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青娘應聲,看著自家小姐恬靜嫻雅的模樣,麵露疑惑。


    二老爺和老太太沒了,無論外頭會怎麽傳,這事多少都會跟自家府裏扯上關係,可小姐好像並不在意此事……


    她鬥膽停在原地,躬身問:“小姐,奴婢還有一事不解。”


    “你說就是。”


    柳雲溪隨意抬了下筆,將寫好的福字拿到一旁,又拿了一張空白的放在麵前,再次下筆。


    青娘好奇:“給二老爺收屍這事兒,怎麽不叫三少爺和大少爺去,姑爺和您才新婚一個多月,叫他到那種場合去,不怕沾了晦氣嗎?”


    聞言,柳雲溪表情始終淡淡的,連語氣都沒有多大的變化。


    “是他主動要去的,晦氣不晦氣,我倒不介意。”


    “是奴婢多嘴了。”青娘低頭。


    “無事。”柳雲溪又寫完一張,再次對麵前的大丫鬟投去視線。


    趁她還沒離開,主動問:“青娘,我瞧你再過一年就要二十五歲了,對以後可有什麽打算嗎?”


    突然說起此事,青娘心中一驚,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


    “奴婢想留在小姐身邊,想陪小姐一輩子。”


    大戶人家的丫鬟,到了二十五歲都要放出去婚配的,若是留在主家,頂多配個小廝、管事嫁了。


    柳雲溪不想給身邊的丫鬟隨意指了姻緣,還是希望她們能自己做主。


    耐心的解釋說:“青娘,我之後要跟玉衡去他家一趟,再回到揚州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秀心和采晴的年紀小,我帶過去也不擔心,我隻怕耽誤了你。”


    青娘跪在地上說,“奴婢不怕,奴婢願意隨小姐同去,還請小姐也帶著奴婢去吧。”


    柳雲溪放下毛筆,走到她跟前把人扶起來,嚴肅道:“你當真願意?若過了二十五,可就不好婚配了。”


    青娘一臉的不舍,眼眶都濕了。


    “嫁人不也是給夫家出力嗎,奴婢現在也沒遇到稱心的男子,小姐對奴婢的好卻是實實在在的,奴婢不想為了不知何時才能碰到了好姻緣就離小姐而去。”


    看她態度如此堅決,柳雲溪也就不再強求,點頭道:“既然你這麽想,那到時也隨我同去吧。”


    “謝謝小姐。”青娘抹了抹眼角的淚,破涕為笑。


    她往後退了兩步,往炭盆裏加了兩塊炭,零星燒著的火苗猛的竄了一下,隨後便融進了火紅的熱炭中。


    被火焰燒毀的房屋冒著白煙,整間房子被燒的隻剩下了四麵牆,牆麵被熏得烏黑,頂上的大梁燒斷了摔下來,垮在灰燼裏還冒著點點火光。


    破舊的宅院在一夜間被燒得麵目全非,街坊鄰裏不敢靠近,都湊在院門外朝裏張望。


    晚上火勢燒起來時,就有人將此事報給了紅鋪,巡鋪大半夜跑過來滅火,快到淩晨時火勢已經控製下來,衙門的人才過來勘察。


    巡鋪一邊澆滅大梁上的餘火,另一邊從屋裏抬出兩具屍體擺在院子裏。


    捕快上前來說:“屍體都在這兒了,認一認是你們家的人嗎?”


    聽到消息,沈玉衡和柳明川一早就趕了過來,比起鄰裏臉上恐懼又擔憂的表情,二人的平靜沉穩與火災後壓抑的氛圍格格不入。


    院外的人瞅著,小聲嘀咕。


    “這家人是他們的親戚嗎,怎麽看到人死了還那麽冷靜,也不哭上兩聲送送亡魂,真是冷血。”


    “快閉嘴吧你,這戶人是為了躲債逃到這兒的,就算有親戚,被牽連著還要來收屍,也該恨極了他們吧。”


    “怪不得我總聽人敲他們家的門呢,原來是討債的啊……”


    院裏的人並不理會外頭的閑言碎語,柳明川稍微分神去看了眼地上兩具燒焦的屍體,辨認出已經麵目全非的麵孔,對捕快點了點頭。


    “嗯,是他們沒錯。”


    少年不忍直視屍體,皺著眉問:“他們好端端的怎麽會被燒死?”


    捕快轉過臉來,瞧少年年紀不大,隨意解釋說:“聽鄰居說,這母子二人似乎連生火存火都不會,大概是晚上存火時沒有壓好火苗,半夜著起來了。”


    火焰越燒越暖,燒著了爐子邊上晾著的衣裳,蔓延出來。


    母子二人被凍久了,蜷縮在一起,反而在大火中越睡越安穩,直到被火燒痛醒,為時已晚。


    沈玉衡會意,又問:“既然是意外,那屍體我們是不是可以帶回去安葬了。”


    捕快擺擺手,“帶回去吧,過年還要處理喪事,也是麻煩。”


    “多謝。”柳明川拱手。


    捕快走去一旁,春生湊上來問:“少爺,要如何安葬他們?”


    柳明川還思考著未開口,沈玉衡搶先給出了決斷。


    “既然是引火燒身,屍體已經不全,便拉到城外去燒幹淨吧,看著給他們買塊墓地,位置不能太偏,無論生前如何,死後也是柳家的鬼,不能為他們損了咱們柳家的門麵。”


    話說的坦坦蕩蕩,也不怕旁人聽去,有兩具燒焦的屍體在旁,外人也不願來靠近偷聽。


    春生聽了這話,有些猶豫。


    都說入土為安,本就是死在火裏,怎麽還叫燒幹淨呢。


    他沒有立刻應聲,疑慮著看向自家少爺,就見少爺肯定的點了下頭。


    “按他說的做吧。”


    大少爺都這麽說了,春生也不再多想,到外頭去叫自家人進來辦事。


    巡鋪和捕快接連離開,外頭看熱鬧的人也逐漸散去,柳明川看著空蕩蕩的院子,腦海中回想著那兩張可惡的麵孔,見證了他們的慘死,心中隻覺得痛快。


    可是……可是……


    他沒想讓他們燒死的。


    不過是暗地做些小動作,怎麽會引起大火來。


    柳明川疑惑不解,想起方才沈玉衡告訴春生要把屍體燒幹淨……仿佛是故意銷毀什麽證據……


    在生意場和官場都混跡過,他對這些細微的小事極為敏//感。


    先前隻覺得這個妹夫乖巧懂事,可方才他看到少年直麵兩具屍體仍舊麵色不改,吩咐春生時說話極為流暢,似乎早早思考過對策。


    是他多想嗎?


    他看向少年,少年卻不知道心思飛到了什麽地方,遠遠的望著天色,似乎在計算時辰。


    對上視線,少年懵懂又疑惑。


    柳明川試探著問:“是你?”


    目光中,少年微微一笑,“哥哥說的是什麽?”


    那笑意分明親切禮貌,卻叫柳明川心底發寒——他頓時明白了什麽,可絕對不能說出口。


    “沒什麽。”他隨意敷衍過去,走出了院門。


    第53章 53


    ◎撩的人心癢難耐◎


    太陽漸漸升高, 殘留的積雪在陽光的暖意中漸漸融化,水汪汪的積在樹杈上、枯枝落葉堆裏, 園子裏濕漉漉的,就連荷花池上冰封的一層都裂了幾道。


    家裏門窗眾多,又有一多半的家仆和丫鬟放回家去過年了,府裏人手不足,柳雲溪和柳朝也出來幫忙貼春聯。


    “姐姐你看,貼這兒對不對?”柳朝踮著腳尖,將門聯比對在一側。


    “正好。”柳雲溪點點頭。


    說罷,采晴便遞了沾了漿糊的刷子上去,正經的貼上去。


    貼好了對聯橫批, 還要在窗上貼個福字。


    柳雲溪剛把福字的四角粘上,鋪平, 就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傳來。


    來人是秀心, 從前院過來稟報:“小姐, 許家老爺過來了。”


    柳雲溪和許家老板關係不差, 平時也常有拜訪,如今聽了也不著急,反慢悠悠地問:“怎麽這個時候過來,可知道他是為什麽而來的?”


    “他沒說, 不過這回登門是帶著許家公子一起來的,說要見見您和姑爺。”


    聽到來拜訪的客人中還有許文, 柳雲溪頓時想起了一月前廟會上的事——可那事不是已經完了嗎?許文出言辱人,沈玉衡打了許文一拳, 後來也沒聽許文敢計較此事。


    她貼好福字, 吩咐秀心, “知道了, 我在前廳見他們。”


    說罷,掏出帕子來擦擦手上沾到的紅顏料,同秀心一起往前院趕去。


    人到前廳,跨進門檻就瞧見廳上坐著一個中年男人,年齡雖大,但體態端正,他身旁坐著的青年同樣是坐在椅子上,身子卻前傾歪斜,一副不情願的表情。


    “許叔叔,您怎麽過來了。”她走到許老板麵前熱情招呼。


    許老板也不說些彎彎繞繞的廢話,站起身來引她看向身旁的許文,愧疚道:“還不是為著我家這個沒出息的。”


    柳雲溪已有猜想,卻也不好自己戳破此事讓父子二人難堪。


    裝了下糊塗,“公子做什麽了?”


    許老板臉上陪著笑,心上不知多少愁滋味,“你也不必為他遮掩,我已經知道了他先前在廟會上對你出言不遜,竟然連張公子也罵,真真是該打。”


    一邊說著,側身就抓過許文的肩膀,抬手就一巴掌打在了他後背上。


    聲音梆梆作響,打得許文又疼又丟人,慌忙求饒:“父親別打了,我知道錯了。”


    “還不快給柳小姐道歉。”


    許老板厲聲嗬斥,在家裏教訓了多少遍都不夠,孩子教養的不成樣子,非得要拉到外頭叫他出出醜,他才知道厲害。


    許文被拎著站起身來,在柳雲溪麵前低頭認錯:“我實是犯了大錯,還請柳小姐原諒,我日後絕不敢再犯了。”


    對旁人的犯錯也好,認錯也罷,柳雲溪並不想太過關注。


    當日被無端指責,她心中尚且沒有多少波瀾,如今被當麵認錯,心中也不會有多少得意。


    她並不看許文,隻看向許老板,和氣道:“若公子能像許老板這般明事理,懂是非,很多麻煩就都不會發生了。”


    許老板也很無奈,自己好不容易維持的人脈,竟因為不爭氣的兒子有了間隙。


    “是我沒能教好孩子,原我也有錯,還望賢侄能諒解。”


    父親在自己耳邊對著一個年紀比自己還小的女子道歉,許文大為震撼,滿心的愧疚無以言表。這才親身的體會到自己幾句出氣的話給父親給許家帶來了多大的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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