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明事理,也不會聽他們說這許多幽怨之言。


    劉誠還算能聽進去勸,住了口。


    蕭鄴走到棚子下,擠開劉誠,重新拿起刀,禮貌問:“姑娘要買排骨是嗎,家裏幾口人?”


    “四口人,還有十來個家仆。”柳雲溪想了想,又說,“幹脆把這一整隻都給我吧,家裏雇了三十多個采藥的農戶,今日請他們吃一頓。”


    “那好,我給您收拾一下。”蕭鄴應下,手上迅速動作起來。


    剛才已經看過劉誠剔骨時的熟練,可蕭鄴與他完全不同,不隻動作麻利,下刀更是精準有力,一刀就斬斷了脊骨。


    柳雲溪不由得稱讚:“蕭大哥的刀可真有力道。”


    蕭鄴沉默不答。


    劉誠驕傲道:“那是當然,我表兄可是從過軍的,若不是家中清貧,以他的本事,考個武狀元都不在話下。”


    “這麽有把握?”柳雲溪轉頭看他。


    劉誠便娓娓道來:“我們在揚州城裏擺攤賣肉,就是為了賺夠錢去考武試,本來錢都快攢夠了,結果被柳承業他們鬧得攤子也沒了,我父親去世又花了不少,估計是去不了今年的武試了。”


    “京城的武試是在十月份之後,算起來還有一個月的時間,不能去借一點嗎?”


    “說的容易,莊戶人家自己過活都難,哪有閑錢借給旁人。”


    看這弟兄二人縮在小小的村莊裏壯誌未酬,柳雲溪覺得很可惜。


    “敢問你們需要多少路費?”


    “二十兩。”劉誠隨口答。


    聞言,采晴驚訝道,“這怎麽夠,我們隻是去江州一趟,光住宿吃飯都不止二十兩了。”


    “隻要能到京城就好,住宿和吃食上不必太講究。”蕭鄴難得開了口。


    柳雲溪點點頭,從懷裏摸出一張銀錢,雙手遞到劉誠手上,“這張銀票,給你們做路費吧,就當是交個朋友。”


    劉誠還當是二十兩的小銀票,沒什麽負擔就接了過來。


    放在手心一看才發現是一百兩,頓時又驚又疑,“你真要給我們?該不會是為了讓我們別記恨你的家人吧?”


    “該恨還是要恨的,畢竟是他們做了惡事,惡因生惡果,他們該承擔。”


    柳雲溪語氣平常,就像是和朋友之間敞開心扉的閑聊。


    “碰巧我也不喜歡他們的秉性,反而很欣賞劉兄的心直口快、嫉惡如仇,還有蕭兄的俠義心腸、身手非凡。”


    表兄弟二人對視一眼。


    幾個月來受到連串的打擊,不曾想會在人生低穀得到一個陌生女子的欣賞與肯定,還給了他們銀兩支持。


    柳雲溪溫聲道:“不必疑心,我父教我為人要誠信要胸懷寬廣,我既誠心與二位交朋友,必然以此相待。”


    蕭鄴放下刀,雙手抱拳回禮。


    “多謝姑娘。”


    劉誠收起銀票,也抱拳,“還請姑娘諒解我方才的意氣用事,實在是受了冤枉憋屈的慌,以為姑娘和他們是一夥的,所以才出言不遜。”


    柳雲溪輕輕擺手:“無礙,我隻知自家堂妹曾在落水後被人搭救,卻不知他們對兩位做了如此過分的事。”


    劉誠撓撓頭,不好意思的說:“我們本也打算鬧一鬧,可那位老太太差點要給我們跪下了,我表兄實在狠不下心,這才和我一起回來。”


    為了給柳依依擺平麻煩,不惜下跪,還真像是奶奶會做的事。


    反觀蕭鄴,生得如此魁梧,不曾想竟是個心軟的。


    柳雲溪看向蕭鄴,由衷稱讚道:“公子力能扛鼎卻有如此纖細的心性,日後必能成大事。”


    “借姑娘吉言。”蕭鄴低了下頭。


    劉誠:“柳姑娘,這一整隻豬,我們還得處理一會兒呢,您先回去,再過一個時辰叫家中的下人過來取就是了。”


    “好,麻煩二位了。”


    “哪裏哪裏。”


    ——


    傍晚的柳家莊院格外熱鬧。


    前院裏支著灶火煮著兩鍋豬肉燉菜,廚房裏煨著一鍋黨參燉排骨,還燒了兩大鍋桂花飯,炊煙在夜色中飄搖。


    柳家人在堂屋裏吃,旁的家仆、莊戶人就在院子裏擺了四桌,因為是在莊裏,在主家吃飯也不必講究規矩,可以說話閑聊,自己添菜添飯,甚至吃飽了還可以捎上一份帶回家。


    熱鬧的歡笑聲不斷在飯桌上響起,劉誠和蕭鄴下午送了收拾好的肉過來,被一道留下吃飯,喝點小酒。


    家中許久沒有這樣熱鬧的景象,坐在堂上的柳安年越看越歡心,吃了兩碗燉排骨還不夠,還想出去跟外頭人一起嚐嚐大鍋燉菜。


    虧得柳雲溪哄住了他,隻讓柳朝去外頭盛一碗來給父親嚐個新鮮。


    等父親吃的差不多了,柳雲溪才吃兩口,偶然抬眼就看到坐在外頭的劉誠和蕭鄴被幾個大娘團團圍住,被問東問西,渾身不自在。


    人是她請著留下的,本想叫他們一起坐堂上吃,可兩人不願打擾他們一家人,也不想在旁的莊裏人麵前顯得很獨特,才要求坐在外頭吃。


    “打算什麽時候成親啊?”


    “老劉頭去的早,你們也該早些成婚延續劉家的香火,我家丫頭今年剛喪夫,新喪舊喪放在一塊,跟你家很配啊。”


    “別聽她胡說,還是我家丫頭好,今年也剛十六,這才是真相配。”


    村婦們你一句我一句,就連一向伶牙俐齒的劉誠也招架不住,傻樂嗬的點頭。


    “幾位,讓我跟他們說會兒話吧。”


    少女的聲音走近過來,輕盈溫柔,讓二人倍感親切,難得鬆了口氣。


    有柳雲溪過來解圍,村婦們也就笑著離開了。


    沈玉衡隻是去洗個手的功夫,回來就見剛剛坐在堂上的少女,這會兒坐到了兩個陌生男人對麵。


    這兩個就是她說的新認識的兩個朋友吧——粗枝大葉,又憨又傻,真不知道雲溪為什麽要結交這樣的人。


    少年不悅的沉下眼色,從人群中走過。


    過人的容貌總會吸引人不受控製的把視線往他身上瞟,可少年生得像個白皙的雪娃娃,渾身散發著冷冰冰的疏離感,一看就不是尋常能見到的貴人。


    幾乎無人敢上去與他攀談,即便有幾個喝酒喝上頭的人隔著距離同他打趣,也被少年瞪過來一眼,瞬間就嚇得酒醒了。


    沈玉衡走到柳雲溪身邊,看了看她,又把視線定在那兩個男人身上。


    看見三人手邊喝下不少的酒杯,頓時氣上心頭。


    她竟然還跟他們喝酒!


    他們憑什麽啊?


    三人正聊的開心,看到了靠近過來的少年後,笑容漸漸收斂。


    在兄弟二人疑惑的眼神中,柳雲溪正要向他們介紹沈玉衡,卻見他跑去拿了一壺酒來,氣呼呼道:“我跟你們喝。”


    少年自動忽略了相貌平平的劉誠,看著容貌俊朗,身材又格外高大的蕭鄴,怎麽看怎麽不順眼。


    他再過幾年,也能長得這麽高,卻實在比不了這個人的強壯。


    心中慌亂:雲溪該不會喜歡這樣身材魁梧的男人吧?


    比起男人的沉穩成熟,他明顯稚嫩的過頭,今早還纏著她求她不要下床,當時不覺得自己有問題,這會兒才反省——


    雲溪總把他當個孩子看,是不是因為他不夠成熟?


    他要證明給她看,自己不比別的男人差,也足夠成熟,可以保護她,給她長臉。


    把自己的酒杯斟滿,又給蕭鄴倒滿。


    “初次相見,該喝個盡興才是。為表禮數,我先飲三杯,蕭公子隨意。”


    說著,一口氣連喝三杯。莊裏的酒釀的粗糙厚重,勁頭極大,喝下去喉嚨一片熱辣,整個肚子都熱乎起來。


    柳雲溪不知道他為何突然要跟人敬酒,自己隻喝了小半杯就已經微醺,沈玉衡喝下三杯,整張臉都紅起來了。


    “好了好了,意思到了就成了。”她趕忙要奪下少年手裏的酒壺。


    沈玉衡側身躲了過去,皺眉看著蕭鄴,像是在說,自己已經喝了,他也得喝。


    感受到少年莫名的敵意,蕭鄴不善與人爭辯,老實飲下一杯。


    “再來。”沈玉衡又倒一杯。


    看他頗有種執拗著要為難人的意思,柳雲溪站起身來,平靜道:“既然你喜歡跟人喝酒,那我就先回去了。”


    回去,回堂上還是回院裏?


    沈玉衡晃晃熱的發暈的腦袋,看了一眼蕭鄴,果斷丟下酒壺,跟柳雲溪走了。


    二人身後,劉誠小聲嘀咕:“這位小公子是誰呀?”


    “不知道。”蕭鄴垂下眸。


    夜色漸深,人逐漸散去,前院兒也收拾起了桌椅碗筷。


    小院子裏,麵色酡紅的少年半跪在地上幹嘔,熱紅從臉頰一路蔓延到脖頸,又暈又飄飄忽忽,緊緊攥著身邊人的手,才勉強讓自己舒服一些。


    “平白無故喝那麽多酒做什麽?”柳雲溪無法理解,扶著他,不斷拍他的後背。


    “誰要你跟那兩個人那麽親切,明明我才是跟你最親近的人。”


    少年醉醺醺的控訴,伴隨著幾聲幹嘔,涎水流到脖子裏,沾著濃濃的酒氣,一身衣裳徹底髒了。


    吐不出東西,柳雲溪隻得把人扶起,坐在石桌邊喂他喝了一碗醒酒湯。


    少年迷迷糊糊,依偎在她肩膀上,眼眸逐漸濕潤起來。


    揪著她的袖子,擦擦自己眼角溢出的淚珠,難過道:“嗚嗚,你都已經有我了,怎麽還能看別的男人。”


    哭得情真意切,可憐兮兮。


    “難道我長得不好看嗎,還是說你更喜歡他那樣的長相?那我多吃點,練得壯實點還不行嗎,嗚嗚……”


    聲音婉轉淒苦,惹人憐惜。


    一時間,柳雲溪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


    當真是金尊玉貴的皇子理解不了淳樸的村民習氣,在這兒沒那麽多的拘束,所以她才允許沈玉衡和自己睡一個院,也不會避諱與外男說話吃酒。


    沒想到他會生出這樣的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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