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爺回來了,主子已經睡醒了,小阿哥也剛剛喂完奶,正躺在搖籃小床裏轉動著烏溜溜的眼珠子四處亂瞅呢。”


    聽到穀雨的話,胤礽迫切想見妻、兒的心再也忍不住了,直接抬腳繞過顧嬤嬤嘴角上揚、高興地大步往內室走。


    何柱兒也跟著轉身,快步走出後殿到前殿忙活東宮的事兒了。


    被一個小丫頭當眾下了臉麵,顧嬤嬤的臉色瞬間就不太好了,不禁皺著眉頭、怒瞪了穀雨一眼。


    瞧見顧嬤嬤衝她甩臉子的模樣,穀雨裝作沒看見,仍舊笑臉盈盈的衝著顧氏微微俯了一下身子。


    看到穀雨毫無懼意的落落大方反應 ,顧嬤嬤不滿的在心中暗罵一聲“賤丫頭”,就扭著圓腰、板著臉疾步往外走。


    看著顧氏離開的背影,穀雨臉上的笑意也慢慢收了,不由在心中歎氣道:


    顧嬤嬤還真是憑著自己的“老資格”在毓慶宮中作威作福慣了,十幾年下來,還真把自己給當成半個主子了啊。


    ……


    “真是氣死我了!”


    顧嬤嬤走出後殿門徑直來到了宮女、嬤嬤們居住的耳房區域。


    待她推開一間裝潢不錯的耳房門,瞧見坐在屋子中氣質淡雅、保養不錯的中年女人後,立刻邊往女人身邊快步走,邊帶著火氣怒罵道:


    “穗蘭,咱現在的日子過得可真是憋屈死了呀!自從去年太子妃嫁入東宮後,我就發現咱倆人在這毓慶宮裏說話真是越來越沒份量了!”


    “你都沒瞧見,剛才我在後殿裏與太子殿下說話時,太子妃身邊那個大丫頭都能不顧尊卑的搶我的話茬了!咱倆要是再不想想法子,我看過不了多久這東宮管事嬤嬤和管事姑姑的頭銜就要讓給那錢氏和穀雨那強嘴死丫頭了!”


    名為穗蘭的中年女人瞧見身旁老嬤嬤怒氣衝衝的模樣,她不急不慢的拎起桌麵上的茶壺給顧氏倒了一杯茶水,摩挲著手中的茶盞,歎氣道:


    “嬤嬤說的話再理,當年咱倆一個是仁孝皇後的乳母,一個是管事大宮女,仁孝皇後仙逝托孤時,還特意把包在繈褓中的太子殿下托付給咱倆照顧,當時太子殿下小,咱倆可以管著儲君身邊的事情,如今一晃眼就二十多年過去了,這毓慶宮中有了正經女主人,咱倆這手裏的權力不就應該得交出去嗎?”


    穗蘭低頭抿了一口端在手中的茶水,瞄了一眼顧氏的老臉淡淡說道。


    聽完穗蘭的話,顧嬤嬤長著皺紋的臉皮子都肉疼的抽了抽,她何嚐不知道這道理?可在太子殿下未大婚前,東宮中一應雜事俗務可都是經過她們這兩位元後身邊老人的手處理的!


    在這一方煊赫的宮殿裏,體驗過一呼百應的美妙權力滋味,放下哪是輕鬆的事情啊?


    “我覺得太子妃現在還是太年輕了,這東宮的事務如此多、那般雜,太子妃眼下還有小阿哥要悉心照顧,單憑著她身邊的那幾個人,能辦成多少事兒啊?”顧嬤嬤不甘的皺眉撇嘴道。


    “嗬——”穗蘭將端在右手中的茶盞放在嘴邊擋著,衝著坐在身旁的顧嬤嬤敷衍的勾唇笑了一下,繼續風輕雲淡地說道,“嬤嬤,太子妃帶進宮裏的人都是她自己的親信,如今人家女主人就是擺明了不願意用咱這些老人,你又有什麽辦法呢?難不成還真要腆著臉去奪權嗎?”


    顧嬤嬤聞言扭頭睨了穗蘭一眼,看不明白穗蘭的真實想法,老夥計這是打定主意真的不準備再往自己身上攬權了?


    第5章 弘晞金團


    當年先帝順治爺當政時,仁孝皇後的瑪法——赫舍裏·索尼被睿親王多爾袞排擠到盛京為太宗皇帝看守陵寢。


    身處政治漩渦中的索尼,為了避免家族出風頭,特意為自己的嫡長子噶布喇和庶三子索額圖娶了普通大臣家的姑娘。


    前者娶的是舒穆祿氏,後者娶的則是尚未發跡佟圖賴的庶長女。


    顧嬤嬤最早就是跟著舒穆祿氏從沒有底蘊的普通大臣家出來的陪嫁丫鬟,後來有幸成為了仁孝皇後的乳母,好福氣的喂養了一國之母,而穗蘭卻是憑著自己的能力,從名不見經傳的坤寧宮小宮女一步一步成為仁孝皇後離不開的心腹的。


    兩者對比鮮明,顧嬤嬤深知穗蘭雖然比自己年齡小,但心機、手腕、腦子都比她要好太多了。


    麵對如今的憋屈境地,她實在是找不到破局的好辦法了,隻好舔了舔嘴唇,探著身子將兩鬢斑白的腦袋湊近穗蘭,壓低聲音討好道:


    “蘭子,你給姐說說,現在咱怎麽才能重新將這東宮手中的管事權力收回來啊?”


    “眼下這東宮裏的人大多數都開始聽那錢氏的話了,老姐姐我啊可真是不比從前了,想要找個小宮女端茶倒水都找不到貼心人了,你快給老姐姐想想辦法,姐姐我和你姐夫絕不會虧待你的。”


    “唉”,瞧著顧氏對她擠眉弄眼的模樣,穗蘭“砰”的一下子將手中的茶盞擱在桌麵上,雙眼目視著顧嬤嬤無奈搖頭道,“嬤嬤,我也沒有什麽好辦法啊。”


    “咱私下裏腆著臉,說句大不敬的話,民間俗話常說,這娶了媳婦忘了娘。太子殿下大婚了,明顯更親近太子妃,偏偏前段時間後宮中唯一能當咱殿下半個長輩的平妃娘娘也病逝了,這紫禁城中的人都是看碟子下菜的勢利眼,太子妃娘娘被太子看重,她身邊的人不就更加吃香嘛!”


    “我覺得啊,咱也年紀大了,還是放平心態過日子吧,憑著咱倆的老人身份以及照顧太子長大的情分,皇上恩重他的奶嬤嬤,太子殿下有樣學樣也不會虧待咱們的,嬤嬤也看開些吧。”


    顧嬤嬤看到自己都求到這份上了,穗蘭還是自顧自地說這些沒營養的放屁話,她臉色沉沉的抿唇,半晌都沒有再吭聲。


    穗蘭瞥見顧氏心不甘情不願的表情,嘴角微不可見的彎了一下,然後又拎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杯茶水,邊小口抿著,邊輕聲隨口道:


    “咱東宮小阿哥昨天出生時可真是享盡了風頭啊!”


    “嘖嘖!銜玉而生,我活了大半輩子了,還是頭一遭碰上這種奇幻的事情,能好運做小阿哥奶嬤嬤的人,想來後半輩子可真是不用發愁了啊,果然是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呐。”


    顧嬤嬤聞言,眼中精光一閃,剛剛臉上掛著的苦惱神情也立刻消散了。


    她沒有開口說話,反而是“唰”的一下子從椅子上起身,笑著用手拍了拍穗蘭的肩膀,頂著老夥計一臉困惑的樣子,扭著豐腴的身子,臉上帶笑、嘴中哼著不成調的小曲,轉身往耳房門口快步走去。


    待“砰”的一聲耳房門從外麵被人關上後,穗蘭臉上做出的困惑模樣也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獨留下桌麵上的兩杯溫熱茶水散發出了滿室的清香。


    ……


    與耳房離得不算太遠的太子妃月子房內,此刻氣氛溫馨的緊。


    頭戴抹額的瓜爾佳氏靠在架子床的床頭上,右手捏著針線給兒子做著虎頭帽,不時瞧幾眼身穿淡青色常服的太子爺。


    一炷香前,胤礽來到月子房內,立馬將躺在太子妃身邊,吃飽喝足、昏昏欲睡的小奶娃抱了起來,緊跟著就低頭對金黃色繈褓高興地絮絮叨叨說了起來。


    包在繈褓中的黔礱瞧著眼前模模糊糊的男人,也知道這是他此生的親爹。


    聽著親爹口中嘰裏呱啦的話,黔礱不由戴上了痛苦麵具,聽不懂,實在是聽不懂啊,他真不知道親爹口中說的鳥語到底是什麽意思啊!


    “哈哈哈哈,璃安你瞧瞧,孤怎麽覺得這小不點像是嫌棄我了似的,還不耐煩地皺了皺小眉頭,把眼睛給閉上了。”


    時刻注意寶貝兒子臉上表情的胤礽瞧見黔礱的小動作,立刻像是個好奇寶寶般,將懷中的繈褓往太子妃跟前湊,一臉驚奇地笑道。


    這也不怪胤礽興奮,實在是他汗阿瑪在他這個年紀時,膝下的兒子、女兒都生了一串了,他的伴讀們也都早早做了阿瑪。


    這幾年膝下空空,儲君的壓力不可謂不大,如今抱著懷中軟綿綿的小身子,胤礽才覺得自己的心裏終於踏實了。


    看到兒子被他父親喜愛,瓜爾佳氏自然也是打心眼裏高興的,她怎麽都沒想到往日裏神采飛揚、長身玉立的太子爺在自己兒子麵前竟然瞧著傻乎乎的?


    望著坐在床邊的父子倆,瓜爾佳氏不由忍俊不禁:


    “爺,這麽大點的小奶娃哪知道嫌棄是什麽啊,他肯定是困了才閉眼睡覺的,你還是把繈褓放進小床裏吧,太醫說了,小奶娃吃得多,睡得多,才長得快。”


    “行。”


    胤礽聽話的從床邊起身,小心翼翼地將懷中抱著的兒子放進不遠處的搖籃小床中。


    黔礱躺進自己舒適的小窩裏,困意瞬間就湧了上來,沒一會兒就香甜的睡著了。


    胤礽站在小床邊,用手扒著木製欄杆,看到裏麵的小不點舒服地用臉蛋蹭了蹭繈褓皮就開始呼呼大睡的模樣,他又忍不住咧嘴笑了,覺得小奶娃不愧是他兒子,咋看咋討喜。


    等兒子徹底陷入了熟睡中,胤礽隔著欄杆輕輕拉了拉蓋在繈褓上的薄毯子,而後才轉身走回架子床邊,把玩著腰間的團龍玉佩,對瓜爾佳氏說起了正事:


    “璃安,今天上午孤在禦書房裏幫汗阿瑪批折子時,汗阿瑪對孤說,這孩子的洗三禮和滿月禮先不辦了。”


    聽到這意料之外的話,瓜爾佳氏臉上的笑容瞬間就僵住了,捏在右手中的繡花針差點將左手指給紮出鮮血。


    如今洗三禮和滿月禮是非常重要的,別說皇家宗室了,即便是民間的窮苦人家到這重要的時間點了,也會想法設法地給家裏的新生兒簡單操辦一下典禮的。


    她兒子的洗三、滿月,為何不操辦?


    瓜爾佳氏越想越擔憂,遂放下手中的布料和針線,擰眉看著胤礽輕聲詢問道:


    “爺,汗阿瑪難不成是介意咱兒子的出生異象?”


    聽到自己媳婦兒的話,胤礽一愣,有些明白一孕傻三年是什麽意思了。


    他哭笑不得的曲起修長的右手食指在瓜爾佳氏光潔的額頭上輕敲了一下,瑞鳳眼含笑地笑罵道:


    “你這丫頭在胡思亂想什麽呢?咱兒子可是汗阿瑪的嫡長孫,汗阿瑪疼愛他還不來不及呢,怎麽會介意他那出生風頭呢?”


    “汗阿瑪隻是覺得這孩子是早產兒,即使滿月了,也才九個月的大,洗三和滿月雖然重要,但一番禮儀走下來,小娃娃們也是很折騰的。”


    “汗阿瑪不想折騰他大孫子,故而才尋思著,洗三和滿月先擱置不辦了,等到這孩子滿周歲了,在乾清宮中舉辦抓周禮,到時候讓皇瑪嬤親自給曾孫主持。”


    “嗐,原來是這樣啊。”


    瓜爾佳氏聽完胤礽的溫聲解釋,高高揪在嗓子眼的心也隨即落回了肚子裏。


    上一個在乾清宮舉辦抓周禮的孩子,還是多年前剛滿周歲的太子爺。


    若是皇上把嫡長孫的抓周禮辦在乾清宮裏,倒是明晃晃向前朝後宮彰顯了他對儲君嫡子的重視了。


    看著自己媳婦兒臉上的笑意,胤礽用右手一拍腦門,從懷中掏出一張對折的淡金色信紙,伸手遞給太子妃,說道:


    “對了,孤看見兒子差點兒高興忘了,璃安,你瞧瞧這個。”


    瓜爾佳氏不解地從胤礽手中接過信紙,剛剛翻開紙張映入眼簾的就是豎著排成兩列的墨字。


    看著紙上龍飛鳳舞的字跡,瓜爾佳氏瞬間就激動了,扭頭看著胤礽,有些難以置信地喜悅道:


    “殿下,汗阿瑪竟然會用年號來當咱孩子的名字?”


    胤礽一臉自得的挑眉笑道:


    “可不是嘛!孤也沒想到,汗阿瑪說他原本是想直接用年號中的‘熙’字給咱兒子做名字的,後來考慮到皇孫們這一代都是弘字輩、日字旁的,就把‘熙’改成了‘晞’,又想著賤名好養活,特意琢磨出來了個‘金團’的乳名,希望能夠保佑咱兒子身子骨長得結實些。”


    “弘晞、金團”,瓜爾佳氏輕聲念叨著這倆名字,雙眼亮晶晶地低頭用白皙的指尖輕撫著淡金色信紙上的墨字,頭也不抬的眉眼彎彎對胤礽說道,“汗阿瑪費心了,爺要是明個兒見萬歲爺了,一定要替臣妾和金團對汗阿瑪表示謝意。”


    “放心吧,孤會的。”


    安然睡在小床中的黔礱咂了咂嘴,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黔礱”這個名字也徹底變成過去式了。


    這時,月子房的門“吱呀”一聲被人從外麵給推開了。


    珠簾晃動間,夫妻倆人齊齊往門口的方向看。


    下一瞬錢嬤嬤臉色凝重地快步走了進來。


    “老奴給太子爺、主子請安。”


    “起身吧,怎麽了?”


    胤礽衝著錢氏的方向輕抬了一下下巴出聲道。


    “多謝殿下。”


    錢嬤嬤直起身子,先扭頭看了一眼躺在搖籃小床中香甜熟睡的小阿哥,又瞅了一眼坐在架子床上的太子妃。


    瓜爾佳氏瞧著自己乳母的動作,心念一動,猜想著可能是今早上天還沒亮時,她讓乳母去查的早產原因有苗頭了,忙輕咳兩聲,開口道:


    “嬤嬤,有事兒你就直接說吧。”


    “是”,錢嬤嬤看了一眼坐在床邊的胤礽,再一次俯身恭敬道:


    “殿下,昨個主子毫無預兆的早產了,老奴就去仔細調查了昨天上午主子接觸的人與物,發現咱東宮中沒有問題,倒是儲秀宮那邊似乎是有些貓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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