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這次他確實有些魯莽,把人家女兒送到巨蟒嘴邊去了。


    誰知道劍尊會不會讓他受些皮肉之苦……


    “不可,速去。”洛桪冷漠道。


    待渡離走了,狐媺無聊地把尾巴伸進水中攪了攪,綠色的池水蕩開漣漪,一條金紅色的錦鯉躍出水麵,化作一個唇紅齒白的少年,他一雙眼笑眯眯的,很有些靦腆的可愛。


    他坐在另一片圓盤蓮葉上,輕飄飄地好像沒有重量。


    “狐媺姐姐,洛桪大人,早上好。”


    “是霖雨啊,早上好。”洛桪招呼一聲,進屋去看妙果了。


    狐媺眼皮子一掀,左爪搭在右爪上,開口道:“早上不是很好,少主今日還不醒來,人就要燒傻了。”


    霖雨雙手撐著圓盤蓮葉,歪著頭道:“為什麽不把少主搬進水裏泡泡,這樣就不會發熱了。”


    很多修士鍛煉身體也是這樣做的,蓬萊甚至有一口冷泉,可祛除汙穢,也適合修為不高的弟子們提高耐力。


    “你笨死了,”狐媺尾巴一甩,水珠撒了霖雨一臉,他也不生氣,笑嗬嗬地聽她說話,“因為少主身體太弱了,她長出了靈根不假,但沒有修為,發熱還是得吃藥。”


    但是人醒不過來,怎麽喂藥都起不了太大作用。


    霖雨恍然,“原來如此。”


    他在隨身的口袋裏掏了半天,狐媺還以為他要拿什麽寶貝呢,半晌過去,蓮池裏安家的魚妖拿出半截蓮藕,看起來還是自己啃過的。


    “……怎麽?”狐媺嘴角抽動,“你不是要請少主吃你啃過的蓮藕吧?”


    “啊,當然不是,”霖雨將蓮藕塞進自己嘴裏,從口袋裏摸出一顆珍珠,“這個才是我要給的東西,請放在少主枕邊吧。”


    “它叫做喚夢珠,破一切虛妄夢境,也許能叫少主醒來呢。”


    狐媺一口銜住隻有手指頭那麽大的珍珠,跳到門口,屋裏擺著火珊瑚,可以在冬日讓室內保持溫暖如春。


    爪墊踩在昂貴柔軟的毛氈地毯上,她恍惚自己踩進了雲朵裏,觸感軟綿綿的。


    洛桪坐在拔步床邊,為妙果擦拭著不停冒汗的脖子。


    “大人,”狐媺吐出珍珠,自己趴到妙果的枕頭邊瞧她,“這是霖雨的喚夢珠,說不定能讓少主醒過來呢。”


    “喚夢珠?”洛桪撿起珍珠打量,粉紫色的珍珠在透過窗戶紙映進來的天光裏閃爍著夢幻的色澤,恰似一場酣睡的甜夢。


    它會起作用嗎?


    來喚醒不知緣由昏迷的妙果。


    第99章 99.回溯(十一)


    “我說了適可而止,你又不聽話了?”繼承人坐在窗戶下分揀草藥,再一包一包係好,他的側影被光線模糊。


    妙果手裏捧著一個碗,許清瓷坐在她身邊,伸手揉她的頭發,為她抱不平。


    “也沒有喝很多啊,這是我用靈果熬製的,不會壞牙,放心喝,大不了母親給你治牙。”


    “……你不能這樣溺愛我的伴侶。”繼承人好像有些生氣。


    但是許清瓷不跟他吵架,她攬著妙果的肩膀,輕言細語地哄:“母親今日還有事要忙,明天再給你做好吃的。”


    她起身離開了,妙果去拉她的裙角,手指卻一下子穿過了布料。


    不要,不要。


    她心裏有些悵然若失,仿佛許清瓷走出門就再也不會回來。


    繼承人在她身邊蹲下來,刮了一下她的鼻尖:“怎麽哭了?哭得我頭疼。”


    他的臉也是朦朧的,輪廓溫柔,淺碧色的眼睛分裂成無數的色塊。


    妙果抓住他的手指,碗打翻在地,沒喝完的甜湯潑在身上黏糊糊的,她聲音很小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沒有用啊,小壞貓,我的輪回路都是你的哭聲,吵得我不能走了。”


    輪回路是什麽路呢,首領告訴過她,那是一條意味著離別的路。


    而現在,冰雪說他要走那條路。


    “不走那條路,好不好……”妙果懇求著。


    冰雪彎腰湊近她,一切迷霧散去,她清晰地看見他的臉,白淨漂亮的臉上沾了血,到處是裂痕,他好像被人打碎又重新粘合了一樣。


    “我沒什麽能為你做的,也隻有最後一點微薄的禮物贈與你,叫你不至於在自己的族群裏融不進去。”


    “還有就是……小山貓,去成仙吧,忘了神木族,忘了以前的一切,重新開始。”


    妙果痛苦地嗚咽。


    “我不要忘記,求你了,求求你……”


    記憶浮光掠影,逐漸斑駁,從彩色褪為黑白,最後青煙一般消融了。


    “……”


    妙果睜開了眼。


    窗外傳來清脆的鳥鳴,額頭上覆蓋著一隻略顯冰涼的手,一個不認識的清冷男子正坐在床邊,看見妙果睜眼,很有些驚喜和無措。


    “妙果……你醒了,我,我是你父親……”


    洛桪站在旁邊,聞言也望過來,狐媺小聲湊在耳邊說:“看不出來,霖雨那小子的喚夢珠還挺有用的。”


    確實很有用,而且有用得異常超標。


    洛桪知道妙果的人話什麽水平的,十個字能分成三句話,聽別人說要理解一會兒才做出反應。


    但妙果聽到杜衍的話後,很快就喊出一句:“父親。”


    聲音很虛弱,她放在外麵的手攥住了杜衍的衣袖,很眷戀的樣子。


    杜衍冷硬的心觸動了一下,他便猶豫了。


    到底是自己的女兒……什麽都不懂,隻要教得她站在自己這邊,也不是不能留她一條性命吧。


    但杜衍實在不知道怎麽跟女兒聊天,幹巴巴關切幾句就離開了。


    妙果坐起來,頭上的帕子掉下來,洛桪上去扶她:“少主,還是再休息休息吧。”


    “我想去見見母親,”妙果掀開被子穿鞋,說話語速正常,邏輯也很清晰,“還沒有下葬吧。”


    “還沒有,少主你……”


    你未免也太正常了點,這顯得很不正常啊!


    狐媺停在蓮池邊,爪子拍出水花,“我說,你的喚夢珠這麽好用?少主都能順利說人話了!”


    霖雨冒出頭,困惑道:“不是吧,我怎麽不記得有這作用?”


    許清瓷的靈堂設在長明苑的正廳,三日親人守靈過後,就是島中長老們齊聲念誦安魂咒,直到第七天下葬,妙果來得巧,念完最後一段安魂咒就要起棺了。


    她病容戴孝,緩緩走近黑色的棺木,跪了一地的弟子偷偷看她,恍惚是島主未死,重回蓬萊了一樣。


    “……”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蓬萊島的下一任島主就在這裏了。


    聽說靈根長好了,等她修為入元嬰,就可以正式繼任。


    沒人知道妙果在想什麽,也很少有人知道妙果為什麽大病一場,都說是因為母親過世悲傷過度引起高熱,反倒激發了靈根的二次生長。


    總之在島主之位空置的這一年冬天,蓬萊的少主在輩分上成為了最小的小師妹。


    世界上再也沒有小山貓了,活下來的,醒過來的,隻是蓬萊仙島的杜妙果。


    一直到春天結束,洛桪才從各種各樣的事務裏脫開身,狐媺天天陪著她東奔西走解決遺留問題,狐狸毛都掉了不少。


    “我真的不行了,我不行了!”


    狐媺沒喊出口的牢騷被渡離喊出來,他一把摔了毛筆,煩躁得要命,跳起來指著妙果。


    “說了很多次叫你不要跟先生頂嘴!字寫得這麽慢又交不上作業,回回連累我幫你。”


    妙果穿著群青色弟子服,慢吞吞冷靜地收拾被他亂丟的紙張。


    “我沒叫你幫。”況且頂嘴的分明是他自己,她隻是不搭理先生罷了。


    渡離不敢相信她居然說出這麽冷漠的話來,他抱著胳膊冷笑:“是我賤,我上趕著,行了吧!”


    越想越氣,他一腳踢飛自己的坐墊,大喊道:“要不是心疼大師姐,你看我管不管你!”


    洛桪:“……這是幹什麽?”


    她走過來,手裏還提著從飯堂帶回來的食盒,狐媺跑到妙果的肩膀上去,蹭了蹭她的臉頰,點評道:“你又瘦了,臉上的肉都沒了。”


    妙果的視線轉到洛桪身上,她收拾出桌麵,點頭問好:“大師姐。”


    渡離跑去撿回來自己的坐墊,拍拍灰放好,態度好得不得了:“大師姐忙完啦?怎麽還給我帶飯呢,我自己去也行的。”


    他迫不及待打開食盒,第一盤,不愛吃。


    第二盤,不愛吃。


    第三盤,吃了過敏。


    “渡離師弟,你早就辟穀,不宜再貪享口腹之欲。”洛桪拿過他手上最後一碗白米飯,放到妙果麵前。


    “少主吃吧,這都是我請後廚阿嬤專門做的,你最近修煉學習辛苦,該多補補。”


    渡離委屈地趴在桌子上嘟囔:“她辛苦,我也辛苦啊……”


    趁著妙果吃飯,狐媺就嘲笑渡離:“你還辛苦,誰不知道課上帶著少主闖禍的就是你,長老們多說一句你就炸毛。”


    渡離頗不服氣:“本來就是他們太嚴厲了,少主才築基,他們動不動唉聲歎氣說她進度慢,又不是人人都是島主……”


    他突兀地收聲,在洛桪的眼光下閉嘴了。


    蓬萊世代島主都是女子,且天賦極強,在眾多精修一條道路的仙門中開辟出了全能的“雜修”道路,不求弟子什麽都精通,但求弟子什麽都得會。


    作為表率的她們從小就在樣樣課程中拿第一,功課修為一騎絕塵。


    但是到了妙果這裏就……


    “我吃好了,去找沐塵師兄,多謝大師姐。”妙果放下碗,把狐狸從身上取下來,抱著書,提著劍,不緊不慢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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