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去而複還,王培清依舊在她下午來的那個位置等著,這次就剩下他們兩個人。天色從湖藍變成了墨藍,不過也就五點多不到六點。


    工業城市的冬日此刻不是陰霾遍布,遠處熱力廠的標誌建築像三個正在比賽吐泡泡的壯小孩。白色的煙霧匯入深色調的雲層,慢慢調試勾勒,將暗色的黃昏推向情緒的高峰。


    她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有一種莫名的羞恥感在裏麵,室內室外完全兩種狀態。


    兩人之間一直隔著半步的距離,緩慢地從路口往裏麵小區走,露天的生意開始營業,冷空氣遇上熱氣,汩汩冒煙。


    進了小區,瞬間安靜了不少。王培清靠過來抓住安平的手,兩人身體都有瞬間的震顫,但是這下誰也沒鬆開。


    再回到他那間屋子,安平才有機會好好打量一下他的生活空間。其實也沒什麽特別,她發現王培清不是個很在意細節的人,房間很多東西顯然不是按照他自己的風格買的,牆上也沒有花花綠綠的海報。


    隻不過床、書桌這些都比她房間的大。床上的床單能聞見淡淡的清香,看來是今天剛換過的。


    王培清拉了書桌前的椅子過來,下巴撐在疊放在椅背的雙手上看安平。


    安平躲避了一下,又直直地回看過去。


    王培清說:“你下次不喜歡什麽跟我直說,沒必要勉強。”


    他在說剛才的電影。


    安平手撐在床上,皺皺臉,略顯為難:“我看不懂,覺得亂七八糟的,還有裏麵那個主人公叫費什麽來著,我不喜歡。一個男人,拋妻棄子,一點責任感都沒有。”


    王培清不知道該怎麽跟她解釋,索性不說了。其實很多事情他也沒想清楚。


    貝托魯奇、戈達爾,是痛苦的矛盾,苦澀的甜蜜,是混沌未決的曖昧,是青年人的革命。是他們為自己找到的個人詩人。他和鄒喻接觸的很多音像類的東西,又或者說他們在一中的很多同學致力於發覺的一些音影、思想,都是在身體和認知膨脹階段對自己的某種標榜和注解。


    如果全班同學都愛戈達爾,那他一定不是一個足夠深刻的講述者。就是要獨特,就是要模糊不清。他已經擺脫這樣的階段,但是潛移默化的審美趣味無法頃刻間就轉移。


    他無法準確地向安平表達這些。


    “你學了什麽專業?”安平換了話題。


    王培清:“工商管理,計劃二學位修個計算機。”


    因為這事和老王為他設計好的出路完全相悖,兩人還大吵了一架。但他很執拗,堅持要走從商的這條路。


    他從來都不是聽之任之的人。


    安平笑笑:“我也學管理,不過是旅遊管理。你的專業是精挑細選的,我的是調劑的。”職業規劃,她完全是空白的,當初填報誌願的時候班任給她前麵幾個填的都是師範類專業,最後填了個旅遊管理充數,結果還真滑檔到了這個。


    王培清看著她說話的嘴,意馬心猿:“你原來想讀什麽專業?”


    “不知道,”安平搖搖頭,她腳上踩著一雙王培清給她的拖鞋,嶄新的,皮革很軟,腳底很舒服,她翹著腳晃蕩,有一下沒一下的碰到他的褲邊,“我想讀能賺錢的專業。”


    王培清眸子沉沉地看著她:“你還是一如既往的實際。”


    安平這下沒再虛晃,踢到他小腿上了,嘴角卻是上揚:“彼此彼此。”


    “你說我要不要也修個二學位?”她問。


    王培清說:“你想賺錢,可以修個英語。”


    安平幹笑了兩聲:“好難。”


    她踢了第一下,想踢他第二下的時候小腿被人握住,力道不重,但是隔著黑色的打底褲依舊能感受到他掌心的熱。


    她今天為了好看,沒穿昨天的褲子,換了條短裙。


    王培清握著她小腿沒動,盯著她看:“你們係男生多嗎?我聽說你那個同學,搞體育那個,跟你在一個學校。”


    安平想把腿抽回來,但是王培清使了勁,她動彈不得,隻能任由他抓握著,她咯咯笑:“什麽呀?你沒聽說過嗎?師範學校又叫尼姑庵,裏麵百分之八十都是姑娘。還有你之前不是說我不溫柔沒有人要嗎?還暴力,沒什麽內涵......”


    王培清眼神幽幽,看得安平心裏毛躁躁,她打住剛才的話題,又說:“你們係應該女生不少吧?”


    “我沒那心思。”在她對麵的人依舊目不轉睛看著她。


    安平心裏一橫,挑釁:“那你現在什麽心思?”她的腿還被他握著,已經半搭在他膝蓋上了,衣料摩擦的聲音和兩人的呼吸聲將窗外其他聲音全部掩蓋,世界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旋渦,誘人深入。


    王培清在安平地注視中起身,往前到她腿邊,低頭去吻她。


    他一手握著安平的後頸,一手控著她的肩膀,唇齒相接讓人愈發饑渴。他的唇瓣比起昨天已經靈活太多,吸吮著安平豐盈的唇,甜膩的聲音爬滿了臥室的牆壁和所有能容納聲音的地方。


    如果昨晚是試探和驚喜,那麽今天就是直白赤裸的欲望。青年人的欲望是一場探尋,是關於情感的釋義,甚至是一場一對一的獻祭。


    他依舊將注意力集中在攻陷她的雙唇,安平推著他起伏的胸膛說:“你要不要拉上簾子,把衣服脫了。”


    王培清喘著粗氣,無意識中舔了下唇,又嚐到了她的味道。這個動作將他的性感無限放大,安平覺得她真的要失控了,她太想看到他在欲望中沉淪,被她奴役。


    看他喉結上那顆小小的痣在這樣急促的喘息聲中停頓又起伏。


    王培清聽安平的話拉上簾子,安平以為他會過來脫她的衣服。但他先握住自己衣服的邊角,胳膊往上一撐,將他那件黑色衛衣脫掉。


    裏麵的白 t 被帶到了半腰,他勁瘦的腰身裸露在外,前額的頭發被衣服帶亂了一點。一種撲麵而來的荷爾蒙,讓人無法呼吸,隻好吞咽口水。


    安平起來往前一點擁住他,王培清下巴抵在她的肩頭,嗓音低沉地問:“你的脫嗎?”


    安平咬著唇低頭開始解她毛衫上的扣子,她換了件圓領的薄毛衫,能看見她漂亮的鎖骨。


    她解到一半的時候附在她脖頸上亂蹭的人握住她手,接替她將剩下的扣子全解開。毛衫被剝掉後,裏麵就剩下一件黑色的吊帶和內衣。


    安平已經感受到他身體突兀的變化,那種膨脹感太過鮮活,讓人無法忽視。他抱著她,手小心翼翼的沿著後腰線慢慢往上,他聲音幾乎啞了,身體緊繃著,問安平:“我能摸嗎?”


    安平腦袋抵在他胸前,嘴唇正好貼著他喉結。爽膚水清冽的味道被他肌膚本身的味道裹挾,變成了燃燒的酒精,灼熱的、忐忑的。


    她伸手將身上那件帶吊脫掉,微微踮腳又去吻他的唇。


    空氣完全被跌宕的呼吸聲侵占,王培清為了公平似的,一隻手將他身上的短袖扯掉。


    身體的緊繃狀態達到了極點,又因為彼此的親吻和撫摸被一點點瓦解。安平覺得身體好似一個旋渦,一種前所未有的空洞感。


    她問王培清:“你洗澡沒?”


    王培清手環在她背後,在解她內衣上的扣子:“下午你要過來前洗的,要不要我再去洗一遍?”


    “不用,”安平搖頭,“你有套嗎?”


    王培清胡亂撥了幾下頭發,讓自己清醒點:“有,但是我得找一下。”


    他那個避孕套還是他那個前衛的堂姐去年送給他的成人禮,他很多的 dvd 也是她送的。


    抽屜裏麵尋了一遍沒有,他仰頭仔細想了想,又翻出書櫃上麵的儲物格,才找到。


    緊張又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安平直挺挺躺在床上,像是被點了穴。


    王培清將她腳放到被子裏麵,唇瓣摸著她裸露的肌膚,一路往上,觸到最高點。他抬眸問安平:“你真的想做嗎?”


    安平忽而想起了她要去一中補習的前一晚,因為隔壁錢同元和裴江南的聲音,讓她幾乎徹夜難眠。


    那晚裴江南說的話又清晰了起來,她哭過,嗓音澀澀:“我現在是你的了,我們要一輩子在一起。”


    她不懂為什麽,也不懂一輩子到底有多短又或者有多長。但是他們丈量的尺度裏麵包含的要素恰恰缺了磨礪和理性,所以親密接觸成了唯一的標準。


    甚至將其當成一種奉獻和丟失,為了不落個空手,真正把自己變成了一個隻會搖一種骰子的生活的賭徒。


    安平想她有沒有試圖用這種偷懶的方式去快速將她和王培清關係推上頂點的預謀呢?或許是有的,隻不過此刻她也渴望他。


    想用這種手段占有,去依附。


    “嗯,你輕點。”


    王培清漆黑的眸子帶了一層朦朧的水霧,他將自己下麵的褲子褪掉,又輕手輕腳剝掉安平最後的阻隔。


    他附在安平耳朵邊上,動作生澀,耳朵紅的能滴血,眼神專注,額前的青筋繃起:“你要是不舒服,隨時說。”


    安平感覺他的重量消失了,自己像一架高速向下俯衝的自毀飛機,失重,又被沉浸在洶湧的海浪裏。


    浪潮帶著鋒刃在她的肌膚上破開一個口子,裏麵流出淡藍色的血液。墨藍色的水霧遮天蔽日,近處是黑色的,遠處是青白色,沒有邊際,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靠岸。


    伏在她身上的王培清用手臂環著她肩膀,整個人汗淋淋的。他的嘴唇微張,一樣的空洞和一樣的充盈,將他折磨透了。


    安平指尖摳著他手臂,他問:“是不是弄疼你了。”


    安平把自己溺在他的眸光裏:“一點點。”


    第25章 chapter25 .你畫我猜


    夜霧漫溢,將整間房屋包裹。


    安平隻敢盯著頭頂的天花板看,她覺得自己也忒大膽了點。腦子裏一瞬間要素過多,剛才王培清在她身上弓著腰探求的時候,汗液將兩人緊緊黏在一起的時候,她是充盈的。


    但現在另一種空洞又慢慢占了上風,再見後他們隻說過寥寥數語。她有點悲傷的發現,這樣的觸碰並不能讓她一下子就看見一個全部的他。


    她太著急了,著急得有點心慌。


    王培清將他胳膊放在安平腦袋下麵讓她枕著,另一隻手緊緊將她擁在懷裏,他不太好意思說自己第一次,所以不太清楚安平的體驗如何,又或者根本就沒顧及到她。


    他唇貼著她額頭:“我剛才是不是弄得你不舒服了?”因為她表情並不好,“下次......我會注意點。”


    安平轉了個身,將腦袋埋在他胸前,聞著他身上有安撫作用的氣息。她又想起裴江南那句話,卻隻隱隱覺得哀傷。


    她像在河邊被水草纏住腳的拾荒者,想登上富人家的灶台,但是那些精致的飯菜又管不了她腸胃的饑飽。


    她舔了舔幹涸的嘴唇,想跟他說說話又不知道說什麽,於是又攀附上他的唇瓣,將那些恐慌盡數擠壓、嚼碎在兩人唇齒間。


    年前的小半個月,安平早上在姨媽家給弟弟補習功課。下午空出來的時間跟王培清一起“廝混”,她在宜陽上了三年學,對這個城市依然是陌生的。哪裏的吃食正宗,哪裏有好玩的,這些在以前她沒有機會在意。


    租住在這個城市裏的人,他們的休憩多數都是在出租屋裏的方寸之地用想象完成的。


    王培清帶她城南城北吃了很多大的小的餐館,護城河、冬日裏孤寂的白雲觀......,他們去了很多地方。安平在埋頭吃東西抬眸又看到王培清盯著她笑的眼尾時,腦子裏根本沒法去想更深奧的東西。


    在被冬日暖陽浸泡的護城河邊觸到冰冷的河水笑著讓他幫自己捂手的時候,安平開心得要命。很多的不適被她自動找平,她享受著他。


    酒店大床上糾纏的身影也愈發熟練,每一次她都覺得兩個人已經鑲嵌成了最適合彼此的模樣。


    至少在床上是這樣。


    月底,安平回了老家。


    家裏的寂靜一年比一年更甚,除夕夜也不例外。


    電視裏春晚的主持人們一個個穿得喜氣洋洋出來了,一桌子菜將三個人圍住。


    安平和安秦各懷心思,隻有馬蘭娟一個人還在想哪些菜燒得合他們口味,哪些菜不好 吃,她以後就不燒了。


    吃完飯,安平收拾了飯桌,關上廚房的門。院子像個巨型的井口,清冷的月光掉落下來,砸在院牆邊還沒化的雪上。


    安秦坐在他房間門口的台階上抽煙,煙霧從他唇角緩慢地湧出來,他指尖的煙很隨意地叼著,手垂放在膝蓋上,是浪蕩、是頹靡。


    安平過去,坐他邊上,看著燃燒的煙絲,把冷寂燙出一個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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