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見他根本不是要去詩園。


    柳雲溪疑惑又不安,問秀心,“你說……他為什麽會來找我?”


    秀心思索了一會兒,“大概是外地來的,在揚州城裏沒什麽熟人,又跟咱家大少爺有點交情,才上來搭句話吧。”


    “小姐好像很在意晏公子?”采晴在另一旁聽了幾句,好奇問。


    柳雲溪搖搖頭,輕歎一聲,“沒什麽,不要多問了。”


    結束了對話。


    一時的不安沒有打亂她的日常,又過兩天,她與沈玉衡一起計劃了宴請的人數,給各家下了請帖。


    家中的雜事有哥哥幫忙打理,柳雲溪便有空閑和沈玉衡一起去布莊挑選布料,裁剪婚服。


    看著擺放在外頭的紅料子,她並不是很滿意,“這塊料子顏色淺了些。”


    掌櫃笑著應答:“小姐知道的,咱們這兒上好的料子都在庫房裏擱著呢,不如請小姐移步去庫房看看,有的是好花色挑呢。”


    她轉頭看向另一邊被布莊夥計們圍著量尺寸的少年,對他說:“我去庫房挑幾匹布,你在這兒等我。”


    “嗯。”少年站在那裏,不敢亂動。


    他第一次成親,到這兒才知道民間也有如此繁瑣的婚服,裏外足有六層,要裁剪的合乎身材,便要把渾身上下的尺寸都要量的清清楚楚。


    夥計們一個量一個記,還有一個年紀大些的認真的打量,時不時給小夥子們挑個錯。


    沈玉衡任他們擺弄,總算量好了,才從夥計們的包圍中走出來。


    無人注意的門邊,走進來一個模樣平平的女子,走進來漫無目的的看了一圈,對夥計們熱情的招待也並不感興趣。


    她不經意的從少年身邊走過,擦肩而過的時候,似乎崴了下腳,肩膀在少年身上撞了一下,隨即說了聲“不好意思”,便匆匆離去。


    見那人行跡詭異,沈玉衡覺得奇怪,下意識看向自己被撞的半邊肩膀。


    忽然發現,自己右手腕上戴的金絲攢花鐲子不見了!


    竟是個小賊。


    元寶陪著等在一旁,見他表情不對,小心問了句:“公子,怎麽了?”


    “我的鐲子被偷了。”少年說著,一刻不等,追著女子離去的方向跑了出去。


    跑過一條街,右拐進一條彎彎繞繞的小巷,小賊動作很快,但也快不過動作敏捷的少年,兩人之間的距離迅速拉近。


    少年隨手踢起腳下的石子,猛的朝那女子腦後打去。


    腦後傳來的疼痛讓女子沒法保持平衡,猛的朝前撲去,向前摔出去好遠。


    沈玉衡走近,抬腳踩在她胳膊上,命令她:“把東西交出來。”


    “你說什麽呢,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認錯人了。”女子趴在地上,臉側向另一邊,大言不慚的狡辯。


    “你剛剛撞我的時候,偷了我的鐲子。”那是雲溪送他的定情之物,怎能被這種歹人玷汙,沈玉衡想想都生氣,沒有耐心聽她胡謅,加重了腳下的力氣。


    “拿出來。”


    胳膊上傳來的劇痛瞬間蔓延全身,好像連骨頭都要被踩斷了似的,女子大聲叫起來,另一隻手不住地拍在地上。


    “哎哎哎!別踩了,不知道錯了,我拿就是了。”


    沈玉衡才稍微放鬆了力道,看著女子伸手進衣裳裏掏了那金鐲子出來,他俯下身拿過鐲子,在袖口上蹭了蹭,才重新戴回手腕。


    注意力還在手上,忽然,身後傳來有極其輕微的腳步聲……


    他頓時發覺不對,剛要抬手護住命脈,後頭便落下結實的一悶,狠狠的打在他頭上。


    耳中一陣嗡鳴,少年不省人事。


    後腦勺的劇痛伴隨著喉嚨裏泛起的血氣,沈玉衡在昏昏沉沉中,感覺自己被人揪著頭發抬起頭來。


    勉強睜開一條縫的眼睛看不清眼前人,隻看到一團模糊的白色。


    那人語氣譏諷,“你喜歡她?”


    聽到聲音,即刻就知道是沈晏,他問的是誰,也就不言而喻。


    沈玉衡痛的沒法清醒,依舊聲音模糊著答:“是……”


    聽到少年虛弱無力卻毫不猶豫的回答,從容優雅的男人好像被羞辱、冒犯,突然變得暴躁起來,猛的把他甩到地上,表情都變得猙獰起來,惡狠狠的罵。


    “不知死活的東西,憑你也配!”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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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3章 43


    ◎蝕骨銷魂◎


    男人向來一副矜貴端方的君子模樣, 少見他有如此動怒,侍候在身側的暗衛都嚇了一跳, 忙低下頭去。


    神色迷離的少年癱軟在地上,處在半昏迷中,被秋末的涼意冰的徹骨。


    意識模糊中,聽不太清楚身邊的人在說什麽,隻朦朧的看見快步靠近的腿腳,似乎氣急了要往他身上踢來,卻又克製著停了動作,沒真的踢在他身上。


    沈晏平複了呼吸,回頭瞄了一眼後頭的暗衛, 瞧見他們個個低著頭,沒有看到他發怒的樣子, 如同無事般抻了抻袖口。


    少年躺在那裏, 白嫩嫩軟綿綿的, 就是一隻待宰的羔羊。


    沈晏隨便一擺手, 底下的人便會意,上去扶起了少年的脖子,捏著他的下巴,強迫他張口。


    沈玉衡隻感覺有什麽味道怪異的液體從喉嚨流下來, 他完全無法反抗。


    直到那怪異的液體從嘴角流到脖子,在鎖骨上蔓延開來, 幾乎把他的衣領都染透了,強迫的灌藥才停止。


    液體流進胃裏, 不過片刻的時間, 他就感覺腸胃熱烘烘的, 躁動的熱意從肚子湧上喉嚨——


    “嘔!”少年猛地偏向一側, 吐了一口酸水。


    口腔中被怪異的藥味填滿,漸漸的藥味兒變淡,嘴巴喉嚨都熱起來,整個身體好似輕飄飄的飄在雲端上。


    短暫的舒適後,情緒急轉直下,沈玉衡睜開眼睛,捂著胸口急促的呼吸。


    他低頭看向心口,好似心髒不是自己,意識還未完全清醒,什麽都沒做,心髒便急促的跳動起來,刺激著他渾身的血液都燃燒起來。


    大口大口的呼吸著,就連吸進肺腑的空氣都變得灼熱起來。


    沈玉衡察覺到身體不對勁,恢複了神智後,先是看向了周邊,沒有發現沈晏和他手下暗衛的身影。


    環顧四周,這是間破敗的舊屋,因為年久失修,連房頂都塌了一半。


    這樣破落的地方,沈晏竟然也舍得貴步臨賤地,想來一定是惱急了,忍不住對他出手,可為什麽不對他殺之而後快?


    他回想了唯一聽到的幾句話。


    “你喜歡她?”


    “不知死活的東西,憑你也配!”


    沈晏生氣了。


    因為他喜歡柳雲溪而生氣了,可今生的沈晏不過才見了雲溪一麵而已,怎會為此勃然大怒,除非……


    他心中已有定數,卻因為身體裏難忍的燥熱而無法再專心思考下去。


    身為習武之人,更是擅長用毒,體內的反應很不尋常,大概是因為被灌下的那些藥,可他又沒有即刻死去,如不是致人性命的毒藥,那沈晏是給他灌了什麽藥?


    扶著牆從屋裏走出來,身體每有動作都能感覺到體內的精氣像是被點燃一樣,不斷從四肢肺腑發散出來。


    一時消耗內力可以保全自身,可體內精氣因藥物的催化不斷的消耗,完全不受他控製,用不了多長時間,他就會虛弱疲乏。


    沈玉衡十分清楚自己身體的狀況,片刻不敢耽誤,立刻就要離開此地。


    走到院子裏,就見院中站著四個自己人,剛剛結束一番戰鬥,捅在暗衛身上的刀還沒收回來。


    密探做事盡量悄無聲息,可他離得這麽近,竟然也沒聽見外頭的響動。


    少年皺起眉頭,不動聲色地撥了下耳朵,這才聽到了些周遭的聲響。


    密探收了刀,看到少年走出來,忙走近來跪安,緊張問:“主上,您還好嗎?”


    讓主上遭遇危險,是秘閣的失職。


    沈玉衡無心追究他們的過失,扶著額頭問,“這是哪兒?”


    密探回話:“是城北的一處廢宅,周邊沒什麽人住,屬下們跟得遠,一時被他們遮蔽了耳目,這才營救來遲。”


    是在城北,距離那家布莊不太遠。


    “過了多長時間?”


    “約麽不到一個時辰。”


    沈玉衡心火難消,隻感到骨頭的熱的發癢,體內躁動不安,升起一股莫名的毀壞欲,看到東西想要踹兩腳,看到人也恨不得撕爛他們的嘴,讓他們再發不出一點聲響來惹人厭煩。


    他此刻尚有理智壓製,捏著手邊腐朽的門框,將那還未爛透的木頭捏成渣,細小的木刺戳進皮肉,清醒的疼痛反讓他看到更加興//奮。


    該死的!


    攥緊拳頭,猛的錘在了門框上,搖搖欲墜的門框連帶著破敗的門向後倒去,哐當一聲,摔碎在了地上。


    他緊咬著牙說:“沈晏給我喂了藥,我感覺身體很不對勁,你盡快去幫我查一查那是什麽藥。”


    聽罷,密探這才抬眼看向少年身上的藥浸濕的一塊,又探頭往他身後的房間裏瞥了一眼,看到地上有灘半幹的水漬,點了點頭。


    “是。”


    理清現狀,沈玉衡不穩的呼吸著,焦急問:“雲溪呢?”


    另一個密探回:“柳小姐此刻還在布莊裏,周圍布下了人手保護,絕對萬無一失。”


    聞言,他硬提起一口氣要趕回布莊去,不想被這一時的小插曲影響了雲溪的好心情——今日出來挑選布料做婚服,是件喜慶又歡心的事,不能因為他的事讓雲溪擔心。


    他得早點回去。


    想要回去她身邊,隻走到院的正中,體內的經脈流轉便混亂起來,腿角鬆軟著再邁不出下一步,忙按住了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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