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照寒接明瑤進宮,主要是因為牧晏總是在莫名其妙提起明瑤。


    他把明瑤接近宮來是想看看牧晏究竟想做什麽。


    明琛那邊也可以暫時穩住他。


    先穩住明琛,再?慢慢打壓以明氏為首的士族,提拔以宋成玉為首的寒門出身的官員。


    沈照寒前些日子在朝堂上故意針對明琛,使他在官場上愈發艱難。


    明琛直接狗急跳牆叛國投靠了旭離。


    但前段日子牧晏宜春院差點被綁,罪魁禍首便是明琛。


    這直接觸及到了沈照寒的死穴,他對明琛徹底起了殺意。


    那些賢明君主轄製朝臣的手?段他不想用?了,直接派了幾個暗衛刺殺明琛的兒子。


    明琛有四個兒子,暗衛殺到第三個的時候。


    明琛哭著跪在禦書房外,頭磕了一個又一個,求沈照寒放過他。


    沈照寒確實放過他了。


    他眼下更想殺的還有另一個人。


    那個與牧晏在皇覺寺抱在一起的燕國皇子。


    沈照寒讓明琛當朝告發牧晏的真實身份,故意把牧晏禁足,傳出與明瑤成婚實則是讓旭離以為可以渾水摸魚。


    這一切目的就是為了讓旭離來救牧晏。


    到時候等待旭離的將是天羅地?網,五馬分屍。


    宋福子想這些事情大致與牧晏講了一下,不過卻隱去了有關?旭離的部分。


    宋福子不動聲色將話?題轉移到婚服上麵?。


    “為了準備這件婚服,皇上半年前就從民間?找來許多技藝精湛的繡娘,又親自繪製了圖樣交給繡娘,隻是為了讓貴妃娘娘體會?到民間?尋常女子成親時的喜悅。按照祖製本?不該如此,但陛下疼愛娘娘至極,不惜違背老祖宗定?下來的規矩。老奴在這裏鬥膽懇求娘娘能夠稍微體諒體諒皇上。”


    宋福子感歎道?,這麽多年他陪在聖上身邊,他從未見過聖上待一個人這般好?。


    他私心還是希望牧晏能夠好?好?與沈照寒在一起,這些年來沈照寒為了她真的改變了太多太多。


    牧晏心裏亂糟糟的,說不感動那肯定?是假的,天底下哪個女子看見這樣好?看的婚服會?不心動呢。


    可心動了之後又能如何。


    她終究是要離開的啊。


    宋福子把那碗冒著滾滾熱氣的藥,遞給了牧晏。


    牧晏接過來,卻沒有喝。


    這藥很苦又有一股濃鬱的血味,牧晏是真的真的不想喝。


    “宋公公你先回去吧,至於這藥本?宮等會?兒放涼了就喝,你告訴皇上本?宮身體已?經?好?多了,不用?擔心本?宮。”


    牧晏衝著宋福子笑了笑,雖然臉色看起來仍舊不太好?,但從醒來就緊鎖的眉頭終是鬆開了。


    等人都走了幹淨,牧晏重?新端起那碗藥,深吸了一口氣,聞到濃重?的鐵鏽味。


    “係統,這碗藥究竟是什麽呢?怎麽好?像還有血摻在裏麵?。”牧晏問係統。


    係統檢索了片刻,才慢吞吞道?:,【宿主,鎮魂符會?損傷靈魂,這碗藥大概可以溫養魂體,鑒於宿主馬上就要離開這個世界,宿主最好?還是喝一下吧。】


    牧晏聞言不再?猶豫,端起藥碗仰頭一口氣咕嚕咕嚕把藥喝了下去。


    她獨自枯坐了許久,也不知在問誰:“他為什麽會?知道?我隻是個孤魂野鬼?”


    係統沒有作答,耳畔唯有梅樹搖曳的嘩啦聲。


    ……


    不過五更天,薄薄的雲層中還墜著幾顆星子,慶毓宮內宮外便燃起了大紅燈籠,照得整座宮殿亮如白晝。


    紅燈籠隨著春風搖晃出紅暈暈的光亮,落在了門窗上。


    明明以往的六年每一天牧晏都在期待著這一日,做夢都在想這一天她要如何跳下城牆,然後回家與爸媽團圓。


    可真當這一天到來時,她竟然產生了一些彷徨退縮之意。


    她與係統昨晚連夜商討了一個最保險的方案。


    先用?原文中女主聯係旭離的方法與旭離約定?見麵?的地?點,再?而刺傷沈照寒逃婚找到旭離,然後跳下城牆。


    如果?不刺傷他,依照沈照寒的性格,他根本?就不會?放她離開。


    她不得不傷害他。


    牧晏整個早晨都麵?帶笑容,任由景兒梳洗打扮,好?像真的是一位待嫁的新娘子。


    比不上民間?的繁雜流程,什麽納采問名是通通沒有的。


    不過宋福子後來倒是又送了一對活雁,他說是沈照寒去萬獸園親自獵來的。


    民間?男女定?親時,男方便要送一對活雁給女方作為聘禮。


    沈照寒自幼在宮裏長大,按理?來說對這些俗事不太了解,但他為了她卻力求樣樣至臻至善。


    “貴妃娘娘,啊不對,奴婢該叫您皇後娘娘了,您今日可真好?看,像神仙一樣。陛下見了肯定?都認不出來。”景兒放下了手?中的螺子黛,捂嘴笑著說道?。


    牧晏望向銅鏡裏的自己,怔了怔,頓時笑了起來,笑靨如花,眉心碎金花鈿奪目,讓周圍的小宮女們幾乎移不開眼。


    濃如墨的長發盤在腦後,發髻兩?旁各簪著一對長長的鳳凰九珠簪子,點翠牡丹鳳冠華美異常,紅色的嫁衣款式繁雜,流光溢彩,更襯得牧晏仿若盛開的牡丹花。


    可牧晏的心卻沒有任何的波動。


    到了規定?的吉時,便要離開慶毓宮了。


    她坐上來接她的鳳輦,到了太極殿。


    她仰頭望向站在高台上的男人。


    牧晏知道?他在看她。


    她走過長長的台階,接受群臣的朝拜,站在高台的他,主動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依舊是那麽涼。


    但她的心卻陡然跳動起來,撲通撲通,好?像小鳥張開翅膀翅從樹上墜落。


    “你眼角的淚痣呢?”牧晏奇怪地?望著他,踮起腳伸手?想摸,卻被沈照寒躲開。


    他今日同樣一身紅,再?也沒有往日的陰鬱陰森,眉宇間?盡是俊逸溫柔,黑沉沉的眼眸裏全是她的身影。


    “淚痣太過不吉利,所以今日用?東西遮掩了。”沈照寒緊緊握著她的手?,說這話?時竟然有一些羞赧。


    “晏晏今日很好?看,朕差一點就沒認出晏晏。”


    沈照寒與她肩並肩接受群臣的朝拜,兩?人五指相扣,親密無間?。


    高台之下的臣子跪地?齊聲喊道?:“祝皇上皇後娘娘鳳翥龍翔,締結良緣!”


    “若是有一日我成了旁人,你還能認出我嗎?”牧晏輕聲問道?,她的聲音幾乎被大臣的祝福聲淹沒。


    “能的。”但沈照寒卻回答了她,聲音異常堅定?。


    “所以……我要離開了,你願意放我走嗎?”牧晏笑著問他,可不知不覺眼淚還是流了下來,她拚命地?忍住不願在他麵?前落淚。


    想想也是好?笑,她以前慣常喜歡在他麵?前假哭,隻要他不遂她的心願她便要躲在他懷裏哭鼻子,如今倒是不願意在他麵?前哭了。


    過了好?一會?兒,沈照寒都沒有回答,在牧晏幾乎懷疑他沒有聽到時。


    沈照寒啞著聲音問她,幾乎帶了些不易察覺的哽咽:“能不走嗎?”


    天下的至尊,夢中殺人不眨眼的瘋子,如今竟手?指顫抖地?緊握住她的手?,目光哀求,要多卑微有多卑微,好?像一條乞求主人不要離開的狗。


    “不行,我必須離開。”


    牧晏的手?被他握的有點痛,但她隻是仰頭看他,另一隻手?抬起輕輕摩挲他的眼角,直到那顆綺麗的淚痣再?次露出來。


    “我很喜歡你的淚痣,沒有什麽不吉利的,以後不要隱藏起來。”她踮起腳,摟住她的脖頸,示意他低頭,她親了親他眼角的淚痣。


    沈照寒緊緊的把她擁在懷裏,似乎要把她揉入骨血之中。


    他知道?他留不住她了,可還是忍不住存有一絲妄想,一些不該有的希望。


    “如果?我不讓你離開呢?”


    “我會?把這根簪子插進你的胸膛。”牧晏揮了揮手?中打磨鋒利的金簪,對著他露出肆意張揚的笑容。


    “那晏晏還是讓我受傷吧,我……害怕我忍不住不讓你離開。”沈照寒慢慢鬆開了她,泛紅的眼眸死死盯著她,似要把她永遠記住,刻在腦海裏一輩子都無法忘記。


    他忽然握住了她拿著金簪子的手?,帶著她毫無猶豫地?朝胸膛紮去,血瞬間?噴濺出來模糊了牧晏的視線,他重?重?地?推開了她,聲音冷漠。


    “你快滾吧。”


    牧晏沒站穩狼狽地?摔到了地?上,沈照寒眼神一暗,想伸出手?扶她起來,可伸出的手?停頓住默默緊攥成拳,別開臉不願再?看牧晏。


    華麗的鳳冠被甩在了地?上,摔下了高台,耀眼的東珠滾落一地?。


    牧晏有些難過,她強忍著沒有再?看沈照寒,她提起裙擺朝著城牆的地?方跑去。


    溫暖的春風吹拂她的臉龐,牧晏跑著跑著突然淚流滿麵?起來,可卻一次都沒有回頭。


    台下的大臣隻能看到皇後娘娘突然摔倒在地?然後提起裙子往外跑去,而帝王站在原地?目送她離開,隨後搖搖欲墜的身體跌倒在地?上。


    侍衛們團團圍了上來,才發現皇帝胸膛插著一根鋒利的金簪子。


    “帶我……去追她。”沈照寒捂著流血的胸膛,死死拽住侍衛統領厲聲道?。


    他到底還是舍不得就這樣放她離開。


    ……


    牧晏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她氣喘籲籲,嗓子幹痛,這才慢慢停了下來。


    她一步步踏上了城牆的台階,甚至難得有心思去看一看九重?宮的風景。


    畢竟她在這裏生活了整整六年。


    下一次指不定?穿到什麽世界呢,可能這是最後一次俯瞰這九重?宮了。


    她靜靜地?傾聽著耳畔呼嘯而過的風聲,任由柔軟的風好?把眼淚擦幹。


    九重?宮比她想象中還要大,進宮那麽多年,她從未來過城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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