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降下了康熙三十五年冬日裏的第一場雪,寒風呼嘯,金黃色的琉璃瓦屋頂上鋪了一層白皚皚的積雪。


    除了德妃之外,被禁足也快滿百日的惠、宜、榮三妃總算是被帝王從各自宮室中放了出來,可以自由活動,呼吸冷冽的空氣了。


    毓慶宮的屋簷下掛滿了近一尺長的透明冰溜子。


    雪花紛飛間,東宮的地暖、銀絲炭盆燒得正旺,內室裏溫暖如春。


    已經學會靈活抬頭的弘晞,穿著一件金黃色的小衣服,戴著虎頭帽,吃飽喝足後,除了照舊在腦袋裏不停歇的呼喊他的係統外,就宛如一隻四腳朝天的小烏龜般,蹬著兩條腿,努力學著翻身子。


    可惜自從滿月當天,在他脖子被皇太後戴上金項圈的那一刻,弘晞清楚的聽到了一聲係統的電子音在他腦袋中響起外,這兩個月的時間裏,他的係統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從未再給他一句回應,這不得不讓弘晞從心中生出一股子狐疑:莫非這個清朝奇奇怪怪的,他這個胎穿金手指也是個半成品?但無人可以解答他的問題。


    下午申時三刻,室外風急雪大,陰沉的天空隱隱瞧著竟然有幾分暮色黃昏的感覺。


    午休睡了一個多時辰的弘晞剛張嘴打了個哈欠,用小胖手揉了揉眼睛,就聽到屋子裏傳來了一個陌生的溫柔女聲,他的小手一頓,“啊啊啊”奶聲奶氣的叫了一聲,就被一直站在小床邊守著的宮女隔著木欄杆抱了出來。


    “咿呀~”


    看到自己額娘正坐在窗戶邊的軟榻上,與一個穿著深紫色冬裝的女子聊天,弘晞立刻在宮女懷裏蹬了蹬穿著虎頭鞋的腳丫子,衝著軟榻的方向咧嘴喊道。


    聽到弘晞的小奶音,坐在軟榻上的兩個女人齊齊轉過了頭。


    麵容仍舊蒼白得仿佛是屋頂積雪的伊爾根覺羅氏輕咳一聲,目光溫柔的對著瓜爾佳氏笑道:


    “娘娘,我也來了好幾回了,這還是第一次看到金團睡醒了。”


    剛從宮女手中將寶貝兒子接到懷裏的瓜爾佳氏聞言不由哭笑不得地說道:


    “大嫂有所不知,金團整日就像是個小豬崽一樣,吃飽了玩一會兒就呼呼大睡,大多數時候太子爺從前殿忙完過來了,他也不買賬,蓋著小被子照睡不誤。”


    聽到自己額娘這明貶暗褒的話,坐在太子妃懷裏的弘晞臉紅了一瞬後,立馬就又驕傲的抬起了小胸膛,能吃能睡,他才會長得快啊。


    坐在對麵的伊爾根覺羅氏將弘晞臉上的小表情盡收眼底,眼中滿是羨慕與喜愛,說出來的話卻像是暮春時節的落花般帶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惆悵與落寞:


    “小娃娃就得這樣,吃的多,睡的多,才會長肉,長個子。”


    聽出大福晉語氣中的失意,瓜爾佳氏也不禁歎了口氣,伸出右手拍了拍伊爾根覺羅氏的手背溫聲安慰道:


    “大嫂,你也得照顧好自己的身子才是,除了弘昱外,你還有大妞她們呢,說句不好聽的話,若是你真的撐不住了,那大妞她們姐弟五個未來哪有好日子過啊?你也不想讓你在大阿哥府中的苦心多年經營,都拱手讓於旁人吧?”


    弘晞聽到他額娘的話,立刻懵逼的抬起了毛茸茸的圓腦袋瞅了瞅瓜爾佳氏,又疑惑不解的看向坐在對麵的伊爾根覺羅氏。


    從瓜爾佳氏第一句話的“大嫂”二字,弘晞就知道眼前之人是他大伯母了,他也知道曆史上大阿哥的嫡子就叫“弘昱”,堂弟這是發生什麽不好的事情了嗎?為什麽他額娘要說出這種話來安慰大伯母呢?


    看著脖子上掛著金鑲玉項圈的大侄子,無意識攥著兩個肉乎乎小拳頭,骨碌碌轉動著眼珠子,似模似樣的聽著她們倆說話,伊爾根覺羅氏的鼻子一酸,眼淚瞬間就控製不住的流了出來。


    弘晞見狀,更是驚得瞳孔地震,莫不是弘昱堂弟“早夭”了?


    第17章 孫子開口


    “娘娘,我也知道你說的話有道理,可弘昱畢竟是我差點丟掉一條性命才艱難生出來的孩子,下午我將包在繈褓裏的他送到延禧宮中交給惠妃娘娘撫養時,不瞞你說,聽著他弱聲弱氣像個小貓崽子一樣的哭聲,我覺得呼吸都難受,走到你這毓慶宮了,還隱隱約約似乎能聽到那孩子在身後哭呢。”伊爾根覺羅氏眼圈通紅,淚流滿麵的哽咽道。


    “唉,大嫂,我能理解你的感受。”


    瓜爾佳氏聞言歎息一聲,忙從身旁的宮女手中接過幹淨的帕子遞給坐在對麵的大福晉擦眼淚。


    弘晞越聽越困惑了,好端端的惠妃咋養起孫子了?


    在接下來的一炷香時間裏,支棱著小耳朵認真聽的弘晞就搞明白了,原來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大伯家又鬧出事情來了。


    同他一樣早產出生的弘昱堂弟,身子骨沒有他長得結實,禁足期快結束的惠妃娘娘就特意派人給他們汗瑪法遞了個口信,表示她希望可以親自撫養嫡孫,這樣一方麵可以讓太醫勤加照看弘昱堂弟的身子,另一方麵也能彌補當年大伯胤禔一滿月就被送到宮外撫養,對惠妃造成的遺憾。


    兩個強大的理由成功說服了他們汗瑪法,今日一大早惠、宜、榮三妃剛解除禁足,惠妃娘娘不顧天上飄著雪花,就火急火燎的給宮外傳信,午後讓大伯母進宮一趟將弘昱堂弟給送到延禧宮裏撫養。


    大伯母這也是剛從延禧宮裏過來不久。


    聽完這個瓜,弘晞的臉上立刻露出了“老爺爺、地鐵、手機”的離譜表情包。


    不理解,他真的不理解,在這規矩森嚴的清朝宮廷裏,若是妃嬪因為位份低微不能撫養自己的親生孩子就算了,眼下惠妃卻直接另辟蹊徑的把孫子也抱到膝下親自養育了。


    明明當年她就親身體會過了母子分離,一個養在宮外,一個住在宮裏,高高的紅色院牆分隔開母子二人是一件多麽痛苦的事情,但她偏偏還這樣幹了,將當年自己嚐過的苦楚再次施加在任勞任怨的兒媳婦身上。


    看著伊爾根覺羅氏悲傷的模樣,弘晞下意識就往他額娘懷裏鑽了鑽,心中五味雜陳。


    作為前世被爺爺、奶奶帶大的孩子,他覺得自己在這方麵還是比較有發言權的,雖然祖父母對他極好,但在年幼無知時,他日日夜夜都坐在大門口期盼著他的父母可以常回大學家屬院裏看看他。


    然而沒有希望,就不會生出失望。


    上輩子,他父母為了各自的事業、彼此正溫馨的新家庭無論如何都不願意接手撫養他,而大伯母卻是明明舍不得自己孩子,但懾於這個時代的孝道與權勢不得不把自己的兒子交給婆婆養。


    嗐,老天保佑,還好他這輩子的額娘與阿瑪身份足夠尊貴,自己也是父母的第一個孩子,起碼現階段,是沒有人敢在明麵上惹他們毓慶宮的。


    窗外的雪下得愈發大了,呼嘯的寒風卷著雪粒子劈裏啪啦的敲打在木製的窗欞上。


    兩個妯娌又聊了一會兒,眼看著窗外天色越來越昏暗,快到儲君回東宮的時間了,伊爾根覺羅氏就頂著通紅的眼圈起身告辭離開了。


    瓜爾佳氏抱著懷裏的兒子將大福晉送到大廳門口。


    母子倆目送著伊爾根覺羅氏的背影消失在茫茫雪地上,太子妃搖頭歎了口氣,她將自己放在了大福晉的位置上思考,一時之間鋪天蓋地的憋屈與心酸盡數湧上心頭,半晌無言。


    不得不說,聽完今日的事情,弘晞對尚未謀麵的惠妃生出了一絲忌憚,同時也對小弘昱生出了一些同情。


    想到曆史上這位堂弟剛剛二十歲出頭就英年早逝了1,弘晞無意識地吃著自己的小胖手,琢磨著若是以後這個小堂弟的性子不惹人討厭的話,等到他們見麵了,他這個偽小孩會對小弘昱友善些的。


    ……


    十月結束,剛剛步入十一月。


    宮裏的皇三代中又添了一個哇哇大哭的小奶娃。


    住在南三所的三福晉董鄂·花妍在風雪天裏順利誕下了一名哭聲響亮、兩條小短腿蹬得很有勁兒的小阿哥。


    與早產的兩個堂哥不同,三阿哥的嫡長子是足月生產的。


    剛結束禁足不久的榮妃馬佳氏高興的給在三阿哥院子和鍾粹宮中當差的宮人們多賞了一個月的月俸。


    等臘月初,三阿哥的嫡長子滿月那日,康熙大手一揮給自己的第三個嫡孫,賜名“弘晴”2。


    但與銜玉而生的弘晞、以及體弱難養的弘昱比起來,沒有什麽明顯特點的小弘晴,關注度就顯得相對有些低了。


    爆竹聲中一歲除。


    臘月底,已經滿半歲大的弘晞在張太醫的建議下,開始添加輔食了,除了照常喝奶外,每頓還要吃一小碗滴了香油的魚肉糊糊。


    看著嫡長孫不用人哄、脖子上係好淺藍色的飯兜兜,就開始香噴噴的吃起了自己的糊糊飯,小小一個奶娃娃竟然不挑食,肉、蛋、菜全都吃的乖巧模樣,使得何柱兒忍不住回想起當年一歲多的太子殿下吃飯時的大陣仗。


    那個時候的小太子吃飯時,不僅所有宮人們得哄著他,還要與他鬥智鬥勇,往小太子嘴巴裏喂一根青菜就像是要了太子殿下的小命一樣,戴著金黃色虎頭帽的小太子瑞鳳眼中噙著小淚花,還顧做強硬的姿態,板著一張小圓臉,一口一句含糊不清的小奶音:“放四(肆),何柱柱(兒),咕(孤),不要,吃,菜菜!”


    遙想費力的往昔,又對比省心的現在,作為當年喂太子殿下吃飯主力軍的貼身太監何柱兒恨不得當場“嗷”一嗓子哭出來。


    不相信天下間會有不挑食小孩的太子爺,閑來無事捏著勺子親自給自己兒子喂飯,看著好大兒喂啥吃啥,一小碗糊糊飯吃完後,還用兩隻小胖手捧起自己的飯碗,“咿咿呀呀”地奶聲叫著再來一碗的好養模樣。


    對比其當年的自己,胤礽都不禁有些汗顏,但要麵子的儲君絕對不會承認自己不如他的好大兒的,臉上掛著欣慰的笑容,用一句“金團不挑食這個好習慣,像孤!”來給自己強力挽尊。


    早就從皇太後口中聽說了儲君幼年搞笑囧事的太子妃,坐在一旁憋笑憋得俏臉通紅。


    ……


    翻過來年,料峭春寒一點點褪去,禦花園中的草木競相複蘇。


    康熙三十六年,正月十五的元宵佳節晚宴上,已經在永和宮中整整被禁足了半年的德妃烏雅氏,在四阿哥胤禛、五公主溫憲、十四阿哥胤禎對著萬歲爺的百般求情下,次日,正月十六一大早,已經足足大半年沒有仰頭看過太陽的德妃總算是恢複了自由。


    可往年元宵佳節結束後,總會去永和宮中坐一坐、喝盞茶的康熙,今年正月都過完了,也沒有去過一次永和宮。


    德妃娘娘的聖寵明顯不比以往了,失去手中宮權的惠、宜、德、榮四妃也肉眼可見的在宮中行事收斂了起來。


    二月二,龍抬頭剛過,去年二次親征準格爾的康熙,由於垂死掙紮的噶爾丹遲遲不肯投降,為了徹底滅掉野心勃勃的噶爾丹,康熙在早朝上宣布第三次親征掛帥的消息3。


    弘晞知道曆史上準格爾部有多難打,打死了一個噶爾丹,又來了一個噶爾丹的侄子——策妄阿喇布坦。康熙、雍正、乾隆,父、子、孫用了三代人的精力與時間,才完全平叛掉了西北的叛亂,將整個西北納入清廷版圖,有了後世的天山秀美。


    二月底,做好遠征準備的康熙任命太子胤礽監國,兵分三路,率領大軍奔赴蒙古。


    三月底,春和景明的日子裏,四阿哥胤禛的嫡長子在南三所中呱呱墜地4。


    然而作為嫡親瑪嬤的德妃對此表現的卻非常冷淡,除了派自己身邊的嬤嬤去南三所瞧了瞧,照例賞賜了些東西,就不再管了。


    反倒是小佟佳貴妃憑著四阿哥“姨母”的身份,在南三所忙前忙後的同時,還不忘抱著繈褓中的小阿哥,感歎一句:“在長生天的長姐若是看到自己做皇瑪嬤了,肯定會高興的不得了的。”


    東宮外的紛紛擾擾,躺在搖籃小床中的弘晞無瑕顧及。


    七個月大的弘晞,學會了坐。


    八個月大的弘晞剛剛學會爬,就像是被上了發條般,急不可耐的在屋子的地毯上咧嘴笑著爬來爬去,使得太子妃不得不將內室中的家具邊邊角角都用軟布仔細包上了,還讓宮人們一天換一次地毯,每個時辰檢查清理一遍地毯,生怕自己的寶貝兒子“傻乎乎”的撿起地上的髒東西往嘴裏塞。


    九個月大的弘晞在太子、太子妃的耐心教導下,終於學會奶聲奶氣的喊“阿瑪、額娘”了,胤礽高興的連忙把這事寫在了發往前線的家書裏。


    康熙仔仔細細看了三遍家書,都沒有找到自己想看的字眼,不禁歎了口氣,伸手拿起沾了墨水的毛筆,在給東宮的家書回信上龍飛鳳舞的霸氣寫了極其簡短的一句話:【孫子,開口,汗瑪法!】


    收到家書回信的東宮夫妻倆麵麵相覷、哭笑不得給大字還不認識一個就伸著小胖手著急抓信紙瞅的兒子讀了信上寫的內容。


    弘晞聽他阿瑪朗讀完他汗瑪法寫給他的話後,總覺得聽著有幾分耳熟。


    吃飽喝足,照舊在地毯上爬來爬去的嫡長孫,爬到門口處時,腦子中靈光一閃,驀的想起了前世曾無意間刷到的一個小視頻:


    【英砸,開門,逮滴!】


    趴在地毯上的小奶娃瞬間險些笑麻了。


    第18章 首次露麵


    等弘晞在父母的期待下,終於“努力”的學會了怎麽喊“汗瑪法”、“烏庫瑪嬤”、“郭羅瑪法”、“郭羅瑪嬤”、說一些簡單對話時,京城已經入夏了,桃子、杏子的青澀小果子高高掛在枝頭上,紫禁城北麵的景山上綠蔭繁盛、朵朵夏花盛開得燦爛。


    五月初,遠在蒙古的康熙徹底收拾掉噶爾丹的殘部,將整個喀爾喀蒙古納入清朝的版圖中,歸清廷管轄1,噶爾丹死亡後,親征勝利的康熙也意氣風發地率領大軍準備班師回朝了。


    ……


    五月十八日,清晨卯時末,早膳用罷,毓慶宮後殿的內室中氣氛正愉悅。


    穿著一襲杏黃色四爪蟒袍的胤礽,收拾齊整,精神抖擻,儼然一副準備要出宮的模樣。


    喝完母乳、吃完輔食,剛滿十個月大的弘晞用兩隻小胖手牢牢抓著自己搖籃小床四周的光滑木欄杆,雙腿顫顫悠悠的踩著身下的褥子,扒著木欄杆站了起來。


    今日是聖上回京的日子,皇太子得率領諸位阿哥以及朝臣們恭迎聖駕。


    看著笑臉盈盈的太子妃從宮女們端著的托盤裏拿起一塊象牙白的團龍玉佩往儲君腰間掛,弘晞忙衝著正說笑的夫妻倆,奶聲奶氣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道:


    “阿,瑪,金,團,出,去,玩兒~”


    聽到兒子意料之外的小奶音,夫妻倆瞬間停止聊天,齊齊轉頭往搖籃小床上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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