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晞岔開著兩條小短腿兒坐在軟榻上,邊有一搭沒一搭的擺弄著手中的積木,邊抬起頭隔著薄如蟬翼的白紗窗望一望外麵的昏暗天色,十分意外地對著他的係統感慨道:


    【統子哥,這簡直就像是做夢般,曆史上大名鼎鼎的德妃娘娘就這麽倒了?】


    【是啊,前朝後宮息息相關,烏雅一族倒了,德妃身後沒有依仗了,未來也自然沒有什麽風光與前途可言了。】


    【如果不是昨晚上那奶嬤嬤狗咬狗把內務府采買有貓膩這事兒給抖出來了,怕是包衣貪汙的事情就不能被輕易地抓出來了。】


    【這樣看來還真是不幸中有大幸啊,你們東宮被奴才們給坑了,但你阿瑪與額娘倒也是歪打正著立大功了。】


    係統小人兒一臉悠閑地躺在軟榻上說道。


    弘晞瞥了一眼喜滋滋的係統就猜到係統肯定從這件事情中又獲得了不少正能量。


    畢竟在清朝,德妃烏雅氏是第一位坐上皇太後之位的包衣妃子,她的親生孫子乾隆上台後,又十分寵愛出身包衣的令妃魏佳氏,讓魏佳氏坐上了皇貴妃的寶座,還一坐就是整整三十年,使得令妃才能平庸的兒子愛新覺羅·永琰最後成為了大清入關之後的第五位皇帝——年號“嘉慶”,可以說雍正、乾隆兩朝使得包衣奴才們的勢力徹底坐大了。


    如今他汗瑪法直接從源頭上將還沒有形成氣候的包衣家族領頭羊給砍了,未來的君主們自然也會有樣學樣地警惕包衣奴才們的勢力,這四舍五入下來得節省出多少銀兩啊!皇家不會再被當成冤大頭地坑了,多出來的銀兩自然可以用來搞發展了。


    捋順思路的弘晞也不再關心此事的結果了,高興地搖晃著自己兩隻胖乎乎的腳丫子,擺弄著小手裏拿著的玩具。


    同一時刻的永和宮中卻沒有這般輕鬆的氣氛,一片愁雲慘淡。


    五公主溫憲看著自從她額娘聽到母族被抄家的消息後,整個人就神情呆滯地枯坐在圈椅上,默默流著眼淚,雙眼紅腫如核桃,再搭配上身上的銀白色寢衣,瞧著就讓人心生憐惜。


    無論自己怎麽喊她,她額娘就像是被困在了一個透明的罩子內般,一點反應都沒有。


    溫憲簡直是嚇壞了,她從未想過有一日自己額娘竟然會淪落到這步田地,忍不住趴在德妃的膝頭上邊哭邊哽咽道:


    “額娘,你不要嚇我,要不然我去求皇瑪嬤吧?讓皇瑪嬤救救郭羅瑪嬤她們。”


    一直不吭聲的德妃聽到自己想聽的話了,眼淚流得更洶湧了,用被碎瓷片給劃傷的右手輕輕摸著自己女兒的頭,啞著嗓子道:


    “溫憲,你不要管這事兒了,雖說你與五阿哥都自幼養在寧壽新宮裏,但額娘比不上宜妃會說話,在你皇瑪嬤跟前比不得郭絡羅氏受寵,這件事情還是莫要麻煩太後娘娘了。”


    “不會的,皇瑪嬤很喜愛女兒的,我這就去寧壽新宮找皇瑪嬤。”


    溫憲用白皙柔嫩的手指擦去眼角的淚水,立刻站起身撐著一旁宮女遞來的油紙傘就跑出永和宮正殿大廳的門,踩著濕漉漉的青石板地磚朝著永和宮門跑。


    德妃目送著女兒的背影跑遠,也跟著從椅子上站起來,緊緊用牙齒咬著紅唇,雙手緊攥,眼中含著滔天的恨意死死盯著東宮的方向。


    ……


    寧壽新宮的正殿大廳裏。


    皇太後正與桂嬤嬤、蘇麻喇姑坐在一起聊著包衣家族的事情。


    穿著褐色旗裝的烏仁嬤嬤快步走到三人跟前,衝著太後娘娘俯身道:


    “主子,五公主冒雨跑來咱這兒了,說是想要見您,您見還是不見啊?”


    “五公主這個時候過來肯定是為了自己母族的事情。”


    坐在琪琪格右手邊的桂嬤嬤聽到烏仁的話,不由歎氣道。


    “唉,烏仁,你讓那丫頭進來吧,哀家把話給她說清楚。”


    琪琪格抿唇想了想,就用長著皺紋的手摩挲著圈椅扶手低聲道。


    烏仁嬤嬤忙頷首應下快步轉身往外走。


    沒一會兒,身子柔弱、臉色偏白、眼圈紅紅的溫憲就跌跌撞撞地跑到了大廳裏,瞧見坐在主位圈椅上的皇太後時,忙幾步跑過去,“撲通”一下雙膝跪地,淚流滿麵地膝行上前抱著太後娘娘的腿,哀聲求道:


    “皇瑪嬤,皇瑪嬤,您平日裏最疼溫憲了,求您救救烏雅一族吧!汗阿瑪孝敬您,您就幫幫忙吧。”


    雖說心中早有預料,但看著自己從小養大的孫女不顧自己的處境為不為難,一開口就將自己高高地架了起來,琪琪格臉上的神情滿是複雜,眼底也藏著濃濃揮之不去的失望。


    站在五公主身後的烏仁嬤嬤更是立刻蹙起了眉頭,後宮不得幹政是一條標著紅線的鐵律,這件事情縱使是萬歲爺的親生額娘孝康章皇後活在人世都不能幫這個忙的,更別提自己主子隻是萬歲爺的嫡母,還是蒙古人,怎麽能在這件事情上冒頭呢!


    也不知道這究竟是德妃娘娘指使五公主跑來這兒求情的,還是溫憲公主自己拎不清啊!可真是白費主子這麽多年的悉心教導了!


    心中因為溫憲的一句話就生氣了的烏仁嬤嬤懶得再瞧跪在地上的五公主一眼,直接將腦袋偏了過去。


    琪琪格也對著自己的五孫女,搖頭歎氣道:


    “溫憲,你可真是糊塗啊!”


    頭一次從自己皇瑪嬤口中聽到毫不遮掩對她的失望,溫憲不由心髒“咯噔”一跳。


    下一瞬她就又聽到:


    “烏雅一族這些年把你汗阿瑪、汗瑪法、翁庫瑪法給當成冤大頭的吸血,在背地裏欺上瞞下貪汙了這麽多銀兩,這豈能是哀家求求情就能讓你汗阿瑪高抬貴手,饒恕這些人的事情?”


    “你眼看著就要被聖上賜婚了,偏偏在這關頭上,烏雅一族被爆出來了這般大的雷,你不想著趕緊勸德妃斷尾求生,先把你們母女倆給保全了,再莫要牽涉到你四哥與十四弟身上,反而還背道而馳,傻乎乎地衝上前想要摻和進來這事兒,你是真傻還是腦袋被雨水給淋濕了?”


    “皇瑪嬤,我,我。”


    溫憲聽到這話,雙眼立刻驚得瞪大了,嘴巴開開合合哽咽地說不出一句完整話來。


    “唉,算了,你回去歇息吧,哀家乏了。”


    看著五孫女淚眼蒙蒙的樣子,琪琪格懶得再說話了,閉上眼睛頭疼地擺了擺手。


    溫憲見狀眼淚更是像斷了線的珠子般一顆接著一顆往下落,又委屈又難過的告退了。


    蘇麻喇姑瞧著五公主離開的背影,不由眯著有些昏花的眼睛,幽幽輕聲道:


    “德妃怕是故意引導著溫憲公主來求太後娘娘的,這女人還是心存僥幸啊,憑著老奴對萬歲爺性子的了解,如果萬歲爺不是顧慮著四阿哥、十四阿哥與溫憲公主,眼下烏雅氏還在不在妃位上都難說。”


    “畢竟在這宮裏頭的人都不是傻子,如果以烏雅一族馬首是瞻的那些包衣們,不是仗著德妃的勢,德妃掌管宮務時若沒有給他們大開方便之門,他們怎麽會偷偷摸摸貪汙這麽多年,都沒有人敢將此事爆出來呢?”


    聽到自己老姐妹的分析,桂嬤嬤閉了閉眼睛,有些惋惜地說道:


    “德妃家裏這破事怕是會影響四阿哥、十四阿哥與溫憲公主以後的前程啊,畢竟德妃以後都得頂著‘罪臣之女’的名號在宮裏生活了,這三個孩子怕是也會因此抬不起頭來。”


    “唉,桂嬤嬤,你怕是想多了”,琪琪格伸手端起了一旁高腳小方桌上的茶盞,低頭抿了一口溫熱的茶水,有些意味深長地輕聲道,“皇阿哥與公主們都是愛新覺羅一族的人,萬歲爺是最為護短的,如今烏雅一族倒台了,萬歲爺隻會惱恨德妃沒有約束好自己家裏的人,絕不會怪罪自己的子女的,德妃器量小,經此之事後,哀家倒是希望她能認清現實,莫要想那些有的沒的了……”"


    “主子,這事兒想來四阿哥能想清楚,十四阿哥怕是會一時半會兒接受不了啊。”


    送溫憲回來的烏仁嬤嬤碰巧聽到琪琪格的話,不由歎氣道。


    琪琪格抿了抿唇,長歎了口氣,卻沒再吭聲。


    事實也正如烏仁嬤嬤猜測的一樣,自從住在南三所與乾西五所的四阿哥與十四阿哥聽到烏雅一族的事情後,兄弟倆幾乎一前一後的跑來禦書房淋雨跪著了。


    “汗阿瑪,兒臣懇請汗阿瑪可以寬恕對烏雅一族的懲罰啊!如今天氣都已經漸漸開始轉冷了,若是在這個時候將烏雅一族流放到寧古塔的話,路途遙遠又天氣寒冷,烏雅一族肯定半路都要死一大半的人了啊!兒臣希望汗阿瑪能適當地減輕些對烏雅一族的責罰啊!”


    九歲的老十四嗓音略微沙啞的衝著禦書房門口的方向,一聲高過一聲喊著。


    從天而降的瓢潑秋雨劈裏啪啦地打在他的俊臉上,險些使得老十四連眼睛都睜不開了。


    與他並肩而跪的老四,穿著一身紫色蟒袍,神情嚴肅地低著頭,沒有出聲喊一句。


    胤禛此生最恨有官員在任上屍位素餐,大行貪汙之事了,烏雅一族偏偏將兩條都占了。


    他不得德妃寵愛,烏雅一族自然也對他隻有客氣,談不上熱絡。


    他對自己的親生母族沒有感情,此刻一點想要為烏雅一族求情的想法都沒有,但處於對德妃的孝道,他不得不過來淋雨跪著。


    待在禦書房中的康熙、胤礽、梁九功,兩主一仆都是整整一夜沒睡,三個人眼下掛著青黑色的眼圈,但臉上卻沒有半絲困意。


    胤礽聽著外麵老十四的聲音變得越來越沙啞,不由扭頭瞥了一眼禦案。


    瞧見他汗阿瑪仍舊沉著臉在翻看那些處處標紅的賬本,太子爺忍不住開口道:


    “汗阿瑪,老四、老十四在外麵跪的時間不短了。”


    康熙聞言“啪”的一下子就合上手中的賬本,對著站在紅漆大柱子旁的心腹太監冷聲道:


    “梁九功,讓那兩個逆子給朕滾進來!”


    “是!”


    梁總管忙抬腳快步往外走。


    等渾身濕漉漉,從上往下淌著雨水的老四、老十四前後腳地走進禦書房裏後。


    老十四看見高高坐在禦階之上的康熙,忙撲通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


    作為從小被德妃捧在手心上長大的幼子,老十四對烏雅一族的感情也是挺深厚的,他的性子雖然霸道傲嬌,但卻是個重情的人。


    瞧著一夜之間,烏雅一族倒台了,連他額娘也跟著倒了,老十四心中難過極了,忙衝著高高坐在禦階之上的康熙開口哭訴道:


    “兒臣懇請汗阿瑪可以適當減輕些對烏雅一族的懲罰,此去寧古塔路途遙遠,天氣又冷,烏雅一族的人身子遭不住的,額娘也會跟著病倒的。”


    “不能將烏雅一族流放到盛京嗎?亦或是等天氣暖和些,再流放也可以啊?兒臣求汗阿瑪了,給烏雅一族一條生路吧,也給額娘留下些念想!”


    聽到老十四口口聲聲都在為烏雅家說話,康熙不滿地抿了抿唇,胸腔中的火氣也“噌噌噌”地往上冒,心想:老十四果然是被德妃給教壞了性子!竟然會將私情放在第一位,連是非曲直都不分了!


    站在一旁的梁九功也一言難盡地看了十四阿哥一眼,暗忖道:十四阿哥這不是火上澆油嗎?你是皇家的龍子,又不是烏雅一族的阿哥,怎麽能處處站在自己母族的立場上說話呢。


    “老四,你對此事怎麽看,你是什麽想法?”


    康熙轉動著手上的帝王綠玉扳指,眸光銳利地看向跪在老十四身旁的老四,皺著眉頭冷聲道。


    胤礽與梁九功聞言也跟著將目光移到了四阿哥胤禛身上。


    老四聽到他汗阿瑪把問題拋給自己了,心中“咯噔”一跳,喉結滾動了兩下,才恭敬地衝著康熙所在的方向俯身道: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兒臣不才,專看汗阿瑪如何做。”


    聽到自己四哥這不含一絲感情說的話,老十四心中瞬間就惱火了,有些憤恨地用眼角餘光撇了老四一眼,覺得他額娘說的話果然沒錯,老四仗著自己被孝懿皇後撫養過,就看不上隻是包衣的烏雅一族了。


    他四哥在心裏是將佟佳一族當成自己母族的!


    可八哥小時候不也在承乾宮中住過嗎?他也沒看到八哥對佟佳一族處處熱絡啊!四哥就是個冷心冷肺、捂不熱的。


    瞧見老十四臉上對老四話語的不喜,康熙的眸光一深,心中對德妃更狠了,都是這個無知婦人的錯,才把老四與老十四養得半點不像同母所生的嫡親兄弟,反而像是一對仇人般。


    想起同母所生的小十五、小十六親密無間的模樣,康熙心中的火焰往上躥的就更高了,立刻抓起禦案上的賬本冊子朝著跪在地磚上的兄弟倆劈頭蓋臉地丟了過去。


    “你們兩個親眼看看這些年通過姻親關係結成網的包衣世家們在內務府中形成了多麽大的勢力,老十四,你再好好睜大你那半瞎的眼睛,瞧一瞧烏雅一族在其中偷偷昧藏了我們皇家多少銀子!朕沒有將德妃給打入冷宮,就是看在你們與溫憲身上了!”


    老十四被突然暴怒的康熙嚇了一大跳。


    老四則抿了抿薄唇,將濕漉漉的手在身上蹭了幾下,雖說身上的紫色蟒袍也是濕潤的,但總算手上是沒有雨水珠子了。


    他雙手略微發顫的將泛黃的賬本給掀開,瞧見上方用朱筆標出來的一片片紅,立刻驚得瞪圓了與康熙長得很像的狹長丹鳳眼。


    跪在老四身旁的老十四也跟著挪了一下身子,將更多滋源在七餓群一屋貳耳七五貳叭一腦袋往賬本上湊,入眼瞧見那上千萬兩的白銀,以及每一項都標注著比民間食材高出來幾百倍的采買價格,老十四立刻瞳孔地震,三觀都被震碎了,連著吞了吞口水,而後有些頹然的低下了腦袋。


    他也不傻,他們皇子出宮開府的銀錢也隻不過是二十多萬兩,自己母族如今貪|汙的銀子說句天價也不為過了。


    若說老四剛才的手抖主要是被外麵冷冰冰的秋雨給凍得了,如今撚著賬冊的手抖,全都是因為被氣得。


    烏雅一族背地裏貪|汙了這般多的銀兩了,每回有事兒了,自己額娘還逼著他借銀錢給母族周轉!自己臉上但凡露出一絲不情願,他額娘就會麵如冷冰的瞧著他,再對他說一些“四阿哥的枝葉高,是烏雅一族攀不上”的紮心之語。


    他額娘明明了解烏雅一族的情況,卻還讓他這個兒子當冤大頭。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清穿之嫡長孫他太難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袂淺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袂淺並收藏清穿之嫡長孫他太難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