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楷同誌,不是我批評你,組織每年舉辦聯誼會是為了什麽?你這是辜負組織的好意,不利於雙擁工作的開展,你這思想覺悟不行……”


    肖楷顯然不想聽田迎港的碎嘴子,肩膀往旁邊一讓,打斷他:“你還不夠累嗎?還有精力在這兒作報告?”


    想到這一周軍演的突發狀況,肖楷的心弦還是忍不住一緊。


    當時一切都按照原定計劃順利進行著,突然就接到了上級的導調命令,作戰方向有變,意味著原定的作戰計劃全部作廢,要重新進行臨機籌劃。


    壓力一下就給到了指揮所,整個方艙內充滿了緊張的氣氛,作為作訓參謀的他壓力尤甚,好在……


    “正因為累,才要插科打諢開開玩笑放鬆一下。”


    田迎港的話拉回了肖楷的思緒,他嘴角扯了下沒說話。


    田迎港順著這話頭又說:“還是你小子淡定,教教我是怎麽做到泰山崩於前巋然不動的?”


    田迎港是幹事,當時也在指揮所方艙內,當時那個氛圍真的是千鈞一發,要重新作戰統籌,還要通知正在“交戰”的我方部隊調整部署,時間實在是爭分奪秒,著急幾乎寫在每個人的臉上。


    任務最重的肖楷反而神色最淡定,聚精會神地盯著電腦屏幕,鍵盤打得劈裏啪啦做著數據篩查,分析著敵我戰損比,快速推演對比方案優劣,僅用了一個小時就將新的作戰方案呈現在了指揮所的大屏幕上,為我方首戰告捷取得了有利先機。


    “什麽巋然不動?根本沒想那麽多,隻是覺得哪怕天崩地裂也得把本職工作做好吧。”


    “也對,但你這心理素質還是好。”


    肖楷心想哪是他心理素質好,是當時的情況已經緊急到他根本沒時間去焦慮,事後才發現整個後背都濕了汗水。


    不過他不準備向田迎港解釋那麽多。


    田迎港又說:“你小子這次表現可太突出了,我可聽說大領導調了你的履曆去看呢。”


    “又如何?”


    肖楷並不是很關心這些事,將藍牙耳機往耳朵裏一塞,不想再聽田迎港的碎嘴子,他這腦細胞都快幹完了,隻想回去洗洗倒頭好好睡上一覺。


    田迎港齜牙咧嘴表情誇張地學著肖楷的模樣說著“又如何”,正好有兩個戰友經過,互相打了個招呼,閑聊了兩句,抬眼見肖楷已走遠,趕忙快步追上去。


    “哎哎,走那麽快幹嘛,我話還沒說完呢。”


    肖楷目不斜視,大步走著,路過籃球場,一個球朝著兩人飛過來,他抬頭接住,帥氣地拋了過去。球場上的人衝他致謝,他也隻是一個微笑的點頭。


    一條完美的弧線,田迎港正想讚他身手不錯,見他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恨不得揍他一拳。


    這小子長了一副討女人喜歡的皮囊,每次聯誼會,隻要他往那兒一站,別管是不是一副冷漠欠錢臉,基本沒其他人什麽事了,就屬他收到的示好最多。照理說他這樣的早就該脫單了,卻從沒見過他後續跟哪個發展一下。


    為此政委也迷惑不已,幾次旁敲側擊提點他,甚至有一次路過籃球場,看到正在打球的肖楷不忘耳提麵命一句:“肖參謀,眼光別太高,差不多得了,別最後把自己給挑剩下了。”


    一聽領導都說了這話,球場上的一眾單身戰友不免起哄。


    “政委,這小子太招恨了,這是在給您的工作增加負擔,您一定要罰他多寫幾份檢討。”


    而那個被視為相親市場擾亂者的肖楷,卻無視眾人不滿,隻是淺笑著投了個空心三分球。


    笑容是無害的,行為是狂妄的。


    這欠扁的模樣,恐怕政委半夜都得從床上坐起:不是,他拽什麽!


    田迎港想到這裏站在原地兀自笑了兩秒,再抬眼見肖楷又走遠了幾米,看著他的背影,忽然像想起了件什麽有趣重要的事情,嘴邊笑意擴大,追上去毫不留情將他的一隻耳機拔下。


    肖楷疑惑地橫他一眼。


    “話說我那天的奶茶你給誰了?”田迎港笑得一臉八卦。


    肖楷眼神微滯,卻說:“你失憶了?我沒把奶茶放到你辦公桌上?”


    田迎港心想自己點名要的是“小確杏”,最後卻給了一杯別的,他可不信他肖某人作為一名國防科技大學畢業的高材生,能把一杯小小的奶茶買錯。當時他正值班寫材料,也沒注意這事,直到聽戰友們說了些八卦。


    “少來,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麽?”


    “什麽?”肖楷一臉漫不經心,“田幹事,你真的太閑了,麻煩你幹點人事吧!”


    田迎港絲毫不以為意,“別打岔,什麽什麽,你說呢?”


    “什麽什麽什麽?”


    論扯皮,好像比不過他肖某人。


    田迎港單刀直入,賊兮兮地笑笑,“我可是聽小蔣他們說你那天和一個妹子在大門口有說有笑,臨分別那叫一個依依不舍的。”


    他的話成功將肖楷帶回到那個夜晚。


    那個叫池杏的女孩,一臉梨花帶雨地闖進他的世界。


    月白的路燈,水汪汪的大眼睛,笑起來甜甜的一枚梨渦掛嘴角,仿佛夜色中添了一筆杏黃,周遭瞬間亮堂了起來。


    從未有過的強烈感受,很輕易將他平靜的氣息擾亂。


    暮色愈發深沉,最後一點橘黃落下天際,黑鴉鴉的,樹木的輪廓都變得模糊起來。


    他將目光投向遠方,帶著微弱的風聲,將自己的心跳藏在這深深的暮色中。


    再開口,連語氣都透露著漫不經心。


    “所以?”


    “……”


    田迎港一滯,覺得他這副樣子實在欠揍,工作中泰然自若是他實力強,可此刻卻是拽王欠扁行為。


    他扯一把肖楷。


    “所以這難道不是稀罕事?一向對女人寡淡冷漠臉的,這回換了副嘴臉,是看上人家了吧,你不打算和你的好戰友分享一下嗎?”


    “為什麽要分享?”


    欠扁的語氣,對上卻是清亮到無辜的眸光。


    拽,太tm拽了!一頓輸出仿佛打在了棉花上。


    田迎港被懟的愣在原地,肖楷順勢從他手中拿回耳機,將另一隻也取了下來塞進了包裏。


    “肖參謀,原來你在這兒,參謀長叫你跑步去見他。”


    有個小戰士揮揮手跑過來通知他。


    田迎港一聽又來了精神,“我說什麽來著,就說領導……”


    肖楷並沒有聽他說完,甩下一句:“你真的是我見過最愛聊天的男人。”


    夜色中留給他一個“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的瀟灑背影。


    第7章


    唧唧複唧唧,池杏當戶織。


    白色長裙下的雙腳輕輕踩動織布機踏板,兩片綜隨之上下交錯,握著梭子的手熟練地往前一推,纏繞著絲線的梭子一下滑著穿過經緯紗之間,之後又抬手把笳扣下來,手腳配合,一整套動作如行雲流水。


    看起來是個美好又恬靜的畫麵,實則不然。


    池杏擰著眉頭,欠過身子,伸長胳膊,在一旁的筆記本上出氣似的重重敲下幾個數據值。屏幕光標閃爍,她又轉回到織機,頗有些煩躁地長歎一聲,繼而認命般的埋頭撥弄織物。


    聽到池杏的歎氣聲,實驗室另一邊正在數纖維的陸芒不禁開口:“你也不順利?”


    “啊——煩得要命!”池杏抬手扭動著因為長時間埋頭而酸痛的脖頸,一邊忍不住吐槽:“你說我們這和奴婢有什麽區別?這破研讀得我快自閉了。”


    “可不是嘛,數了一上午的纖維,我眼睛都快瞎了!真不是人幹的事。”


    可憐陸芒近視度數不低,數纖維時還得摘下眼鏡,將一根棉線搓開成更細的纖維股數,然後再一根根數,一手還要按計數器,真的十分考驗人的耐心,也相當費人。


    池杏和陸芒都是紡織工程專業的在讀研究生。


    包郵區的吳城,大大小小的紡織企業遍地,同樣也有著國內排名數一數二的紡織類專業。


    池杏本碩都是在本市的東大讀的,她的日常概括起來就是織布、做實驗和幹論文。


    研究生幹著紡織廠女工的活,聽起來不可思議,卻是這個專業的基操。


    雖說紡織與衣食住行息息相關,可事實上這個專業的就業問題很大,專業知識可遷移性很差,很難應用到其他專業,就業麵很窄,就算是考公可選擇性也不大,除了進廠還是進廠。


    池杏記得本科沒上多久,很多同學都想辦法轉了專業,就連她的好朋友也轉到了服裝設計專業,將來相對好就業一些。


    而她一路咬牙堅持著,甚至考了研,就是想著有朝一日能夠將所學幫到家裏的公司。


    池杏現在還是研一,主要是選課上課做作業,實驗很少,課題也還沒有定,導師不太管,開組會也基本隻是文獻匯報,很多時候是在給師兄師姐打雜,所以她有時候會很迷茫,感覺自己像個無頭蒼蠅在瞎忙,不知道方向在哪裏。


    此時此刻,她和陸芒就是在給同組的師姐宋佳妍做著打雜小妹。


    陸芒越想越氣,罵罵咧咧一頓輸出:“我真的覺得宋佳妍很過分,仗著是師姐就把我們當奴才使喚,如果她真忙也就算了,關鍵她騙人啊,我們在這給她加班加點,她自己倒好談著甜甜的戀愛。”


    池杏詫異:“什麽?難道她不是真的在忙論文?”


    陸芒一臉憤恨,“昨晚我去拿快遞,正好看到她和她男友在燒烤攤擼串,喝著小酒那叫一個歡樂。”


    池杏這麽一聽也是更氣了,宋佳妍甜言蜜語求著她們幫忙,居然是這個樣子的。


    “不是,她也太茶了吧!”


    “可不嘛,她怎麽不使喚男生,就可著我們兩個薅。”陸芒是越說越鬱悶:“她在那兒談甜甜的戀愛,而我為了她,已經好幾天沒見我家哥哥了。”


    “好嘛,你們都有甜甜的戀愛,就我淒涼單身狗唄。”


    “你又不是沒人追求,是你眼光高撒。”


    說到這裏池杏更鬱悶了,她不是眼光高,就是沒遇到讓自己心動的,她寧缺毋濫就是不願將就。本來遇到個有好感的兵哥哥,以為是天降良緣,結果隻是個令自己難堪的插曲。


    就說嘛,那麽帥氣那麽優秀,怎麽還可能是單身,好男人都是英年早婚的。


    好在陸芒與她也有默契,那次送錦旗回來之後,再也沒提過這事。


    池杏把怨氣發泄在織布機上,動作有些粗魯地撥弄著織物,結果機器也不遂她願。


    “得,這一上午全白幹了,這破機器!”


    池杏癱靠在椅子上,徹底擺爛。


    這種情況真的令人惱火,陸芒也是見怪不怪,這織機時常罷工,上頭卻不願意拿經費換台新的。


    陸芒走過去捏捏池杏的肩膀,說:“這一個禮拜過得太緊張了,周末天氣挺好的,要不我們去爬山吧,放鬆下心情。”


    池杏還靠在椅背上,仰著頭看向身後的陸芒,懶懶說:“雙休日你還不得和你家哥哥膩膩歪歪,我就不去當那個不知趣的電燈泡了吧,而且我也不想吃狗糧。”


    “你少來,你當燈泡的次數還少啊,我們都不介意了,”陸芒用手指戳一戳她的額頭,“就這麽說定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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