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讓計老師也分不清,江檸到底是真懂還是假懂,就怕她是不懂裝懂。


    他隻好停下教學,囑咐了一句:“要是有些同學沒有聽懂也沒關係,跟我講一聲,哪裏沒懂,我繼續教。”


    他眼睛看著江檸,江檸眨眨眼睛,也看著老師。


    *


    江檸是真的聽懂了,她畢竟是學完了高中數學和高數的人,哪怕已經畢業很多年,曾經學過的知識已經忘了,可學過就是學過,經過這段時間的複習,很多曾經學過的知識已經被記了起來,此時在競賽班,哪怕更深奧些,聽計老師講課,曾經學過的更多更深的知識,也讓江檸更容易理解計老師講的課程內容。


    江檸不開口問,計老師也沒有辦法,隻好繼續教。


    作為一個年輕的老師,他是很注意與學生之間距離的,尤其是和女學生。


    和他們走了太近了,沒有威嚴,所以他下課後,基本都不會和學生做過多的交流,更別說私下問一個女學生,她聽沒聽懂了。


    反正她懂沒懂,回頭發張試卷,考一下就知道了。


    其他人也都發現了,計老師老是問江檸懂沒懂的事,每次計老師看江檸時,他們也轉頭看江檸,他們就看到,江檸每次都淡定的點頭。


    可能是江檸表情太淡定了,在下課後,還有重點班的學生湊在一起,小聲的說:“你說她聽懂了嗎?”


    “應該聽懂了吧?”


    能夠被選入競賽班的,全都是立刻年級排名前二十名的尖子生,但是並不是尖子生,就能學好奧數的。


    競賽班上的讓他們懷疑自己智商。


    被問話的同學滿眼都是圈圈:“她懂沒懂我不知道,反正我是沒聽懂。”以己度人,他覺得江檸大概也是沒聽懂。


    他們主要還是觀察,江檸是不是如他們老師說的,是不是下課的課間也在學習。


    *


    江檸回寢室後,何小芳她們還問江檸,競賽班上的課難不難。


    江檸已經調整回心態,淡定的點頭:“難!”


    徐秀麗在一旁吐槽:“可你的表情告訴我,競賽班對你來說一點都不難。”


    “已經在競賽班了,即使是難,也隻能去克服,不然表現出很喪的樣子,也沒什麽用啊。”


    可她的這個表現,在班裏其他人眼中,那就是真學霸無疑了。


    次日依舊陰雨綿綿,江檸早讀課一結束,就和門衛說了,她帶她爺爺去滬市看病,現在爺爺一個人在招待所的事情。


    門衛見她是真的有事情,囑咐她:“那你要快點回來啊!”


    不然學生在不該出學校的時間,真要出了什麽事,他也是要負責人的。


    一般沒有什麽特殊的事情,他都不會隨便放行。


    招待所不遠,江檸到招待所的時候,江爺爺已經把東西收拾好,準備回去了。


    見江檸過來,臉上不禁露出笑容:“這時候你不在學校上課,怎麽出來了?”


    因為有兩個孫子都在一中上學,他是知道學生平時在學校裏是不給出來的。


    “我說你在招待所,門衛大爺就讓我出來了,爺爺,外麵下雨,你不如在吳城多待兩天吧?下雨天也沒人會去山上砍樹打獵,也不用回去巡山。”


    江爺爺卻待不住:“我要回去,不回去哪裏行哦,出來好幾天了,假如有人趁著這幾天我不在,去砍樹咋整?”


    山上的樹是不能隨意砍伐的,哪怕因為樹多,領導們不可能一一數過,但砍樹會留下樹樁子,每年年三十和清明節,所有在外打工的人和領導們,都會去山裏上墳,領導們也會趁此時巡山。


    即使他們不巡山,被別人發現有樹被砍了,也會跟領導上報的。


    江檸想了一下,還是把江爺爺帶到了她租的門麵裏。


    店鋪裏牆上的掛衣杆都已經安裝好了,店鋪後麵還擺了一張二手的一米二的木床,木床上麵還是空的,中間拉了個簾子。


    一大紙箱的衣架都散亂的放在牆角邊,旁邊還有兩個穿衣模特架子。


    江爺爺不懂江檸帶他來這地方做什麽,就見江檸扶著他的胳膊,做到那木床上,對江爺爺說:“爺爺,我用我作文比賽的一千塊錢的獎金,把這個店麵租下來了,已經付了房租,我還跟廣市那邊的廠訂了衣服和鞋子,現在衣服鞋子已經發過來,在路上了,過兩天就到了。”


    江爺爺被江檸突然扔過來的炸彈給炸懵了。


    “你……你不是在學校上學嗎?你租這店麵幹啥?”然後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孫女把她的一千塊錢獎金給花了!


    還好還好,他還有工資,他工資馬上就要發了,還能教的起下個學期的學費。


    江檸哭道:“爺爺,你年紀大了,一個人在山上住,我不放心,我天天做噩夢,夢到你在山上摔了,身邊一個人都沒有,我天天晚上被噩夢嚇醒,好害怕。”她哭著拉著江爺爺的手,“爺爺,你別巡山了好不好?你來吳城陪我好不好?你不在我身邊,我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成績也在下降,我怕我成績再下降,下學期媽媽就真不讓我上學了。”


    江爺爺原本被江檸一個驚天巨雷給劈的暈暈乎乎的,此時又被江檸哭的難受起來。


    他看著孫女哭,他也想哭,抹著眼淚說:“可是我又不會做生意,我這半輩子都在巡山,這突然不當守林員了……”


    他心裏非常不得勁,對於失去巡山這個工作,非常的抵觸,還有一種對未來未知的恐懼,心裏沒底。


    可是孫女已經把這個店麵租下來了,還進了許多衣服鞋子回來,他要是不過來幫她,誰來幫她呢?


    他腦中閃過他大兒媳的麵容,說:“要不讓你大伯母過來。”


    江檸哭著抹淚說:“可是我擔心爺爺,現在下雨這麽濕滑,爺爺還要巡山,假如摔倒,我們又不在你身邊……”


    江檸說的事,還真不是杞人憂天,江爺爺自己就在巡山的時候摔過,從山腰滾到山溝裏,躺了好久才緩過來。


    山裏無人,隻有豺狼野獸,江爺爺一個人在山上,不是沒有擔心過,自己會不會遇上豺狼,喂了狼。


    或者總有一天,他可能死在山中都無人知。


    可是能有什麽辦法呢?


    前幾年小兒子一家欠了一屁股債,現在債雖還完了,還有兩個孩子在讀書。


    他也怕他沒了收入和工資,在家裏日子不好過。


    想到他小兒媳的性子,江爺爺是真寧願一個人在山上清清靜靜,都不願聽他們吵架。


    江檸拉著江爺爺的手哭求:“爺爺,你就留在吳城好不好?我保證我會養你的,我會給你養老。”江檸拿出她帶過來的《知音》《讀者》等雜誌說:“自從我作文上了雜誌我才知道,原來不光作文比賽有獎金,作文被選上雜誌,還有稿費,我又投了兩篇過去,都上了。”


    她掏出兩百塊錢來,“爺爺你看,這就是雜誌社給我寄的稿費,我作文寫得好,每篇都被刊登在雜誌上了。”


    *


    江爺爺是懷著異常複雜的心情回去的。


    山路濕滑,可上山的這條路卻十分泥濘,下雨天走在這條路上,黃泥能甩的滿腿都是。


    他一步一步往山上走。


    這條路他走了許多年,年輕時能有個巡山的工作,人人都羨慕他,他也靠著巡山的工資,養活一家子人,供兩個兒子讀書。


    可隨著身體的衰老,他也確實對巡山的工作開始有些有心無力,也早就有人盯上了他的工作,就等著他哪天突然死了,或是退下來了,就可以來頂替他的工作。


    為此大隊領導都跟他談過話,不過是因為他是巡山多年的老守林員,他自己不願意的話,大隊部也不能強製性的讓別人來頂替他,才一直做了這麽年。


    這些年,他也一直兢兢業業,無一日懈怠。


    他守林的這些年,一次山火都沒有發生過。


    他一邊走,一邊望著山路兩邊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景色。


    曾經覺得太過平常,已經看膩的景色,此時看來,竟占了他這些年全部的記憶。


    滿山都是他那些年,帶著孫子孫女,滿山跑的景象,他到現在都仿佛還能聽到小孫子和小孫女在山間摘刺梅和野山楂時的笑聲。


    他推開這個住了許多年的小屋,小屋裏還留著許多小孫子小孫女小時候的破衣裳,有些已經破到完全不能穿,做了抹布,這些是他準備留著,等將來孫子孫女們結婚生子,給孫子孫女的孩子們的。


    他坐到門口的躺椅上,躺椅又搖搖晃晃的搖了起來,外麵是雨天寂靜清幽的山林。


    *


    江檸心情也不太好。


    她很清楚,她的行為對江爺爺來說,就是一種綁架。


    她在用爺爺對她的感情,在綁架爺爺,無視爺爺不想失去工作的想法,強硬的讓爺爺去放棄他做了大半輩子的工作,來到她身邊。


    這是一種非常自私的行為。


    爺爺的不舍和抗拒,她都看在眼裏。


    有時候我們打著為別人好的旗號,強迫別人做什麽時,他們自己本身並不覺得這是在為他們好。


    這些江檸都知道。


    可她還是這麽做了。


    她承受不了失去爺爺的後果。


    無數個日夜,隻要想到她還沒來得及孝順爺爺,她都沒有見到爺爺最後一麵,爺爺最後走的時候,身邊一個人都沒有,她就有股錐心之痛,痛的她不能去想。


    這種痛和遺憾,還是無法治愈的。


    *


    她回到學校,按部就班的上著課。


    到周末時,王詠叔叔寄的衣服和鞋子,終於到了。


    包裹是王詠幫著收的,直接從郵局帶回了店裏。


    是兩個非常大的包裹,一個用套了好幾層的大蛇皮袋裝著,一個用大紙箱裝著。


    因為晚自習三節課都給了競賽班,江檸勢必要花更多的時間在學習上,寫稿的時間也就少了,江檸就暫時停下了對《讀者》《青年文摘》等幾篇短篇雜誌的供稿,而是將心思和精力都花在《大宋》上。


    平時她沒時間寫,隻能周末去網吧,花一上午時間,敲個一萬六千字,周末再寫一萬六千字。


    以她的手速,再寫也不是不行,可這樣的產量,已經是她一天的極限,再逼自己寫,就真的要被榨幹了。


    一周三萬兩千字的量,在《武俠》合作的那麽多作者中,已經算是很高產的了。


    王詠見她學習任務這麽緊張,周末還願意花這麽多時間來寫稿,她平日在學校裏,他照顧不到什麽,正好他在吳城除了催稿,也無事情做,就每天去江檸店鋪裏,和房東一起,安裝衣杆和衣架。


    他因為家裏叔叔是開服裝廠的,也去過叔叔的服裝廠,知道廣市那邊的服裝店是如何布置的,也就按照他在廣市看過的店麵,指揮房東。


    房東以為是這小夥子自己開店,當然是小夥子怎麽說,他怎麽搞。


    江檸此時正在和王詠一起拆包裹。


    包裹是真的大,王詠叔叔廠裏因為已經在製作春款了,將廠裏壓的貨,寄了很多過來。


    其實他想一股腦兒的全寄過來的,但那樣也不現實,那是侄子手下的作者,侄子編製的事情還要落在這個作者身上,他當然不能這樣坑江檸,所以還是有好好給她選品,雖然都是積壓的貨,可質量、款式都沒問題。


    另一個包裹是江檸要的鞋子,各種男鞋女鞋都有,全都是隔壁廠去年積壓的存貨,貨都沒問題,就是款式不如廣市深市這邊新上市的時髦。


    因為是倉庫裏積壓的存貨,給江檸的價格很優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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