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也就不再多問,隻安靜的抱著他,讓他發泄情緒,直到哭得沒力氣。


    半個時辰過去,耳邊的抽泣聲終於停下來,柳雲溪已經在地上坐了很久,腿都有些麻了,可身上還纏著一個軟綿綿的少年,讓她不好做動作。


    哭夠了,身體的僵硬也緩解過來,兩人抱在一起,彼此的身子竟然都暖了過來。


    “現在好些了嗎?”柳雲溪小聲問。


    燃在桌上的蠟燭已經燒了大半,燭光暗了些。


    昏暗的光線中,沈玉衡枕在她的肩膀上,發泄出了所有的情緒,身體也近乎脫力。


    在崩潰之後,身體和精神都最脆弱的時候,能依偎在雲溪懷中,得到她的安撫與照料,沈玉衡難得有了放鬆的感覺。


    哪怕屋外暴雨未停,腦海中也再沒有響起鐵鏈拖拽的脆響。


    耳朵貼在她身上,聽到的是她平穩而有節奏的心跳聲。


    一下一下,撫平他撕裂的傷疤。


    垂在她腰側的手貓爪一樣撓撓她的腰帶,眼神迷離的看著近在咫尺的脖頸。


    低頭用臉頰在她頸側磨蹭兩下,嘴角露出滿足的歡喜。


    “我好想你。”


    幾不可聞的氣息聲響在耳側,眷戀纏綿,聽得柳雲溪心肝一顫。


    燭心被蠟油淹沒,火光熄滅。


    四周重歸黑暗。


    寂靜中,柳雲溪屏著呼吸,這時候才發覺,噴灑在自己肌膚上的呼吸是那樣熱燙。


    第15章 15


    ◎雨夜相依◎


    無言的長夜在暴雨的衝刷中變得格外漫長。


    將近子時,偏房裏候著的元寶已經昏昏欲睡,一手支在桌子上,整個身子都趴了下去,迷糊的眼睛還要硬撐著,關注著對麵采晴的反應。


    小姑娘精力旺盛些,過了入睡的時辰後便絲毫沒有睡意,此刻正專心致誌的趴在牆麵上,偷聽一牆之隔的房間裏有無任何異常的響動。


    好安靜。


    聽了半天,除了防外無法忽略的雨聲,幾乎聽不到一點聲響。


    采晴憤憤的站起身,轉頭問元寶:“你不是說小公子吵鬧砸東西嗎,怎麽小姐都進去那麽久了,還是一點聲響都沒有?”


    “沒有聲響不是好事嗎?”元寶趕忙坐直身子,乖乖回話。


    “好事個鬼,咱們小姐是什麽人,那小公子又是什麽人,他一個來曆不明的人,哪來那麽大的福氣跟小姐共處一室。”


    聞言,元寶麵露憨笑,“采晴姑娘,你想多了吧,人家小公子才多大呀。”


    “年紀小怎麽啦,我看他就是仗著年紀小,哄著小姐對他好。”


    采晴說著,嘴撅得越來越高,一想到那天她陪著小姐過來,眼睜睜看著那個無禮的小公子撲進小姐懷裏,她就氣不打一處來。


    她承認那小公子是長得好看,可也不希望自家小姐總把心思放在那樣一個人身上。


    小公子進府的事暫時沒有傳揚開來,但誰也保證不了這事兒能捂多久,收留外男入府,若被外人知曉,小姐日後還能有好姻緣嗎?


    小姑娘眉頭越皺越深,小臉鼓起來,像隻圓滾滾的小雞仔。


    對麵的元寶看在眼裏,小聲安慰:“姑娘別太操心了,小姐做事自有她的道理,不是我們能揣測的。”


    “老爺和大公子都不在府裏,我不替小姐操心,還有誰能替她著想,難道要靠老夫人?”


    采晴伶俐的反駁,看元寶困的眼睛都睜不開了,直感覺自己是在對牛彈琴。


    忙打發他:“行了行了,你回房去睡你的,我自己在這兒等吩咐。”


    “嗯……”元寶呆呆應著,站起身,晃晃悠悠的走了出去。


    采晴把門關好,又迫不及待地把耳朵貼到牆麵上。


    依舊沒有聲音。


    暴雨從房頂上傾瀉而下,房簷庇護著安靜幹燥的房間,給人一種格外舒適的安全感。


    柳雲溪跪坐在地上,低下眼眸看著軟在自己懷裏的少年,想問他什麽,良久也沒能開口。


    少年對她的依賴已經超過了陌生人之間該有的友好程度,已經明顯到她無法忽視,大概跟在她身邊的采晴也感受到了。


    這個人,為何對她如此親近……


    他身上隻穿著一層寢衣,薄薄的貼在身上,而自己身上的外衣一路走過來時沾染了水汽,又被少年哭濕了一片,穿在身上感覺潮乎乎的。


    雨什麽時候停?


    沈玉衡什麽時候從她身上起來?


    安靜的待了一會,絲毫不見身上人有挪動的意思。柳雲溪身為女子麵皮薄,此刻也不得不開口。


    “什……”差一點叫出全名,她頓了一下,才又說,“玉公子,已經很晚了,如果你感覺好些了,就去床上歇著吧。”


    趕緊從她身上起來。


    聞言,埋在她頸窩間的小臉左右搖晃兩下,兩聲拒絕的嚶吟幾乎是從喉嚨裏擠出來的。


    就是隻可愛乖巧的小獸。


    柳雲溪忍不住深吸一口氣,勉強穩住差點激動起來的心跳。


    這人真的是沈玉衡?那個孤狼一般狠戾的男人,臉上隻會沾血,怎麽會被自己的眼淚沾濕一片。


    她實在無法想象,可見到那張臉,又不可避免的將兩人聯想到一起。


    猶豫一會兒,她還是開了口。


    “玉衡,你為什麽想留在我身邊?”


    這是她正麵問他的第二個問題。


    如果不是她猜測過的監視,那這個流落在外的皇子,為什麽非要留在她身邊。


    她很想知道。


    出於謹慎的考慮,她並不想暴露自己重生的秘密,也就不會從自己的口中說出“沈晏”這兩個字,甚至連他的完整的名字,她也不會說。


    既然他說他叫玉衡,那自己這樣喚他就是了。


    少年半眯著眼睛,幾乎要在她身上睡過去,聽到了她認真的提問後,閉上眼睛,緩緩答。


    “因為你抱過我。”


    聞言,柳雲溪眨了下眼睛,默默將抱在他後背的手鬆開了些。


    抱都抱過了,現在收手已經晚了。


    她隻是在馬車上扶了他,意外的抱住了他而已,這麽一點小事,何必如此記掛。


    漸漸的,她沉默了。


    一個母妃早逝的皇子,不得皇上疼愛,隻能依賴皇兄和皇兄的母妃,若是沈晏待他好,他必然能像正常人一樣長大,可惜……


    沈晏對他似乎並沒有那麽好。


    長期被忽視、缺愛的孩子,寡言少語,畏畏縮縮,碰見一個稍微對他好一點的人,就會視若珍寶,盲目信任。


    就像她在娘親剛過世的時候,悲傷、茫然,也會把奶奶當做知心的依靠,無話不談。過了大半年才發現,奶奶照顧她的心情,隻是為了讓她多給柳依依行方便。


    一片真心,所托非人。


    她與沈玉衡竟是同病相憐。


    沉思片刻,柳雲溪輕撫他的頭發,輕聲道:“既然你願意,那就留在這裏吧。”


    在這裏,留在她身邊。


    如果她不管沈玉衡,那他傷好之後回到京城,還是會成為沈晏的棋子,被打壓,被利用,為沈晏的野心付出一切。


    她留下他,何嚐不是提前折斷了沈晏的一條臂膀。


    沒有她柳家的真金白銀,和沈玉衡明裏暗裏的出生入死,沈晏想做皇帝也沒那麽容易。


    她是該留下他,對他好。


    柳雲溪長舒一口氣,心中擰巴的結終於解開了。


    她揉了揉已經發麻的腿,一手攬住少年的後背,一手從他大腿後環過,把人抱在身上,摸黑站了起來。


    “唔!”


    昏昏欲睡時,身體突然懸空,少年小聲驚歎,往她身上扒得更緊。


    懷抱著少年,柳雲溪掂量著他的體重,感覺比初次抱他時重了一點——得多喂他吃點好的,他的身量比起同齡男子,還是太瘦了。


    牆角距離床榻隻有幾步遠,她沒費什麽力氣就走到床前,俯身把少年放到床上。


    後背緩緩貼到褥子上,環在在胸膛上的手臂卻沒有垂下去。


    低頭看他,對上一雙亮晶晶的眼。


    困倦的睡衣在他眼中蒙上一層朦朧的迷離感,像透過薄紗的光,欲語還休。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拉拉扯扯,很容易讓人浮想聯翩。


    柳雲溪習慣了多想,現下被少年緊抱著不鬆手,又是在頗為私密的床榻上,瞥見那驚為天人的容貌,輕易就被勾起了那個困擾過她一陣子的美夢的回憶。


    還真像,和夢裏那副黏人的模樣,實在太像了。


    好在她是清醒的,少年身上也還穿著寢衣,不至於真叫人拋棄理智。


    “放開,睡覺。”她冷靜地說。


    沈玉衡困的厲害,越是困倦就越害怕此刻的溫存隻是將醒前的一個夢。


    他舍不得鬆手,更害怕夢醒。


    眉眼顰蹙,對著這個幾乎跟他沒有關係的少女,大著膽子問了句:“你走了,是不是就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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