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決心已定,不必再多說什麽,禮部盡快安排皇貴妃冊封大典。”】


    【胤禛不禁蹙了蹙眉頭,而後場景再次轉變:


    【“敦肅皇貴妃”病逝了,“雍正皇帝”十分悲痛,一個月後毫不留情地處理年羹堯。年家其餘的人不僅未受牽連,甚至在之後幾年官職還升了1。】


    【然後又過了幾年,“雍正皇帝”再次變得十分悲痛,因為他與年氏生的福惠夭折了,“雍正皇帝”與他已經離心多年的“皇後”在養心殿中產生了爭執。】


    【胤禛雖然看不清夫妻倆的模樣,但卻清晰地聽到了烏拉那拉氏悲痛又絕望、帶著哭腔的哽咽沙啞聲音,像是一把鐵錘般一字一句都敲打在了他的心坎上:“萬歲爺,臣妾知道您最愛福惠,可對於夭折的皇阿哥們來說,葬禮辦得都十分簡單,您現在不僅要為了福惠修改前例,讓那孩子用金絲楠木的棺槨,還在葬禮上加入了引幡儀式,追封他為‘懷親王’2這些臣妾都認了,可是臣妾想不通,您既然能想起來給福惠追封,為什麽記不起來臣妾的弘暉呢?弘暉夭折時同福惠一樣也是八歲啊!”】


    【“烏拉那拉氏你放肆!蘇培盛即刻送皇後回暢春園!”】


    【“蘇培盛放開本宮,本宮自己會走!”】


    【夫妻倆吵得不歡而散。】


    【聽著烏拉那拉氏壓抑的哭聲,胤禛心中也很不好受,他下意識跟著烏拉那拉氏往外走,眼前場景再次轉變。】


    【雍正九年,暢春園中掛起了白幡,皇後病逝了。】


    【瞧見皇後的梓宮胤禛心中一痛。】


    “籲——”


    坐在車架上的小廝停下馬車。


    車廂內的胤禛也立刻滿頭大汗地睜開了眼睛,心髒“砰砰砰”直跳,這才明白剛才自己是做夢了。


    他吞了吞口水,從懷中掏出帕子擦掉額頭上的汗水。


    這時車廂門被人從外麵給拉開了,蘇培盛領著七、八個太監匆匆忙忙趕到大門外馬車旁迎接胤禛。


    瞧見車廂內四爺的神情明顯有些不對勁兒,蘇培盛不禁一愣,出聲喊道:


    “四爺,您到府邸門口了。”


    心神還沒有穩固下來的胤禛隔著有些昏暗的天色瞧見站在車廂門口的蘇培盛。


    他舔了舔薄唇,從座位上起身,踩著轎凳從車廂內走下來,對著心腹太監吩咐道:


    “去把車廂內的東西拿出來。”


    “哎,是!”


    蘇培盛忙點頭應下。


    胤禛正邁腿準備往大門進,突然瞧見隔壁正在修建的八貝勒府邸門口停著一輛馬車。


    胤禛疑惑的停下準備往大門進的腳步,就瞧見一個穿著正紅旗裝、容貌姣好的年輕女人被身材壯實的嬤嬤攙扶著從馬車內走了下來。


    借著頭頂上空昏暗的天色,他認出來了來人正是剛嫁入皇家兩個多月的新婦——八福晉郭絡羅氏。


    郭絡羅氏雖然是無父無母的孤女,但因為有一個極其寵愛她且位高權重的安親王嶽樂做外公,從小在安親王府長大的她,性子被養的明媚開朗又爽利、甚至有些小霸道,在某些方麵與宜妃的性格有些像。


    如今剛滿十六歲的郭絡羅氏出落的十分明豔,瞧見胤禛正在瞧她,衝著胤禛大大方方地俯身行了一禮,爽利地笑道:


    “四哥,昨晚我們家八爺告訴我說,今個兒你們會在乾清宮中與汗阿瑪商議整整一下午的事情,我若是想要出宮來看看正在修建的府邸,直接去寧壽新宮中尋皇瑪嬤要個恩典就行了。”


    “這不,我下午時曾入府去拜訪了四嫂,看望了弘暉侄兒,正準備坐著馬車離去呢,哪成想就撞見四哥回府了,尋思著還是下車同四哥打個招呼才算不失禮數。”


    聽到郭絡羅氏短短幾句話就將她出宮的始末,以及下午幹的事情說完了,胤禛點了點頭出聲道:


    “時候不早了,你快些回宮吧,再耽擱些時間怕是就要下雪了。”


    “好!”


    郭絡羅氏笑得一臉明媚。


    胤禛抿了抿薄唇未在言語,徑直抬腳朝著大門而去。


    蘇培盛也帶著身後拿著大包、小包的太監們衝著未來的鄰居——八福晉笑著俯了俯身,忙不迭地邁腿追上了自家主子的腳步。


    “嬤嬤,走吧,咱們快點回宮吧,我也好將在宮外買的禮品送給皇瑪嬤她老人家瞧瞧。”


    八福晉心情極好地衝著跟在身旁的寧壽新宮嬤嬤點頭笑道,今日下午出宮一趟,對於她來說收獲實在是不算少,府邸修建的速度不慢,四嫂是個端莊賢惠、性子和善的,四侄子弘暉也是個天真可愛的小卷毛,四阿哥雖說性子冷淡但卻瞧著麵冷心熱,郭絡羅氏深吸了一口冷颼颼的空氣,臉上帶著大大的笑容,對未來的出宮生活充滿了期待。


    ……


    另一廂,胤禛進入府邸大門後,邁著流星大步、穿過前院,直奔後院而來。


    跟在身後的蘇培盛等人也加快步伐往前追,不明白今日他們家四爺怎麽走路如此之快。


    胤禛與蘇培盛幾人剛穿過曲折的抄手遊廊,走到後院的垂花門處就看到一個矮墩墩的三頭身小家夥頂著滿頭小卷毛,蹦躂著朝他樂顛顛地跑了過來,邊跑邊奶聲奶氣地高興喊著:“阿瑪!阿瑪!”


    小卷毛像是腳下踩著倆風火輪似的跑得飛快,身旁還跟著兩條“汪汪汪”的白毛小京巴,幾個丫鬟、嬤嬤也跟在他身後邊跑邊擔憂地喊著:“小主子,你跑慢點、跑慢點,莫要摔啦!”


    “阿瑪~~~”


    等到明年開春就滿兩周歲,要啟蒙的小弘暉倒騰著兩條小短腿兒跑到胤禛跟前,立刻將兩條短胳膊摟著胤禛的大長腿,仰起腦袋,用小奶音高興地喊道。


    他如今還跟著自己額娘住在後院,昨晚上聽到他阿瑪對額娘說,今個兒他就有甜滋滋、香噴噴的奶粉喝了。


    小弘暉可是惦記著他空了好久的奶粉鐵罐罐兒的!一聽到有丫鬟向他額娘稟報,他阿瑪回來了,他立刻屁顛屁顛地跑出來迎接了。


    剛才車廂上做的夢,在腦海中還沒有消散去,這次去後世險些三觀都重塑了的胤禛心中壓著許多事情,瞧見他家小卷毛摟著自己的右腿像是抱著他的奶粉罐子了似的,從上到下都溢滿了喜悅的情緒,兩條白毛小京巴也跟在他身後,將兩條毛茸茸的尾巴險些晃出殘影。


    想起在別的時空裏,他的小卷毛八歲就夭折了,“自己”還對“他”不聞不問的,胤禛心中一酸,眼圈都不由變得泛起了紅,幸好天色昏暗,旁的人也都沒瞧見他的失態,在這一瞬,胤禛從心底裏徹底搞明白了自己是大清的皇四子胤禛,而非那個把年氏當真愛的“雍正皇帝”。


    “弘,不,銅蛋兒阿瑪把你的奶粉買回來了,你額娘呢?”


    胤禛吸了吸鼻子收斂情緒,彎腰一把將小卷毛抱了起來,看著小卷毛眉開眼笑的模樣,出聲詢問道。


    “額娘在屋子裏給阿瑪和銅蛋兒織毛衣。”


    小卷毛咧嘴笑道。


    胤禛聞言心中的酸澀之意更重了。


    他點了點頭沒再吭聲帶著蘇培盛等人往後院烏拉那拉氏住的正院走去。


    父子倆走進暖意融融的大廳,入眼就瞧見穿著一身淺紫色冬裝的烏拉那拉氏正背對著他們拾掇針線。


    蘇培盛帶著幾個太監將四爺拿回來的幾個包裹放在大廳的桌子上後,就極有眼色的領著伺候的人都出去了。


    “額娘!”


    小弘暉被他阿瑪放在地上後,立刻衝著四福晉用小奶音喊道。


    剛將毛衣、毛褲、圍巾都疊好的烏拉那拉氏聽到身後傳來的動靜,一扭頭就瞧見父子倆進來了。


    作為十歲出頭就嫁給胤禛的枕邊人,烏拉那拉氏一眼就瞧出來了今日的胤禛情緒有些低迷,她心中雖納悶,但還是立刻抬腿往父子倆跟前走去,拉著胤禛往圈椅上坐,笑著說道:


    “小廚房裏一直溫著甜湯呢,我這就讓人端進來,爺先喝碗甜湯驅驅寒。”


    “嗯。”


    看著烏拉那拉氏眉眼含笑的溫柔體貼模樣,胤禛抿唇點了一下頭。


    四福晉轉身往外麵喊人時,胤禛掃見整齊地疊放在圈椅上的毛線製品,看到一身紅褐色的毛衣、毛褲與圍巾,這顏色明顯不是年輕人穿得,明白這是自己福晉給永和宮那邊準備的了。


    等胤禛從嬤嬤手中接過甜湯,瞧見母子倆正圍著雞翅木的大桌子,一臉好奇地打量著後世的包裹。


    他仰起脖子幾口將盛在青瓷小碗中的甜湯喝完,從圈椅上站了起來,走到母子倆身旁。


    身高不夠就踩在椅子麵上看東西的小弘暉,近乎將自己的整個小身子都趴在了大大的雞翅木桌麵上,向來小孩子們都有一雙敏銳的能發現玩具的眼睛。


    烏拉那拉氏將三罐奶粉拿到一邊去,心中也很高興,三罐子奶粉夠他們家小卷毛喝一陣了。


    小弘暉則被一個四四方方的紙盒子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他盯著紙盒子上有些像小鳥的圖案,眼睛眨也不眨的瞧了一會兒,突然靈光一閃,想起來了在東宮金團哥哥的玩具房中看到的玩具,立刻瞪大了丹鳳眼,用小奶音激動地揮舞著他的兩隻小手,對著胤禛連說帶比劃地喊道:


    “阿瑪,阿瑪,這個盒子裏是不是放著大飛機,和金團哥哥一樣的飛機?”


    胤禛邊點頭邊動手將盒子給拆開了,裏麵一架外殼呈現迷彩顏色的直升飛機也顯露在了一家三口麵前。


    “哇!是飛機!是和金團哥哥不一樣的飛機!”


    小弘暉瞧見酷炫的直升飛機模型,細長的丹鳳眼都瞪圓了。


    “嗯,同你金團哥哥不一樣的飛機,弘,銅蛋兒你把飛機拿到房間裏麵玩兒吧。”胤禛說著就將連飛機帶包裝盒全都遞給了小卷毛。


    “好耶!阿瑪威武!”


    小家夥立刻從椅子上出溜下來,抱著包裝盒就拔腿樂滋滋地往自己的屋子跑。


    看著寶貝兒子如此高興的模樣,烏拉那拉氏臉上的笑容也是收也收不住,她邊繼續整理著桌麵上的零碎東西,邊忍不住對著胤禛詢問道:


    “爺不是說後世的銀錢不好賺,需要將每一元都用在刀刃上嗎?今個兒怎麽想起來給弘暉買玩具了?”


    胤禛將一個黑色的小方盒子拿到右手裏,攥了攥小方盒子,對著烏拉那拉氏開口回答道:


    “這次我們一起去後世,到了那裏才知道汗阿瑪與大哥、金團演得那部清宮戲在後世播放了,獲得了不錯的口碑,汗阿瑪有了一定的知名度,他的‘福’字也跟著變得值錢了,此番在後世汗阿瑪靠著寫‘福’字賺了一筆巨款,後來出了個急事兒,太子妃二嫂就給我們每個人都分了些鈔票,我看弘,銅蛋兒從東宮回來一直對大侄子的飛機念念不忘的,在後世商場碰上了就給他買了一架。”


    聽著胤禛明明想叫“弘暉”,好幾次都是叫了個“弘”字就立馬改口喊“銅蛋兒”,烏拉那拉氏不禁搖頭失笑道:


    “爺,你要是真不喜歡弘暉給他自己起得乳名,不用每次都強迫自己改口的。”


    “不是不喜歡,隻是我還沒習慣,銅蛋兒,這乳名挺好的,聽著身子骨長得結實,咱們以後就多喊他‘銅蛋兒’吧。”


    聽到胤禛的話,烏拉那拉氏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她剛將桌麵上的其餘零碎東西收拾好,突然瞧見胤禛將一個黑色的小方盒子遞到了她麵前。


    “福晉,這是我在後世商場中挑選的禮物。”


    烏拉那拉氏聞言不由扭頭看了胤禛一眼,伸手從他手中接過小方盒子,翻開蓋子,瞧見裏麵放著一個銀白色的手鐲。


    手鐲的造型很簡約,上麵鑲嵌著亮晶晶的碎鑽,她伸手摸了摸材質挺硬的,不是銀質的,卻也認不出來這是什麽材質。


    胤禛的耳朵根不禁有些微微發紅,有些不好意思地繼續道:


    “我看大哥、太子二哥、三哥都給大嫂、太子妃二嫂、三嫂買首飾了,這鐲子的造型雖然簡單,在後世的價格也不算很昂貴,但是勝在與你的氣質挺配的,而且這是後世的鈦鋼鑲鑽材質,不會掉色,戴著對人的身體也無害,我想著金、銀在大清常見,但是大清現在還沒有出現鈦鋼材質,就給你買回來了。”


    第一次聽到自家寡言少語的四爺會絮絮叨叨的給她解釋這麽多話,烏拉那拉氏說不出來心裏是個什麽滋味,他們倆成婚的太早了,早到兩個人都隻是個十歲出頭的孩子,完全不知道尋常夫妻間究竟該如何相處。


    德嬪不喜歡長子,自然也不會喜歡自己這個大兒媳婦,每次她到永和宮中給德嬪請安時都是熱臉貼冷屁股,暗地裏在永和宮從自己婆婆身上受到的委屈不知凡幾,但她回家後卻從沒有和四爺抱怨過一句不如意。


    府中的李氏出自漢軍旗,性子比她柔順許多,容貌也更出彩幾分,加上年齡也比她大幾歲,與四爺圓房的時間比她早,更得四爺心意。


    關起門來說話,她與四爺的夫妻關係處得其實比不上大哥、大嫂親密,也比不上太子二哥與太子妃二嫂隨和,甚至比不上三哥、三嫂紅袖添香、借著詩詞歌賦有許多共同話題可談,在弘暉出生前她夾在關係不和的婆婆與夫君中間過得很心酸,兢兢業業的幫著四爺管理好後院,還是在去年弘暉出生後她變成了人母,整個人才過得幸福了起來,把對四爺的注意力轉到了兒子身上。


    心中五味雜陳的烏拉那拉氏伸出右手將手鐲從盒子中拿了出來戴在自己左手腕上示意胤禛看,笑著對胤禛說道:“多謝爺,手鐲我很喜歡。”


    胤禛伸出大手緊緊拉住烏拉那拉氏戴著鈦鋼碎鑽手鐲的左手,夫妻倆都沒有說話,但蠟燭搖曳間將夫妻倆的影子照射得分外親密。


    ……


    等入夜後,京城中果然再次飄起了雪花,秋天裏,紫禁城的所有窗戶都換成了玻璃,淩冽的寒風敲打著木製窗欞。


    毓慶宮前殿長孫殿下的內室裏,隻有兩根蠟燭在玻璃燈罩內燃燒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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