孟太傅經他提醒,才恍惚發現不對,他不是在午歇麽?難道是做夢了。


    “是,老年人覺少,你曉得的,”他擺擺手,自己走過來在沈鈺安對麵坐下了,隻當自己在做夢,“鈺安呐,我許是快不行了,近些日子老是夢見你師娘呢。”


    沈鈺安抬手繪下一道聚靈符,摁在腳下方寸之地,保住孟太傅不小心跑出來的生魂不會散去。


    “怎麽說。”


    孟太傅雙手搭在腿上,臉上是個高興的笑:“夢見我們年輕時候,那時候我還沒考上功名呢。河裏漲水,村裏的年輕男子都跟著去修築河堤,你師娘給我送飯,大白飯裏塞著肉和雞蛋,做的很香。”


    沈鈺安道:“您想吃肉了?太醫囑咐您忌食葷腥。”


    “……我的重點是肉嗎,”孟太傅佯怒,“笨小子!我是說,你師娘做的飯好吃,別人都做不出來那個味道。”


    “原來如此,您繼續。”說完了他好將人送回身體裏,生魂離體太久了,肉身容易斷了呼吸。


    “你師娘站在河岸邊上,提著籃子跟我招手,就喊‘孟頤’,”孟太傅露出很懷念的神情,感歎道,“好多年沒人這麽喊我了,她喊我,我肯定是要去她身邊的啊,我就淌著水過去,你猜怎麽著?我看見淺水灘裏的水草纏住一條魚。”


    魚?


    沈鈺安有種預感,他也許知道為什麽孟太傅會生魂離體了。


    “那是一條金紅色的魚啊,我沒見過河裏有這麽漂亮的魚,本來想抓給你師娘看看,但是它尾鰭折斷一半,看著怪可憐,我就給它解開水草,放它走了。”


    “它在水麵上浮著,繞著圈遊動,瞧著像在感謝我,嘿,我沒見過這麽有靈性的魚呢……我最近總是夢見你師娘,夢見這條魚,你說她們是不是在叫我啊?我是活的太久了,也沒什麽意思,要是你師娘掛念我,我想著,我想著是不是……”


    桌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香爐,沈鈺安點燃香放進爐中。


    孟太傅沒在意,說話的聲音越來越低,漸漸恍惚不可聞。


    “老師,回去吧。”一聲清晰的指令下達,正在房中休息的老人突然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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