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懾於顧嬤嬤在儲君心中的份量,以及淩普內務府總管的身份不敢對儲君說罷了。


    可如今顯然太子爺抓住顧氏與淩普的小辮子了,兩個穿著普通藍布袍子的守門小太監雖說語氣中沒有明顯的染上奚落,但還是死死阻擋著大廳的紅木門,一板一眼地對著顧氏道:


    “顧嬤嬤,太子爺有令,誰都不能進大廳打擾,縱使是太子妃親至也不行。”


    看著這倆死太監說什麽也不會放自己進大廳,顧氏不由憤怒的怒瞪了他們二人一眼,然後攥著拳頭,匆匆往後殿耳房去尋摸她的好搭檔——掌事姑姑穗蘭。


    “蘭子!蘭子!”


    顧氏匆匆走到耳房區域,來不及敲門,就用力推開了穗蘭房間的門。


    瞧見穗蘭不像以往那般氣定神閑的坐在椅子上喝茶了,反而同樣如她一般,緊鎖眉頭,雙手交握的在地磚上走來走去。


    顧氏慌亂的心神瞬間就穩了幾分,顧不上等穗蘭扭頭看著她,對她開口。


    顧嬤嬤就忙關緊耳房門,隨後跑到穗蘭跟前,兩隻手緊緊攥著穗蘭的交握到一起的雙手,像是拉緊了一根重要的救命稻草般,雙目灼灼地看著穗蘭,壓低聲音焦灼又帶著幾分惶恐地說道:


    “蘭子,老姐姐我與你姐夫攤上大事兒了,你這回可一定要幫幫我們啊。”


    雙手被顧氏攥得生疼的穗蘭用牙咬著紅唇,艱難地將手從顧嬤嬤的手中掙脫出來,有些煩躁地對著顧氏,沒好氣地說道:


    “我就一個自梳的掌事姑姑,無兒無女無夫君的,哪有什麽本事救嬤嬤啊!再者,我之前不是多次提醒過嬤嬤,不要太貪,也不要太過大意,好好把賬本給整好,即使是假的也莫要太過離譜,但嬤嬤你可聽過一會兒嗎?”


    “唉,這不是意外嘛!誰知道嫡長孫抓周結束的第二天下午,太子爺就讓何柱兒把賬本拿給太子妃看了,穀雨那賤丫頭還正正好的天色擦黑才拿著賬本回後殿,誰能知道她拿的究竟是前殿的賬本,還是後宮的賬目啊!”


    顧氏一屁股坐在圓凳子上,渾身的肥肉跟著亂顫了幾下,雙手拍打著自己的大腿,壓低聲音憤恨地嚎道,反正不說自己半點錯,錯都是別人的!錯在太子爺腦子抽風竟然會讓太子妃看前殿的賬目,錯在太子妃在前殿裏與儲君說笑,一直待到天色變黑才起身回後殿,錯在穀雨拿著賬本回後殿時,不大聲嚷嚷著她拿的是前殿的賬本。


    看著顧氏如今不想著應該怎麽為自己開脫,還在自己屋子發泄憤怒的嚎叫,穗蘭眼皮子狠狠跳了跳,忍無可忍地對著顧氏低聲嗬斥道:


    “閉嘴!”


    “嬤嬤,我還是那一句話,我沒什麽大本事,你與其在這裏求我,還不如去向太子妃求情呢。”


    “蘭子,你不打算幫我了?”


    聽到穗蘭這準備要與自己撇開幹係的模樣,顧氏瞬間就不嚎叫了,眼神像是毒蛇般,緊緊盯著穗蘭幽幽道。


    “唉,嬤嬤,不是我不幫,實在是愛莫能助啊。”


    穗蘭強壓下自己心中的怒火,跟著坐在顧氏身邊的凳子上,伸出一隻手輕拍著顧氏放在大腿上的手背,臉上的表情既苦澀又無奈,努力安撫著顧氏。


    顧嬤嬤冷哼一聲,將穗蘭搭在她手背上的手給推開,直勾勾地瞧著穗蘭的眼睛,陰陽怪氣地說道:


    “穗蘭你現在改名多年,難道都不記得你年輕時候名叫‘穗藍’了?”


    “你暗地裏背著太子爺做的那點子破事,我都是睜一隻眼睛、閉一隻眼睛的,你現在不幫我,你也別想以後有好日子過了!大不了,咱們魚死網破,看看究竟哪個能落下好果子吃!”


    聽到顧氏話語中的濃濃威脅,穗蘭的手下意識一顫,身子也僵住了,瞳孔地震,脊背也不禁開始發涼。


    可她的性子要比顧氏穩重太多了,穗蘭極快的回顧了一番自己平日裏的行事,從凳子上站起來,一臉好奇,佯裝鎮定地低頭看著顧氏,笑著詢問道:


    “嬤嬤這說的是什麽話,我怎麽聽不懂了呢?”


    “嗬嗬——,穗藍你在裝什麽呢?你十歲時入宮在辛者庫當差,後來有幸認識了當時還是佟庶妃的孝康章皇後身邊的大宮女穗氏,因為你們是同鄉的關係,穗氏憐惜你全家都死了,隻有你一個小姑娘艱難生活,故而把你認為幹女兒,托佟庶妃給你這個不顯眼的小宮女調到了景仁宮中當差。”


    “那時誰能想到呢?先帝駕崩後,竟然是不受寵的三阿哥登基為帝了,佟庶妃搖身一邊成為了聖母皇太後,你們這些在景仁宮中當差的人也雞犬升天,變成了其他宮人們羨慕的存在。”


    “如何?我沒有說錯吧?”


    顧氏眯著眼睛仰頭看著穗蘭冷聲道。


    “嗬——我還以為老姐姐是在說什麽呢?我這點事情仁孝皇後生前是知道的啊。畢竟萬歲爺登基那年,大赦天下,宮裏放出去了一大波宮人,我幹娘穗嬤嬤也被孝康章皇後放到宮外麵生活了,我還是萬歲爺特意調到坤寧宮裏伺候元後的,你說這些大家隨便問一問年齡大些的宮人們都知道的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是想表達什麽呢?”


    “陳芝麻爛穀子,又如何?”


    感到嘴巴有些口渴的顧氏拎起桌麵上的茶壺,翻開一個倒扣在茶托中的白瓷杯,給自己倒了一杯涼茶,邊低頭輕抿著,邊又看向穗蘭輕聲道:


    “可仁孝皇後不知道當初孝康章皇後是把穗氏給放到自己娘家,教導她的嫡親侄女——孝懿皇後了,以期望等她侄女長大後,可以成為萬歲爺的發妻,表哥表妹,親上加親,誰知後來能有這個福分的,是我們赫舍裏家的大哥哥。”


    “然而,康熙十三年時,我可憐奶大的皇後娘娘就拋下剛出生的太子爺,撒手人寰了。直到康熙十五年3,繼後鈕祜祿氏與孝懿皇後佟佳氏同年入宮時,穗氏又跟著佟佳氏進宮,到承乾宮裏辦差了,這事兒元後可是無論如何都不知道的,畢竟她已經到長生天了!”


    “你到底想幹什麽?”


    穗蘭垂在身體兩側的雙手不禁微攥,雙腳也無意識往後退,眼中充滿忌憚地瞧著顧氏。


    顧氏又喝了一口涼茶,笑道:


    “不想幹什麽,隻是想讓好妹妹幫老姐姐想個脫身的法子罷了。”


    “當初皇後娘娘去了,咱們照顧小太子時,我可是知道你三五不時能收到佟佳一族的暗信兒,還與那邊有往來,嗯,聽說你與你幹娘穗氏沒有血緣關係、卻勝似親生母女,本應該在宮外養老的穗嬤嬤卻又兜兜轉轉的回到宮裏這個大染缸中生存了,老姐姐尋思著,想來這應該是佟佳一族用你幹娘的性命威脅你監督太子爺,暗地裏給承乾宮、佟佳一族傳遞太子的消息?”


    “你說是仁孝皇後的人,心向元後、心向儲君,其實你背後真正的主子是佟佳一族,再具體些應該是佟佳三房,如今在朝堂上炙手可熱的國舅爺——佟國維吧!!!”


    心髒慌亂的砰砰砰直跳的穗蘭,聽到顧氏最後特意加重聲音說的三個字,宛如驟然停下的疾風般,她慌亂的內心瞬間就不慌了。


    “老姐姐的消息還是有些滯後了啊,去年我幹娘就在承乾宮中壽終正寢了,我一個孤家寡人、什麽拖累都沒有,老姐姐愛去太子爺跟前說什麽,就說什麽,我可一點兒都不害怕,身正不怕影子斜!太子爺可是從小奶聲奶氣喊我一聲‘姑姑’長大的,太子爺信賴我,你大可去看看,他即便知道了我有這些小背景了,大不了也是把我放到一邊榮養起來,我又不貪戀榮華富貴,能活著就行,可對老姐姐與姐夫來說,把你們這些年背著太子爺貪汙下來的財產都給一文不落的收走,怕是比割你們的肉!剜你們的心都還要痛吧!”


    顧氏萬萬沒想到那穗嬤嬤去年就已經死了,她唯一能捏在手中關於穗蘭的把柄都沒了。


    “老姐姐,咱倆相識一場,我也給你說聲,除了性命外,什麽身外之物都是虛的,憑著你與姐夫多年看顧太子爺的情誼,與其等事情敗露了,不如早些將家產盡數捐出來,說不準你們還能得到一個寬恕,安詳晚年。”


    “你莫要嚇我!雖說是我負責的賬本沒錯,但賬本都是底下的人記得,我頂多隻是一個監管不嚴罷了!”


    顧氏目光遊移地不敢與穗蘭對視,強自給自己挽尊道。


    看著顧嬤嬤都到這份上了,還在貪婪的做著白日夢,穗蘭雙唇緊抿,兩隻微攥的拳頭緊緊攥成了實心的,用指甲尖掐著自己柔軟的掌心,決定再親自送顧氏一程。


    瞧著穗蘭那毫無一點感情,仿佛是在看死人般打量她的視線,顧嬤嬤不由脊背發涼,心髒突突地跳了兩下。


    “砰!”


    穗蘭屋子的門突然被人從外麵給用大力踹開。


    心中都揣著事兒的兩個女人“唰”的齊齊抖了一下身子,二人扭頭往門口瞧,就看到幾個身材健壯的禦前太監出現在了門口。


    領頭的太監麵無表情的瞧了瞧站著的穗蘭,又將視線移在顧氏身上,冷聲道:


    “顧嬤嬤,走吧,隨我們去乾清宮正殿,萬歲爺、太子爺、長孫殿下都在那裏等著你呢!”


    顧嬤嬤:“!!!殿下怎麽會這般無情,直接越過她,去乾清宮找萬歲爺了?”


    穗蘭:“……”


    ……


    兩刻多鍾前,毓慶宮整整十八年的賬目總算是被張廷瓚幾個人給理順了。


    胤礽看到那計算出來的賬目,氣得險些將捏在手裏的賬本給捏破了。


    剛迷迷糊糊從內室搖籃小床中睡醒,爬起來醒神的弘晞,聽到係統在他腦袋裏喊:他汗瑪法在乾清宮裏聽說東宮在查賬的事情後,就立刻派人來毓慶宮取賬本,還準備把他阿瑪喊去帝王寢宮問話。


    心心念念準備看好戲的小奶娃立刻晃了晃睡得暈乎乎的圓腦袋,用小胖手扒著光滑的木欄杆,站在他的小床邊,扯著小嫩嗓子衝著內室外麵大聲喊道:


    “阿瑪,阿,瑪!金團,去,同,去!努努,爺爺,又來,夢裏,找,金團,了!!!”


    站在搖籃小床不遠處、一直守著嫡長孫的何柱兒滿臉懵逼,不理解為何嫡長孫學會說話後,經常喊不知名的“努努爺爺”。


    他正準備將嫡長孫抱出來,送到後殿太子妃那裏,告訴長孫殿下,太子爺是去乾清宮有正事要幹,不能帶他同去,下一瞬就看到他主子臉色沉沉的,跑進內室裏,將胖乎乎的嫡長孫抱到懷裏,轉身就步履匆匆往外走。


    何柱兒:“!!!”


    第42章 第 42 章


    戌時三刻, 夜色黑乎乎的,窗外明月高懸,繁星點點。


    算賬算得頭暈眼花的詹事府官員們三三兩兩地吹著涼絲絲的夜風, 離開東宮, 四散回府。


    眼瞅著就要到紫禁城落鎖的時間了, 然而乾清宮正殿大廳裏卻燈火通明,沒有半絲夜晚該有的寧靜與昏暗。


    帝王憤怒的像是一個“滋滋滋”冒著火星子的炮筒子般,高昂的怒罵聲從木質雕花窗戶中透出來,驚飛了正停在屋簷上低著毛茸茸的小腦袋用尖尖的鳥喙梳理身上羽毛的鳥雀們。


    “好啊,真是兩個夫唱婦隨的大清蛀蟲啊!好一個狗膽包天的淩普呀!好一個違背聖恩的顧氏呐!”


    穿著金黃色小衣服的弘晞仰著圓腦袋, 被他坐在雕花圈椅上的阿瑪抱在懷裏,眼神跟著他手捏賬本正氣憤的在大廳中走來走去的汗瑪法移動。


    聽著自己汗阿瑪的罵聲, 胤礽的臉色沉沉的,薄唇緊抿,想起張廷瓚等人理清出來的賬本顯示,自己奶公和奶嬤至少足足貪汙了五十多萬兩白銀,他就覺得眼前陣陣發黑, 險些一口氣喘不上來眼皮子一翻給氣暈過去。


    毓慶宮直到今日才建成了十八年,十八年間這對夫婦就膽敢仗著他們儲君親信的身份,在背地裏斂財五十多萬兩!是多麽貪婪與囂張啊!


    五十多萬兩是個什麽概念呢?


    如今二十兩白銀就可以滿足京城中一個普通的六口之家,整整一年的花銷。


    單他奶公與奶嬤貪下來的這些銀子就可以使得兩萬五千家這樣的普通家庭安安穩穩、和和美美的度過一年。


    今年他才二十四歲,這兩個人就膽敢偷偷背著自己昧下來了這麽多銀兩, 那等再過十年、二十年呢?他們這兩隻管著“毓慶宮米缸”的碩鼠保不準都能把他的東宮給搬空了!還在暗處中嘲笑自己是“人傻錢多”呢!


    胤礽越想越氣, 憋屈又難過的閉了閉眼睛,這兩個人可是他打小就親近的心腹呐!尤其是顧氏, 他把對自己皇額娘的依賴都投射到了她身上,甚至還想著等他以後登基了, 也要效仿自己汗阿瑪,把照顧自己有功的顧氏給奉為誥命夫人。


    可眼前這一本本批紅的賬本就像是一個個響亮的大耳刮子般,徹底把他自以為是的天真想法給抽得盡數散去。


    岔開著兩條小短腿坐在儲君大腿上的小奶娃,感受到從他阿瑪身上散發出來的失落,仰起了頭就瞧見儲君臉上掩都掩飾不住的沮喪之意,被自己的奶公與奶嬤給背叛了,不亞於被“家人”給在背後捅刀子了。


    弘晞立刻用兩隻小胖手輕輕拍了拍他阿瑪攬著他小身子的雙臂,奶聲奶氣地安慰道:


    “阿瑪,不,氣氣!金團,讓,努努,爺爺,幫,忙,收拾,欺負,阿瑪,的壞,人!”


    聽到大孫子的小奶音,將手裏的賬本攥成卷來捏的康熙轉過頭看自己寶貝兒子,瞧見他的太子像是一隻淋過雨、耷拉著腦袋,沒精氣神的老虎般,康熙心中一痛,保成為何會被底下的刁奴們當成冤大頭的坑,還不是因為芳兒沒得早!要是保成有皇額娘照料,顧氏、淩普這兩個沒心肝的怎麽敢這般欺騙、坑害保成!


    他忙甩了甩拿在手中的賬本,對著自己寶貝兒子說道:


    “保成,莫要因為兩個賤奴傷了心,不值當!”


    “汗阿瑪,兒臣隻是覺得心中有愧,如果不是兒臣信任奶,淩普與顧氏,對他們兩個人平日的行事不管不問的,他們兩個人絕對不敢如此幹的,這兩隻蛀蟲是兒臣親手養出來的啊。”


    胤礽俊臉通紅,羞愧的低頭道。


    康熙皺了皺眉頭,又道:


    “保成你這話說的就不對了,是那倆利欲熏心的小人做出來的孽,與你有何錯?如果為政者連自己的心腹都不敢信任地交付任務與差事了,什麽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攬親自去做,那麽縱使是有九條命也得累死的!”


    弘晞認同的點著圓腦袋,附和自己汗瑪法,他阿瑪在前朝忙死忙活一整天了,回來還得操心東宮的繁瑣俗世,怕是早就累得英年早逝了?沒有這般的道理。再者他阿瑪也是無辜的受害者,曆史上他阿瑪被廢的原因不也有,用度奢侈嗎?


    如今瞧來他阿瑪很有可能就是被底下的這群碩鼠給坑了,像那一頓幾十斤駝峰鮮肉,兩百斤蟹黃月餅的記賬方法,他阿瑪縱使有八個胃都是吃不完的!


    這時,梁九功步子匆匆的走進正殿大廳,對著康熙俯身行禮道:


    “萬歲爺,大膽顧氏已經帶到了,在殿外等候著呢。”


    “哼!把那賤奴給朕押進來!”


    康熙甩袖轉身以大刀金馬的姿勢坐到主位圈椅上,臉色陰沉的轉動著手上的玉扳指,眸光銳利地盯著大廳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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