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姝瑤等人?得?知何董暫時撤退,還?專程來?醫務室看望楚弗唯。


    他們?的身?影鬼鬼祟祟,連帶動作都小心翼翼,仿佛楚弗唯是易碎品,生怕將她磕到碰到。


    楚弗唯吐槽:“這是在?幹什麽?沒有那麽誇張,我不是大熊貓。”


    “確實。”陳浠點頭,“一隻大熊貓的身?價遠沒您貴。”


    “……”


    眾人?還?給珍稀動物楚弗唯投喂食物及飲品,包括崴腳後的應用藥物及繃帶,看得?人?眼花繚亂。


    “怎麽買那麽多?”楚弗唯拉開塑料袋,囑咐道,“記得?開發票,交到公司裏。”


    李仕勳表情古怪,說道:“不用了,這是程老師掏的錢,可以?不進公司賬目。”


    甘姝瑤解釋:“程老師讓我們?送來?的。”


    楚弗唯一愣,又道:“厲害了,高?風亮節,送禮都不露麵。”


    “可能?是忙展廳的事,過不來?吧。”


    楚弗唯沒再聊此事,她將塑料袋放到一旁,又跟下屬們?閑聊片刻,便讓他們?回歸各自崗位。


    醫務室裏終於安靜下來?,連外麵的走廊都靜悄悄。


    楚弗唯的右腳被椅子抬高?,她逐漸放鬆身?體,半睡半醒要闔眼,即將迎來?朦朧的夢境,卻突然瞥見門?口的人?影。


    那人?好似不確定她是否入睡,在?外徘徊,不敢進來?。


    楚弗唯笑道:“還?以?為你被我爸媽嚇到了。”


    “確實嚇到了,不過也還?好。”程皓然聽她出聲,這才緩緩地進屋,關切道,“你的腳好點沒?”


    “已經?冰敷過了,讓我保持製動,觀察兩天再說。”


    “那就好。”


    兩人?都沉默下來?,分別是一坐一站,如同對?望的雕像。


    程皓然想說些?關懷之詞,但看到被照顧妥當的她,卻又覺得?沒什麽必要。她向來?不缺旁人?的關愛,倒不如說誰有資格照料她,那才是獲得?至高?無上的位置。


    他苦笑:“想問你一件事,但我不太確定,你現在?有沒有心情回答。”


    她好奇道:“什麽事?”


    “你上午說,我現在?的心境,你以?前也體會過,這話是什麽意思?”


    坦白講,程皓然都無法?形容此刻心境,迷茫、苦澀、混亂,無能?為力的受挫感,以?及對?往昔美好回憶的遺憾。


    濃烈情緒將他反複衝洗,以?至於內心潮水陣陣,難以?平息下來?。


    楚弗唯沉吟片刻,無奈道:“雖然這麽說很丟臉,但我有一段時間,麵對?你挺無力的。”


    程皓然麵露錯愕:“怎麽會?”


    楚弗唯長歎一聲:“可能?是我幼稚好鬥吧,我總喜歡跟人?競爭,小時候要比成績,長大後要比業績,偏偏你又智力超群,確實讓我使不上勁……”


    童年時,她跟韓致遠好歹是勝負對?半開,但遇到十四歲踏入大學的程皓然,多少就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那是她最煎熬的階段,她切身?體會到一件事,沒有優渥家庭的支撐,單憑個人?難以?超越對?方。


    程皓然忙道:“但我們?擅長的是不同領域?”


    “嗯,話是這麽說,可其他人?早有判斷了。”楚弗唯回憶道,“還?記不記得?有一回,你媽媽途經?學校,在?門?口看望你。”


    程皓然靜靜聽著,慢慢地點了點頭。


    她莞爾:“我們?剛好碰見了,她是個很好的人?,貼心詢問我的專業,還?怕我金融學不好找工作,建議我試著讀博士留校。她是q大校友,認識不少老師,也方便找關係。”


    “包括學校裏知道你情況的導師,也會好心地幫忙規劃,比如說你有燕城戶口,我就不用擔心這個了,能?有其他方麵的考慮。”


    “我知道他們?懷揣好意,但沒準是我敏感和矯情,總感覺規劃都圍繞著你。”


    楚弗唯心平氣?和道:“偏偏在?客觀意義上,我確實沒有你聰明,至少沒有天才履曆。”


    如果換一個人?,沒準安心接受,男朋友家裏願意介紹工作,簡直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程皓然能?力出眾,以?他為核心建立家庭合作,也是大眾眼中的最優選擇。


    倘若楚弗唯失去家境條件,確實對?此挑不出任何錯來?。可惜她自幼被權力和地位灌溉,一旦資源不向自己傾斜,就產生不可控的無力感。


    那種被隱形社會規則碾碎的感覺,總會讓她感到陣陣恐慌,脫離父母溫暖豐滿的羽翼,養尊處優的大小姐窺探到世界的真麵貌。


    “你現在?不也有類似感受嗎?”


    她沉穩道:“明明沒有懷揣別的意圖,知道我家世後就束手束腳,有時候你沒那麽想,別人?就替你去想了,你要是不領情,就是不知好歹。”


    楚弗唯清楚,程皓然沒在?技術博覽會跟她搭話的緣由,當雙方的實力懸殊過大,他上趕著來?攀談,都被曲解成巴結。


    這對?淡泊名利的研究者來?說,簡直致命羞辱,讓人?有口難辯。


    一如他送禮都不願露麵,純粹的心意被錯認為討好,隻會徒增煩惱和憋悶。


    “所以?我說,你現在?的心境,我以?前也體會過。”


    楚弗唯搖了搖頭,重複告別時的話:“我們?的人?生都有更重要的事情,如果強行要為了誰,變成不喜歡的樣子,那就沒意思了。”


    這一刻,程皓然嗓子幹澀,竟無言以?對?。


    第34章


    光明?磊落的話語, 遠比隱晦婉拒更銳利,如劍般在雙方腳邊劈開縫隙。


    良久後,他說道:“我確實不知道, 你會這麽想。”


    倘若不是雙方的處境顛倒,程皓然從未意識到日常裏似有若無的玻璃渣, 原以為分手?告別是一道深刻傷痕, 不料光鮮亮麗中隱隱作痛, 才是兩人漸行漸遠的緣由。


    楚弗唯含笑道:“人都有自身的局限性?,就像我以前初生牛犢不怕虎,總覺得憑我的能力, 有什?麽事情辦不到?”


    她?長歎一聲:“但跳出原來的圈子,我才真正意識到, 或許能夠辦到,隻是艱難得多。”


    大學前, 她?的目光總在追逐韓致遠,將對方視為此生的唯一對手?。父母的庇護讓她?遠離不公, 更屏蔽無數隱形的社會規則。


    即便是競爭對手?韓致遠,也從?沒背後捅過她?刀子, 令她?的狂妄天真持續很久。


    空氣中殘留藥草的苦澀味道, 程皓然?的嘴唇動了動, 卻遲遲說不出話來。


    暗流般的心酸,衝破他的防守,相較於移情別戀、再尋新歡, 冷靜而?正確的現實反刺得他胸口劇痛。


    更痛的是,他清楚地認識到, 她?的話沒錯。


    “不要垂頭喪氣,我們?都沒有變。”楚弗唯勸慰, “你有擅長的研究,我也有想做的事,生活還在繼續的。”


    她?確信,自己在大學度過美好時光,但在校園外的分叉口,雙方該走?上不同的路。


    程皓然?沉吟許久,悶聲道:“所?以他比我更合適麽?”


    楚弗唯一怔。


    他追問:“因為成長環境類似,你們?就不會有問題?”


    “不,這跟家境沒關係,單純是他身份疊加得多。”


    “我不太明?白。”


    “人和人相處,像被線拉扯著,有些?人剪斷一根線,自然?而?然?就分開了,有些?人纏的線太多,很難一把完全剪斷。”


    韓致遠就是如此。


    楚弗唯至今難以形容,他究竟是什?麽身份,摯友,宿敵,親人,同盟,無數標簽凝聚一人,以至於分辨不清楚,哪種情感更為深刻,隻剩千絲萬縷的聯係勾連彼此,剪不斷理還亂。


    毋庸置疑的是,她?想象不到韓致遠消失的世?界,如同亙古不變的公式法則,她?和他總能在人生的某條路上撞見。


    程皓然?聞言,知道他輸了。


    輸得徹徹底底,無關男女之情,無關合約婚姻,她?和對方的信賴程度遠超法律合同。


    世?俗標準的規則,無疑是合作底線。


    相對傳統婚俗,用一紙證件建立信任,他們?的選擇截然?相反。


    因為有信任,才會有合約。


    洶湧海水曾淹沒頭頂,缺氧的憋悶感過後,程皓然?在疼痛麻木中重見天日,宛若溺水之人浮出水麵,既有迷茫,又有釋然?。


    他晃神好一會兒,眼底重新漾起光亮,惋惜地笑道:“我們?總不能連校友的線都要剪吧?”


    “當然?不能。”


    這一回?,楚弗唯確認對方徹底放下,輕聲道:“還要仰仗未來大佬呢。”


    即使錯過是注定的結局,也不代表相遇毫無意義。


    至少她?在體驗中領悟真實的自己。


    隱匿許久的矛盾繩結解開,兩人終於褪去?回?憶的舊衣,能夠平心靜氣地交流。


    人類的感情澎湃如浪,但不管是歡樂或哀傷,都會在黃昏時退潮。日升日落,潮漲潮退,待到黑夜過去?,又是灼灼朝暉。


    兩人丟掉心理包袱,隨意地談笑風生,並未察覺門口有人駐足。


    待程皓然?離去?,楚弗唯獨自靠牆倚坐,拿起手?機看時間,才發覺父母進程緩慢。


    韓致遠帶人瀏覽展廳,居然?至今都沒有回?來。


    *


    元宇宙展廳側門,地下停車場內光線昏暗,唯有角落裏車燈大亮,燈前晃動著數個人影。


    深色的mpv車型,座位更加寬闊舒適,適合腿腳不便的人乘坐。司機坐在前排,韓致遠先扶楚弗唯上車,又陪同她?坐在第二排,幫忙調整椅背的空間。


    車外,何棟卓和楚晴沒立馬前往自己的座駕,反而?苦口婆心地叮囑女兒。


    何棟卓:“回?去?就好好休息,這兩天別上班了。”


    楚弗唯視線飄忽:“……看情況吧。”


    “什?麽叫看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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