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頓誇將霍引的臉都惹紅了,他手上還拿著帷帽,看更。多精品雯雯來企,鵝裙衣汙。兒二期無吧椅。一襲黑發披散下來,沈鹮順手從旁邊的盒子裏抽出一根發帶,對他道:“低頭。”


    霍引朝她彎腰,他曲著腿,雙眼隻盯著沈鹮瞧。


    沈鹮繞到他身後,挽起發絲,用發帶綁起後理了理他的鬢角,卻見霍引的耳尖通紅,充血般發著燙。


    霍引的臉頰緋紅,似飲多了酒,沈鹮移開視線,稀裏糊塗地就給他一口氣買了六套衣裳,最後自己簡單選了身,叫商鋪老板把衣裳送到福衛樓。


    走出鋪子,沈鹮才有些清醒,心想自己方才大約是被霍引的美□□\惑了,否則金子不能花得那麽快!


    第21章 爬山


    回到福衛樓天已經黑了,成衣鋪子的跑腿動作很快,沈鹮買的衣服都在她回來之前便送到了她的住處。


    相較白日,隆京的夜更為熱鬧。


    五彩斑斕的燈火徹夜點亮,裝飾著從城門一路通往皇宮的每一條大街小巷。高樓林立的皇城中到了夜裏,還有妖在天空飛過,身上裝點著發著夜光的寶石,被紈絝的公子哥兒牽著線,宛若紙鳶,伴隨著嬌笑聲越飛越高。


    沈鹮瞧見那線是從一夢州的方向而來,幾個舒展著羽翼的鳥妖幻化成半人半妖的模樣,便是飛上了空中也不忘提起花燈,嬌美麵容的人兒為了一盞花燈偶爾大打出手,供人玩賞。


    她一直都知道這就是隆京的真實模樣,白日富麗繁榮,莊嚴肅穆,夜裏褪下華裳,露出了猙獰且自私的真容。


    沈鹮放在窗欞上的手微微一頓,本想關上窗不去看,可無奈盛暑的天沒有這一絲涼爽的風,屋裏發悶得厲害,更因為……即便不去看,這些錯亂的現象依舊存在,她不是第一天了解,也不覺得憑著自己捂住雙眼,便能改變。


    對著窗外發了會兒呆,沈鹮回眸便瞧見霍引趴在桌上睡著了。


    他雙手乖巧地疊在一起,臉枕於手臂上,睡得有些板正,也有些可愛。


    霍引是在一年前蘇醒的,沈鹮將他帶離隆京後的九年間,他醒來的時間很短,一年也未必能睜十回眼。風聲境又被稱為妖之起源地,正因如此沈鹮才會帶他遠離玉中天,跑到雲川大地的最西邊,想要在那裏找到能讓霍引不再混沌沉睡的辦法。


    隻可惜,最初她年幼,自己生存都成問題,更別說帶著霍引東奔西走,還要躲避禦靈衛的追殺。


    再後來她長大了些,他們終於在風聲境中穩定下來,沈鹮花了三年的時間才找到靈穀,妖都殘骸隻剩下些許烙印在土地上的咒文法印,那些封印早已破損不堪,甚至被來往的鳥獸群妖種下了果樹,徹底看不清原來的樣貌。


    即便如此,靈穀也更適合妖的生活,那裏有供群妖生存的木之靈的氣息,與曾經在浮光塔下漂浮於霍引身側的幽綠色靈光很像。許是那些木之靈有用,霍引在靈穀沉睡了三年後再蘇醒,便是如今這般模樣,清澈的,懵懂的,但好在沒再無故暈厥,一暈數載。


    霍引忘記了許多東西,但他記得沈鹮。


    當初沈鹮將他帶出隆京後,他第一次蘇醒時,沈鹮為了讓他乖乖聽自己的話,便謊稱道:“你是我爹留給我的童養夫,我是你的夫人,咱們日後要成親的,你得聽夫人的話,可知曉?”


    彼時沈鹮不過十歲,踮起腳尖才到霍引胸膛的位置,高大年輕的男人歪著頭看向她,不懂如何在追捕中隱藏自己的妖氣,也不懂什麽叫童養夫。


    但他記住了,沈鹮是他的夫人。


    他要聽夫人的話。


    他記得沈鹮三歲時第一次遇見他的模樣,也記得後來沈鹮時常跑去浮光塔找他,見他沉睡還非要將他喊醒,就為了讓他看她新做的紙鳶,新學的字,更多是表演她新學會的術法。


    她成長的所有階段,都刻在了霍引的腦海裏,故而他對自己與沈鹮的關係,堅信不疑。


    一年前霍引醒來後偶爾撫摸空蕩蕩的心口,沈鹮才發現原來他的胸腔是沒有心的,妖沒有心還能活著,但人沒有心就會死了。沈鹮猜測霍引之所以會不時沉睡,心智不全的原因,大約正是因為他沒有心髒。


    她想著追蹤本源,霍引既是從隆京出來的,那他的心便很有可能還藏在隆京的某一處。


    更何況她總不能永遠在外東躲西藏,當初她雖帶走了霍引,卻不能稱為隆京的叛徒,這片土地,她早晚是要回來的。


    紛雜的思緒被遠方的吵鬧聲打斷,沈鹮眯起眼睛去看,能瞧見青雲寺與大理寺兩方的大人急速趕到一夢州,嗬斥玩鬧的公子,大約是因為鄒大人之死尚未有結論,一夢州中不可太鬧騰。


    沈鹮不再去看,也不再去想,她摘下麵具,洗漱了一番後打算用上官家送來的生肌膏擦傷口。對著鏡子看去,她微微愣住,再歪過頭去細瞧,原先下頜處與脖子上的兩道傷痕全都消失,就像不曾存在過。


    她突然想起白日吃荷花酥時,霍引看見了她臉上的傷口,他當時托著她的臉說“不痛,不痛”,如今是真的一點兒也不痛了。


    沈鹮起身走到霍引的身邊,借著燭火看向他的睡顏,眼中溢出些溫柔,沒忍住伸手輕輕戳了一下他的眉心。隆京裏的衣服雖然貴,但的確用料很不一般,比起霍引先前的墨綠長衫,如今他身上穿著的蒼白寒蘭的衣裳更顯得高潔雅致,內嵌的銀絲甚至於燈火下閃爍著珠光。


    襯得大妖更好看了。


    若是以前他睡過去,沈鹮便將他化作一根木簪放在身上,偏偏燭光下美色惑人,她撐著下巴坐在霍引旁邊盯著他看了許久,舍不得將他藏著掖著。


    後來沈鹮連自己怎麽睡著的都不記得,隻是睜開眼便看見霍引近在咫尺的容顏,他瞧沈鹮醒來,露出一抹溫柔的笑,二人還保持著昨夜臉對著臉趴桌上睡的姿勢,任由初晨的陽光溫暖地照入窗欞,投在身上。


    沈鹮對霍引道:“我帶你出去玩兒好不好?”


    她說的出去玩兒,是帶霍引出隆京去城外那片宛若遊龍綿延重巒疊嶂的山。


    之前在乾坤舟上沈鹮便看見了半包著隆京城的山脈,那不止一座山化成,而是數十座山連在了一起,凸起的山尖彷如堅硬的龍脊,至於龐然的龍身則隱藏在翻湧的雲海之下。這裏的每一座山長得都大差不差,這片山脈也被統稱為中融。


    “傳說因為這座山是真龍所化,為龍的棲息地,故而被龍所包圍的那片土地逐漸成為了雲川中心,天穹國的國都。”沈鹮站在山腳下,抬頭看了一眼青蔥翠竹覆蓋的山,一眼望不到頭。


    光是從福衛樓一路走到隆京外的山腳下,都花去了半天的功夫。


    沈鹮晃著從福衛樓裏帶出來的團扇,遮住頭頂烈陽,眯起雙眼朝看不見邊際的山川望去,隨即從袖中摸出了一本書。


    書籍很舊,是她兒時的讀物,純白的書封角落裏還燙了一個紫色的星圖,那是紫星閣的標致。


    當初沈清蕪帶人衝出紫星閣要去守衛皇城時,沈鹮就在看這本書,這本書雖放在古籍那一側,內容卻像個故事雜談,繪製雲川各處的風貌,也詳細記錄了那些地區與名字的由來。


    “這片山的名字叫中融,據說是因為沉睡在此的真龍便喚中融,他是妖靈之始,因他而衍生萬妖,所有妖靈如今都靠著他的呼吸賴以生存。這說法我從書上看到,也不保真,不過挺有意思的不是?”沈鹮勾上了霍引的手臂,道:“走,我們爬山去!”


    書上說,中融山脈曾是一條真龍幻化,山中有許多龍的遺骸,隨便找到一兩樣都算是天靈地寶,舉世無雙。可中融山中常年大霧,外圍的幾座山峰好爬,越到山川裏頭便越容易被天然的林瘴迷惑,最終迷失在山林深處。


    紫星閣曾經的鼎盛時期,也在中融山脈中設了一些陣法結界,藏了許多法術傳承在裏頭,隻是後來紫星閣逐漸為皇權弄妖之匕首,閣中禦師少有來中融山采風修習的了。


    沈鹮曾聽沈清蕪提過幾次,但那些無名的傳承中,沈清蕪也隻知兩處,沈鹮那時還小,即便記憶過人也記不住具體位置,隻知道大致方位。


    她想通過朝天會進入紫星閣,便不能坐以待斃,如今多虧了魏千嶼的乾坤舟讓她早早到了隆京,省去了一個月的路程,有這一個月,怎麽也夠她找到沈清蕪曾交代給她的傳承結界之地了。


    再者……中融龍曾是妖之始,它的吐息對妖的修煉也極有好處。


    即便沈鹮沒找到沈清蕪曾提過的傳承結界,也能讓大妖在此吸收龍骸之靈,說不定哪一次真叫他靈台清明,腦子裏的那一根筋突然順暢了呢……反正霍引得好處,她也高興。


    山間有樹蔭遮蔽陽光,越入深山便越涼爽,避開熱鬧的城池與血統不一的妖與人,沈鹮與霍引肩並著肩走在不太順暢的山林道上,倒是有些找回過去在風聲境的感覺了。


    她用佩劍打荊棘開路,霍引不知從哪兒摘了一片巨大的葉,遮擋在沈鹮的頭頂,像是一把撐開的傘讓她免受偶爾曬到身上的毒辣陽光。


    正走著,霍引腳步微頓,沈鹮察覺不對勁回頭看向他,燦烈的陽光形成了光圈,深綠的叢林深處因一聲尖叫驚飛幾隻雀鳥,霍引的嘴唇動了動,道:“吃人了。”


    隨即沈鹮便嗅到了風中飄過的淡淡血腥氣,還有妖氣。


    她從一旁的竹枝上折下竹葉,指尖在上麵畫下了符文,再將這片竹葉投擲出去。那片葉子如一把鋒利的刀,迅速破開林間草木,釘地一聲嵌入了樹幹中,抖了抖葉片,散開的符文逼退妖氣。


    “何人在此?!”一名女子的聲音傳來。


    沈鹮帶霍引越過小片竹林,一眼就看見了倒在血泊中的男人,不止一個,已經有幾人喪命,還有一人拚命捂著殘缺的腿,哀嚎聲嗚嗚地傳來。


    那些男人的身側匍著一隻龐然的虎妖,那隻虎妖已經完全化成了妖形,厚實的虎爪下壓碎了一個男人的胸腔,尖利的牙齒正叼著一塊連血帶肉的胳膊,啊嗚一聲便吞了下去。那虎妖的瞳孔成猩紅色,顯然因血腥陷入了獸性的瘋狂中,他的四肢上還纏繞著絲絲符文光澤,連接在血泊圈子外的年輕女子身上。


    放契妖殺人沈鹮不是沒見過,隻是沒想到隆京城外居然也有人敢這麽做。


    華裳少女雙臂環胸,珠光寶氣,釵環疊玉,身後跟著四名藍袍禦師與一名朱袍禦師。她高傲地抬起下巴,對人命毫不在乎,微張的手指輕輕一握,便聽一聲虎嘯,那虎妖馬上就要咬斷斷腿之人的脖頸。


    沈鹮眉心緊皺,低聲道:“相公!”


    霍引雖不聰明,卻與沈鹮相當默契,他朝前半步,隻盯著虎妖的方向,微風刮起他的衣袂,那失了理智的虎妖頓時縮著身體,猩紅的眸子滴下血來,像是受了什麽可怕的恐嚇般瑟瑟發抖,原地掙紮著想要逃離。


    “阿旭!”華裳少女震驚又不滿,她想要安撫自己的契妖,卻發現虎妖的神智越發錯亂,虎嘯聲越來越淒厲。


    也不知哪兒來的一股壓製的力量,將虎妖從妖形逼退成人的模樣,那凶猛的老虎逐漸幻化成虎背熊腰的高大男人,渾身浴血般用頭抵著地,想要鑽進地縫裏。


    “他這是怎麽了?!”華裳少女怒問身後的朱袍禦師,那禦師朝沈鹮這邊瞥了一眼,俯身對少女道:“小姐,有高人在場,那女子的契妖比阿旭要厲害許多,阿旭許是被嚇到了。小姐將他收回來,再養一段時間便好,否則任由阿旭掙紮,怕是要死在那股威壓之下。”


    少女聞言,眼中露出了幾分嫌惡:“原來阿旭也不是多厲害的妖嘛,隨便來個人都能將他嚇成這樣!”


    她煩躁地丟下手中的鐲子道:“這種廢物我才不要!”


    朱袍禦師見狀,給了身後人一記眼神,便有禦師撿起鐲子收回阿旭。


    血腥鋪滿的竹林中,重傷的男人早已嚇昏,而沈鹮與那華裳少女各站一方,似是對峙。


    第22章 上官


    沈鹮上前幾步,瞥了一眼零散在地上的屍體,應是五個男人,年齡不一,但瞧著殘留下來的胳膊腿,應當都是練家子。


    暈倒的那個還算完整,隻斷了一條腿,身上的衣裳雖被血水打濕卻不難看出他也是出自世家。


    沈鹮一步步走入陽光下,霍引便跟在她身後,舉著葉子替她遮陽。


    待她蹲下去為那男子止血,保住其性命後才發現這人有些眼熟,似乎在哪兒見過。


    沈鹮微微蹙眉,仔細去看那被血水打濕幾乎看不出原貌的衣裳,勉強可以從髒汙的衣角上瞧見玄武駝金的印記,她心下一沉,想起來這人是在哪兒見過的了。


    旖屏樓……


    沈鹮剛來隆京的那一夜,前來將她帶給上官清清發泄威脅的,便是此人。


    再看那些零碎的屍體血肉,想來死掉的那些也是上官清清的手下。


    震驚,不解,還有些唏噓。


    沈鹮抿嘴,確保這男人暫且不會死,再抬眸看向站在她對麵不遠處,晃著一把銀柄繡金絲桃團扇的少女露出笑眯眯的眼,好奇地將目光落在霍引身上來回打量,偶爾瞥沈鹮一眼。


    “你這契妖,長得倒是俊俏。”少女說罷,目光毫不掩飾地端量著霍引的外貌,甚至與身後的朱袍禦師談問:“你可瞧出這妖有多厲害?”


    朱袍禦師方才已盯著霍引與沈鹮看了好幾眼,從沈鹮能在一片竹葉上畫下符文這一點,他便確定沈鹮的能力遠在眼前這位驕縱的大小姐之上,至於他……朱袍禦師倒不認為自己單打獨鬥會輸給沈鹮。


    隻是一點。


    禦師之間的較量亦有文武,文在法術符文、設界擺陣、星圖推演,但武鬥,便是馭妖。


    馭妖比拚的是契妖之間的力量,一個禦師的能力不足,便是再厲害的契妖他也綁不住,甚至可能在馭妖過程中被妖力反噬,失智的妖禍害百姓,禦師也會深受其害。


    在文上沈鹮未必比得過朱袍禦師,可若他們比契妖……


    男人垂眸看了一眼腰間掛著的腰牌,腰牌上的繪紋至少有六個,便代表他有六隻契妖,偏偏沒有一隻妖能在眼下放出來,與那名化作男子模樣的妖一較高下的。


    阿旭為赤金虎,在虎妖群中也是王者,曾在萬兩金樓中連勝十局成為常勝將軍,若非花了大價錢,一般人誰能將他從萬兩金樓中買回來?阿旭常年以血肉為食,妖性殺戮,殘暴無腦,便是這樣一隻虎妖,方才也險些喪了命,有如此能力的契妖,誰敢與之爭鬥?


    華裳少女見朱袍禦師沒說話,眼神中的興趣更盛:“這麽看來,他應當是頂頂厲害了。”


    朱袍禦師笑一笑,再朝沈鹮看去一眼,麵帶烏隼麵具的女子馬尾高束,一葉芭蕉遮住了大半身陽光,她垂在身側的手指纏繞著一絲絲金線,那是隨時戰鬥的姿態。


    她很厲害。


    朱袍禦師收回目光,亦收回方才自己心中的打量,他未必鬥得過沈鹮。


    以紙為符,朱砂為文,是最簡單的法術,但能以石、葉為符的,至少可及中等禦師,朱袍禦師已是朱袍六級,若此番大朝會上能得名次,來年便可擢紫袍了,即便如此,他也不會以風、以光為符。


    隻是他心中奇怪,如眼前女子這般能力的禦師,不應該是無名無姓之人,即便她不是隆京的人,也該是某個世家的子弟,怎一點標示也沒有?


    不,還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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