嚇得何小芳都快哭了,一直搖著頭:“爸,媽,我還不想結婚,我還小……”


    “你這妮子,咋就不聽話呢?我和你媽還能害你不成?我們也沒讓你現在就結,先訂下來,到時候二十歲,可就不小了!”


    何父何母都跟何小芳一樣,曬得很黑,何父瘦的很,臉上顴骨突出,倒是何母看上去是個大體格,但或許是孩子生的多了,何母麵上看上去蒼老的很。


    何小芳看看麵容滄桑的母親,又看向被離了婚後,帶著兩個孩子在村裏被人指指點點頭都抬不起來,整個人猶如枯萎了的大姐,哭著搖頭說:“我不嫁人,我不嫁人,你們騙人。”


    嫁人並不會過得好,看著母親和大姐,就仿佛看到了她今後的人生,那讓她本能的覺得害怕、抗拒。


    此刻她好想逃離家啊,她求助的看向二姐,哭著說:“二姐,我不讀書了,你把我一起帶出去打工吧!”那樣她就可以不嫁人,可以逃脫這裏。


    何小芳的二姐叫何小琴,比何小芳大兩歲,小學沒畢業就輟學去打工了,聞言訓斥道:“胡說!你都考上一中了,還不讀書?你別說傻話,好好讀書!”


    何小琴自己一輩子就這樣了,卻不能看著妹妹一輩子也這麽毀了,妹妹根本就不懂,其實打工也沒有出路的,每日的工廠裏做一樣的事,和廠裏的機器沒有兩樣,一天坐下來,頭都抬不起來,脖子都是僵的。


    她知道,隻有讀書,女孩子隻有讀書才有出路。


    好在,她現在打工掙的錢能夠供妹妹讀書。


    她現在根本就不想嫁人嫁人後,她連自己辛苦掙得錢都不是她的了,連她自己都變成別人家的。


    何小琴和何小芳都長大了,腿長能跑,跑的何父何母根本沒辦法,隻好對來他們家提親的後生說:“小芳還小,我們還想再留她兩年。”


    來提親的人也是真的喜歡何小芳,才三番五次的來提親,聞言說:“叔,我可以等小芳的,我等她高中畢業。”


    何小琴已經聽了何小芳給她說的,江檸給她做的未來規劃,說:“等她畢業也不行,我妹妹畢業後要考大學的,將來要當國家教師,吃國家飯的!”


    對於農村女孩子來說,沒有比當國家老師,吃國家飯這件事更好的出路了,就連城裏找兒媳婦,都首選老師,老師職業好,社會認可度高,受人尊敬,更重要的是,老師假期多,可以兼顧家庭。


    不知道為什麽,人們的思想中男人不需要兼顧家庭,可女人出去工作,所有人都會看中她一點,能兼顧家庭,平時有工資,能照顧孩子,將來還有退休金。


    可以說,娶一個教師,穩賺不賠的買賣,所以老師在他們這地方的婚嫁市場非常吃香。


    何小琴雖然不希望妹妹和自己一樣,卻也脫離不出時代的桎梏,依然是把女人嫁人當做最終歸宿,她心底隱隱有種不一樣的聲音,卻不知道是什麽,被關在了一個四麵不透風的房子裏,掙脫不去。


    說的後生麵紅耳赤,失望不已,痛苦地看著何小芳。


    如果何小芳考上師範大學,當了國家教師,他就配不上何小芳了。


    他希望何小芳高中畢業就能嫁給他,不要去考什麽大學,當什麽國家教師。


    難道當國家教師比嫁給他還重要嗎?他那麽喜歡她,一心一意想娶她。


    可何小芳隻覺得害怕,一個勁的往二姐後麵縮,可她身形又太過豐滿,根本不是她纖瘦的二姐所能遮擋的住的。


    她鼓起勇氣,狠狠瞪回去:“我說了我不嫁人!你不要再來了!”


    最後年輕後生還是失望不已的回去了。


    何父何母望著桌上後生拎來的年節禮,不懂這麽好的後生,為什麽兩個女兒都不願意。


    何小琴過了年初五就出去打工了,何小芳在家裏熬呀熬,終於熬到開學的日子,在何大姐的幫助下,姐妹倆挑著一旦糧食,背著背包,就回到學校。


    她回到吳城第一件事,不是去學校報到,而是跑去江檸的店裏,見江檸果然在店裏,她大喊一聲:“檸檸!”


    聲音很大,很響亮。


    正在店裏碼字的江檸轉過頭,看到何小芳,眉眼不由地彎了下來:“你回來啦?”


    “嗯!”她用力點頭。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第一時間來見江檸,或許是她身上永遠淡定的氣場吧,對所有事物都那樣篤定,眼神永遠堅定,永遠知道自己要走的方向,並堅定向前,不曾迷茫,不曾彷徨。


    何小芳看到江檸,心一下子就安定下來,她很想抱住江檸,告訴她她的害怕,她好想她。


    她隻是眼眶微濕地笑了起來:“我來看看你回校了沒有,進來一看,你果然在這!”


    何大姐也才二十四歲而已,卻早早結婚,如今是兩個孩子的母親,可與何小芳站在一起,年齡像相差了十歲不止。


    她看看江檸,又看看何小芳,此時的何小芳像是身上掙脫了某種枷鎖般,臉上有種蓬勃向上的生命力。


    像朝陽升起。


    她不懂這些是什麽,隻是忍不住從心底生出羨慕的情緒。


    “小芳,這是你同學嗎?”她淺笑著問何小芳。


    何小芳這才想起來給自家大姐介紹說:“大姐,這是我好朋友江檸!”


    說完,她有些忐忑的看向江檸,怕江檸不認可這樣的說法,怕隻是自己一廂情願。


    江檸卻並沒有反駁她的說法,而是對何大花點頭微笑:“你好。”


    何大花有些手足無措,“你……你好。”她拉拉何小芳:“小芳,你不是要把糧食送學校嗎?”


    “哦。”何小芳又看向江檸,在她微笑的注視下,臉上也不由的露出大大的笑容來:“那我先回學校啦!”


    何小芳力氣大,挑著一百斤的糧食在校園裏健步如飛,何大花吃力的跟在她身後,望著妹妹的背影,在學校的何小芳與在家中的妹妹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家中的何小芳勤勞、能幹,家裏家外一把好手,卻總是有種瑟縮恐懼之態,尤其是何父何母勸她嫁人之時,聽在何小芳耳朵裏,宛若:“小芳,那裏有個大火坑,你跳啊,你怎麽不跳啊?多好的火坑,快跳啊!”說著,他們還硬推著她跳。


    嚇的何小芳猶如驚弓之鳥,每回那個男人來,她都恨不能把房間門關起來,誰都不讓進來。


    “小芳。”何大花突然出聲喊她。


    “嗯?”在前麵健步如飛的何小芳回頭,看向大姐。


    她神色坦然,眉宇間有股勁,走在這個校園裏,她眼底沒有在家時的害怕,像天地間野蠻生長的雜草,渺小,卻努力向上伸展著自己的葉脈,吸取陽光。


    何小芳將糧食都換成糧票後,送何大花離開學校,回了寢室,她注意到,江檸的床鋪已經鋪好了。


    不知為何,心裏一安。


    她回到寢室,看著江檸熟悉的蚊帳,像回到自己家一樣,讓她感到安全,她下去打了熱水,帶上自己的鹹菜瓶,因過年,她這回帶的鹹菜裏還有不少臘雞塊。


    她一個人拎著江檸、徐秀麗、她自己的三瓶水,呼呼呼地上樓,兌了熱水後拿麻布將寢室裏灰塵抹了抹,又將她自己和徐秀麗的床鋪都擦了一遍,等看到其他人的床鋪時,她幹脆全都抹了一遍,這才換了水,清洗了抹布,將拖把淋濕擰幹,拿拖把將地麵拖的鋥光瓦亮,尤其是江檸的床鋪那一塊,是拖了又拖,直到全部拖幹淨了,這才滿意地哼著歌,將自己的床鋪好,美美的躺在自己的床鋪上,不到一分鍾,呼嚕聲就響了起來。


    她已經好些天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了。


    在農村,女孩子白天是不能睡覺的,不然整個村子的人都會說你懶,說不定還會傳到十裏八鄉,成為人人都知道的懶姑娘。


    尤其是冬天,大家都不忙,都喜歡相互竄門,東家長西家短的,誰要發現誰家姑娘大白天不起床幫著幹活,居然窩在床上不起床,那很快全村子都會知道那是個懶姑娘了。


    江檸就是整個村子都有名的‘懶’姑娘,隻有為這個家無私付出、創造價值和利益,才是別人眼裏的好姑娘。


    江檸碼完字,發送以後,就關了電腦,去學校報名交學費。


    江媽會叫人給她送學費過來,對她來說著實是個意外,這樣的意外,前世並沒有發生過。


    前世這個時候的她,是真正心理年齡隻有十四五歲的小姑娘,被人帶去那樣的地方,千裏迢迢的沿著火車道走回來,宛若乞丐一般,又回到學校讀了大半年,重新參加中考。


    她整個青春期都是拮據的,每日為著買筆買本子買試卷買輔導書買衛生巾的錢發愁,爺爺一年的工資,並不足以支付兩個學期的學費,所以爺孫倆為了她能交得起考試的學費,費盡了心思和腦筋。


    那時候她什麽都不懂,沒有本錢、沒有技能、還沒有時間,唯一能想到的賺錢方式,就是學著爺爺一樣,周末去撿破爛賣。


    如今她有錢了,可收到江媽叫人帶過來的學費,還是很開心。


    她去交了學費,手裏還剩下一些,本想回寢室打熱水的,還沒推門,就聽到裏麵有節奏的呼嚕聲,不由一笑,輕手輕腳的推開們,拎起水壺時,已經打滿,又輕手輕腳的下樓,去給爺爺的水壺打滿水,又買了午飯,送到爺爺店裏。


    下午的時候,王霞、徐秀麗她們也都陸陸續續的回了宿舍,看到江檸抱的一大摞《武俠》的雜誌,還有兩本《大宋》的出版書後,都激動的跳過來,這些書她們不僅愛看,還能換紅燒肉呢!


    汪霞一把抱住:“江檸,你的值日我包了!”


    一下子把呼嚕聲震天的何小芳嚇得夢中驚坐起:“寢室長!你不要跟我搶!”


    檸檸!


    第93章 93


    何小芳的話一下子把寢室裏的人逗的哈哈大笑, 盧雪花笑著問何小芳:“小芳,你夢裏夢到啥了?還寢室長和你搶?”


    何小芳尷尬地撓了撓頭,不好說, 讓寢室長別和她搶能夠幫助到檸檸的機會。


    她知道, 江檸是個非常獨立,也不願意麻煩別人的女孩子, 所以她能幫助到她的機會微乎其微,可如果不為她做點什麽,她自己也很忐忑,因為她知道,她一直在江檸身上吸取向上的能量。


    她從床上坐起身, 快步的下床,掏出一個鹹菜罐頭瓶來, 獻寶似的遞給江檸:“檸檸你來啦?這是給你的!”


    盧雪花叫了起來:“喲!什麽好東西呀?單獨給江檸,都不給我們~”


    “就是!”劉萍也跟著起哄怪叫說:“江檸, 見者有份,什麽好東西我也要嚐嚐。”


    何小芳略有些黑的臉上微微露出寫發紅的羞澀,扭著手扭捏地說:“就是我自己炒的一點雪菜。”她又鄭重解釋:“你們可別說我不給你們帶,我就和我大姐兩個人,我要挑一百斤糧食, 我大姐要挑八十斤, 我還要背包, 裝罐頭瓶的菜, 哪裏拿的了那麽多啊?就這一瓶, 是給檸檸帶的。”


    你們可別吃啊!


    她媽聽說了她在學校有個好朋友, 天天給她投喂紅燒肉,有時候一塊, 有時候兩塊,可這一塊兩塊的紅燒肉,卻是她整個高中吃過的最美味的菜食,此後過了許多許多年,想起那紅燒肉的味道,依舊在嚐到生活的酸甜苦辣時,由衷的生出幸福的感覺,在年老回憶起這段時光時,仿佛依然能嚐到灰暗青春裏唯一的甜味。


    很甜很甜,很鮮很鮮,讓人每每回味,便口舌生津。


    後來好多好多年,她想再回到一中的食堂,再吃一回那樣美味的紅燒肉,可惜大廚已經退休了,後麵的師傅做的味道再像,也不是她記憶裏青春的味道了。


    她不由期待的看向江檸。


    江檸沒有拒絕她的好意,而是饒有興致的問:“是什麽?”


    “你快打開看看!”她黝黑的眼睛亮的驚人。


    江檸在她期待的目光中打開,剛一打開罐頭瓶,裏麵酸香濃鬱的味道便傳出來。


    “好香啊!我也要吃!”劉萍趴在她的上鋪大叫。


    “是雪菜燒大腸哦~”何小芳蹲下身,托著腮由下而上地看著坐在她自己床鋪上的江檸,這個角度,她可以江檸臉上眼裏所有的表情都一覽無餘,她害怕江檸會嫌棄她帶的醃鹹菜。


    她們那邊幾乎家家戶戶都種雪菜,雪菜種好後收割,扔進菜園子邊上一個大方形的水泥砌的潭子中,也不用洗,撒上粗鹽,進行醃製,醃製出來的雪菜金黃香脆,再拿到市麵上賣。


    何母便醃的一手好雪菜,雪菜醃製的色澤金黃,透著股說不出的酸香味,搭配著豬大腸所特有的濃鬱味道,特別香,特別好吃。


    裏麵除了有豬大腸,她還悄悄在瓶底放了一截豬尾巴。


    豬是自己家過年殺的,一般前腿肉後腿肉,中間部分都很好賣,剩下的豬頭豬內髒豬尾巴等,都是要留下來自家吃的,過年那幾天,她二姐回來了,她們三姐妹坐在廚房灶台下麵燒火、搓圓子、捶肉等,為過年做準備食材,冬天天冷,她便窩在灶台後麵,一邊燒火,一邊烤火,一邊用灶台底端的草木灰,清洗豬大腸。


    她一邊捏著混著草木灰的豬大腸,一邊和大姐、二姐說她在校園裏發生的事,說她寢室有個她最好的朋友,請她吃紅燒肉。


    “她每天都打紅燒肉吃,有時候一餐打兩個菜,你知道嗎?她第一次請我吃紅燒肉,給了我好多紅燒肉,那是我晚上第一次吃飽!”想到那紅燒肉的味道,她忍不住吸溜了一下口水,橙紅的火光映的她黝黑的臉龐溫暖而明亮:“我們有三個小夥伴一起,她們兩個經常交換著菜吃,我沒有菜和她們交換著吃,可她還是經常給我紅燒肉,我不好意思老是吃她的紅燒肉,每次就夾個一塊。”


    她大姐被離了婚後,就像是抽去了她身上所有的精氣神,沉默地坐在小板凳上快速地搓著糯米圓子,她有兩個孩子,已經很難再嫁出去了,隻能一直待在娘家。


    除非她狠狠心,兩個孩子不要了。


    何小琴說:“哪有你隻吃她東西的道理,我跟你講,人與人來往,要有來有往。”


    火光映的何小芳臉越發紅了,就如同此時她蹲在江檸麵前,雙手捧著的臉,濃密的睫毛映襯著黝黑的眼睛明亮如寶石:“我洗了很多遍,保證洗的可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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