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見她原本該是光潔的背上,居然印著?一張扭曲而醜陋的人臉。


    歲偃看著?那張人臉,萬分嫌棄道:“蚧巴魚之所以叫蚧巴魚就是因為其不論?雌雄都?非常的醜陋,尤其是作為寄生物的雄魚,更是奇形怪狀,不堪入目。”


    火光照在?人臉上,人臉立刻尖叫起來,聲音嘶啞而難聽,“發現我了!你們發現我了!”


    “閉嘴!難聽死了!”歲偃隨手變出一塊石頭直接塞到它的口中,將它的尖叫聲堵住。


    第39章 39 .王後


    嘴巴被堵上, 那張人臉變得更紅更扭曲。


    畫麵實在?有些不堪入目,佑寧別開?臉,盯著他的衣擺道:“話說你既然懼水,為何還對深海魚妖如此了解?”


    歲偃一邊端詳寄生的蚧巴雄魚, 一邊道:“湊巧知道這蚧巴魚而已……嗯, 實物也是第一次見?。”說著他好奇地伸手戳了戳,戳完又露出無比嫌棄的表情, 順手就在沛懷柔的裙擺上抹了抹。


    竟是把人家姑娘家的裙子當抹布!


    佑寧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裙擺, 雖然因為打鬥變得皺皺巴巴的,還沾了點點血斑, 但也不是很想染上蚧巴雄魚惡心的黏液。她?不動聲色地挪開?了一步。


    歲偃奇怪地瞥了她?一眼,用眼神詢問:你幹什麽?


    佑寧搖頭胡扯道:“它太醜了, 我看著惡心。”


    歲偃讚同道:“確實醜,怨不得凡間野狐寧願死也不願被這?玩意兒寄生。”


    這?話裏有故事,佑寧的耳朵豎了起來, 問道:“什麽意思?”


    “蚧巴魚原身極醜, 不過?深海魚都挺醜的, 也不奇怪。醜就算了,偏生它們?這?一族還好色, 不論男女,隻?要看上了就會放出雄魚寄生。蚧巴雄魚本身沒有任何攻擊力,凡人都能一腳將其?踩死,然此魚寄生能力極為強悍,沾皮既能完成寄生。誰一旦被雄魚寄生,就將徹底淪為雌魚的傀儡, 任其?擺布。”歲偃道,“狐族本性喜好美?人, 若是被這?玩意寄生,變成它們?的禁臠,整天與這?等醜東西呆在?一處,那不如死了算了。所以蚧巴魚也算我們?狐族的傳說,每隻?狐狸都聽?過?其?大名。”


    “……原來如此,”佑寧了然,又問,“那難道被雄魚寄生就沒辦法嗎?”


    “辦法當然有。深海魚往往不耐熱,用火燒能讓它們?自動剝離,”歲偃頓了頓,“不過?,雌魚的修為越高,它身上雄魚的閾值就越高,這?條用尋常的火恐怕逼不出來的,唯有三昧真火值得一試。”


    佑寧追問道:“要何處去尋三昧真火?”


    不怪她?這?麽急切,沛懷柔是安善與大慶和親的人選,從被選中之?時?起就是大慶皇家的人,佑寧必須把她?帶回去,而且為了大慶的安危,這?條雄魚也必須得挑出來。


    歲偃拍了拍手,站起來,“哎,我算是看出來了,原來我前半輩子學的那些奇術異法,都是為你準備的。桂玉書留在?峪山的功法中有一道敕火咒,施此術可借天地奇火一用,至於借出來的到底是什麽火,全?看個人運氣,我反正從來為召喚出過?三昧真火,你可以自己試試,若能召出三昧真火,說不定能把這?雄魚給燒下來。”


    佑寧一口?答應。


    敕火咒本身的咒語與手訣都不算難,難得是不可預料的結果。佑寧幾番嚐試,這?才召喚出來傳說中的三昧真火。


    歲偃人對她?的天賦已經見?怪不怪了,可以說人都麻了。隻?是火焰召喚出來的一瞬間,立刻離她?三尺遠,他借不到三昧真火是因為此等仙火對未入仙籍的妖有威脅,他連靠近都覺得難受更別提去借此火。


    佑寧借出來的三昧真火隻?有黃豆大小,她?很擔心這?一點點火苗能不能把沛懷柔背上的那張臉給燒下來。她?嚐試著將火苗送到自己的指尖,用一隻?手護著,小心翼翼地靠近沛懷柔的後背。


    沛懷柔背上的雄魚感受到了來自仙火的威脅,還未靠近就瘋狂抽動,試圖逃離,甚至刺激得沛懷柔已經失去意識的身體都在?不停地抽搐,扭動。


    那場麵十分詭異。


    歲偃看不過?眼,衣袖一揮,一道術法打在?沛懷柔身上,後者好似被什麽重物強行鎮壓,紋絲不動。


    火苗挨上了蚧巴雄魚,有皮肉被灼燒的“嗞嗞”聲響起,下一秒它如一張皮從沛懷柔的背上扯了起來,佑寧這?才發現它與沛懷柔相接的那一麵上竟然布滿密密麻麻細如牛毛的血管。


    濃重的血腥味在?空氣中漫開?,看著沛懷柔血肉模糊的背,佑寧覺得胃裏在?翻滾,她?喚出靈劍,在?人臉徹底脫落的瞬間直接揮劍將蚧巴雄魚碎成兩?半。


    “啪嗒”兩?聲,蚧巴雄魚掉在?了佑寧腳邊,她?立即抬腳狠狠踩上去。


    “啪”,汁水四濺,佑寧背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這?一條雄魚徹底死掉了。


    就在?它死掉的一瞬間,中庭那座巨大的沉香木神女像臉上突然出現數道裂紋,並迅速蔓延至全?身,隻?是眨眼的功夫,神像開?始坍塌。


    不停墜落的木塊重重地砸在?地上,十分危險,歲偃顧不得三昧真火,立刻飛奔上前,攬住佑寧的腰,道:“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佑寧眼疾手快地在?他靠過?來的瞬間合起掌心,將那抹黃豆大小的仙火握在?手掌中,免得它傷到了佑寧。


    經過?沛懷柔身邊時?,歲偃眸光閃了閃,衣袖一揮,後者的身體憑空消失,不知道被他藏到什麽地方去了。


    眼見?著就要碰到海神廟大門?,佑寧甚至已經構思好要如何合理解釋廟中的變故時?,海神廟的大門?驟然被人從外麵打開?,刺眼的日光照進廟宇內。


    歲偃突然停了下來,不再往前。


    佑寧抬手遮了遮,適應光線的變化後,抬眸望去——


    隻?見?安善王後領著一眾樣貌英俊,身材高大的精兵,神情不善地站在?門?口?,她?恨恨地開?口?道:“毀我神像,奪我軀體,兩?位當真是一點都不把我放在?眼裏啊。”


    一句話,信息量巨大。佑寧當即上下打量了她?一圈,隻?見?她?麵色蒼白,印堂發黑,脖子上還有一個鮮血涓涓往外流的小血洞,就好像是她?這?一處缺了一塊肉一般。


    安善的王後竟然是蚧巴魚妖本尊!


    佑寧心中一驚,下意識去尋找安善王的身影——如果王後是蚧巴魚妖,那麽安善王……


    視線捕捉到了安善王的身影,然而如她?所想,這?位安善的王,已經遭了蚧巴魚妖的毒手。


    安善過?與大慶一樣,以男子為尊,可如今她?身旁站著的安善王已不見?先前的爽朗大方,他目光呆滯,口?涎橫流,完全?一副癡傻的模樣。


    歲偃淡道:“你終於肯現身了。凡人道‘狡兔三窟’,看來你的傀儡不止沛懷柔一個,隻?怕整個安善國都被你滲透了吧?”


    安善王後道:“歲偃公子果然聰明,人家真是越來越喜歡你了。”


    歲偃揚聲質問道:“一國之?主都敢控製,你下手這?麽狠,就不怕天下降下仙官令來拿你嗎?!”


    安善王後輕笑一聲,道:“捉拿我?我雖放了雄魚在?這?些安善人的身上,可平時?並沒有幹涉他們?的想法,他們?還是原來的自己……哦對了,甚至連雄魚都是經過?他們?的同意,才放上去的。我這?一沒害人性命,二沒強迫於人的,老天爺憑什麽降仙官令來捉拿我?!若不是今日你們?搶了沛懷柔的身體,我也不會奪了他們?的心智。”說著她?抬手在?安善王的胸膛上摸了一把,後者身體頓時?輕顫起來,她?又道:“你瞧,人都傻了也舍棄不掉這?劣性,這?就是凡人,我至多不過?是讓他們?將內心深處的欲望都釋放出來而已,說破天,天上那群家夥也定不了我的罪。”


    這?蚧巴魚妖雖來自深海,腦子卻不傻,對天道的了解也比同樣出身深海的極淵王魚多得多。就如她?所說,仙官令降世的條件是人間出現了嚴重威脅凡人生存的妖物,比如以人為食的惡妖,像她?這?般行徑還不夠資格浪費一個仙官令。


    歲偃突然放柔語氣道:“其?實說起來,我們?之?間並沒有太大的矛盾,不用搞得這?麽劍拔弩張。我們?的目的隻?有接沛懷柔回大慶這?一個,接到人就離開?,安善國這?些人如何活著,都與我們?無關?,不若你放我們?走,我們?既不會向海中仙官告密,甚至還能借大慶皇帝之?勢替你遮掩,讓你能穩穩當當地在?這?安善一方土地上長長久久地逍遙快活,豈不美?哉?”


    “歲偃公子果然識時?務,隻?可惜已經晚了,”她?的臉色倏地冷下來,道,“沛懷柔可是我最?中意的一副皮囊,我原本還指望著用她?去試一試那大慶天子的滋味,但因為你們?,現在?這?一切都泡湯了,你說我能這?麽放過?你們?嗎?”


    佑寧插話道:“沛懷柔的暴露隻?能怪你自己色心不死,你若不打歲偃的注意,誰知道你是什麽玩意!”


    蚧巴魚妖的目光落到了佑寧身上,她?道:“安平公主別著急,我和你之?間的賬還沒算呢。”


    她?拍了拍手,身後的精兵分開?,讓出一條道路來,妧姬從人群中跨出來。


    神壇祭祀那日,佑寧見?過?她?赤身在?神壇上的模樣,確定她?並沒有被蚧巴雄魚寄生,可她?卻自願成為蚧巴魚妖的走狗,助紂為虐。思及此,佑寧瞪了妧姬一眼。


    “海神大人,您有何吩咐?”妧姬恭敬地跪拜在?蚧巴魚妖麵前。


    後者將她?扶起來,親昵地摩挲著她?的臉,聲音魅惑地道:“你不是說你有一法,可奪人壽歲嗎?我要你奪她?五十年壽歲!”


    她?獰笑著看著麵前的兩?人,惡狠狠地道:“歲偃公子,聽?聞你們?狐族喜好美?人,我倒要看看若安平公主變作垂老幹巴的老女人,你是不是還會如此堅定的選擇她??”


    第40章 40 .出逃


    歲偃麵?如寒霜, 聲?音裏透著殺意,“醜東西?,你敢動她一下試試。”


    這前後態度的轉變如利刃劃在?蚧巴魚妖的心頭,她怒道:“你?以為我不敢?妧姬動手!”


    一聲?令下?, 雙方同時聞聲而動。


    妧姬的身手意外的迅速, 她身如鬼魅,欺身上前, 五指並攏作手刃, 直取佑寧受過傷的腹部。


    然而,她再快, 依然避不過歲偃的眼睛。他立即握住佑寧的手一個旋身調轉兩人?的位置,沒有任何憐香惜玉之感, 抬腳就是一踹,直接將妧姬踹飛出去。


    兩人?默契極佳,不需要任何言語, 當即足下?一點, 以反撲之勢, 朝著蚧巴魚妖衝了過去,佑寧執靈劍, 歲偃亮出利爪,瞄準它的要害處。


    蚧巴魚妖卻是站在?原地不動,嘴邊噙著一抹冷笑。眼見著劍鋒與?利爪將至,她衣袖一甩,後方立定的精兵立即跨出上前,將其嚴嚴實實地圍了起來。


    歲偃眼中寒光一閃, 掌勢不減。


    他是天妖,修的是桂玉書留下?的正?統道法?, 不能隨意對凡人?下?殺手,否則會染上天道承負,渡飛升劫時?要被?天道清算。但就算會被?清算,今日他也要取這個醜東西?狗命!


    佑寧不知其中門道,但觀蚧巴魚妖這有恃無恐的模樣,她直覺不好,頓時?收勢撤掉靈劍上的靈氣,手腕一震,纏住歲偃,將其往後一拉。


    見狀,蚧巴魚妖冷笑一聲?,揚聲?道:“給我拿下?他們?!”


    百眾精兵木著臉齊齊撲了上來。


    有人?撞在?了佑寧的劍鋒之上,身上立刻見了紅,但他本人?卻毫無知覺,仍舊直楞楞地盯著她二人?,生撲硬打。


    佑寧隻能步步後退,逼其攻勢。


    歲偃眼中泛起狠戾之色,手下?漸顯殺招。佑寧忙道:“歲偃,盡量別?傷他們?性命!”


    她的聲?音及時?喚回他的理智,歲偃深吸一口氣,煩躁地道:“我知道!”


    他收起自己的尖如利刃的指甲,以掌風將所有纏過來的精兵推開。佑寧那一邊則拿靈劍當鞭子,一鞭一鞭將人?都抽離開。


    然而,精兵越來越多,她逐漸感到乏力,手腕處因?用力過渡,開始隱隱發疼。


    歲偃餘光突然妙瞥見那被?踹飛的妧姬已經重新飛了回來,他立刻道:“不能跟他們?一直糾纏,我們?處處受掣肘,再打下?去隻怕不利,一會聽我指示,先撤走。”


    佑寧卻道:“我有辦法?,你?看我行動。”


    話畢不等他回答,咬破舌尖逼出一口靈氣,震開身邊的精兵,抓住這個間隙,如離弦之箭朝著蚧巴魚妖的麵?門而去。


    蚧巴魚妖故技重施。


    佑寧突然止住衝勢,一直握成拳的手往前一拋——


    一抹明黃色的火苗擦著精兵的耳朵穿透他們?的包圍圈,落到了蚧巴魚妖的臉上。


    “啊!”蚧巴魚妖頓時?慘叫出聲?,捂著臉跪倒在?地。


    所有精兵同時?動作一停,就像被?人?施了定身咒一般。


    “歲偃,走!”佑寧掉頭就跑。


    歲偃亮出自己的尾巴,九條碩大的黑色尾巴如一朵盛放的花,舞動著墜在?他身後,其中一條朝著佑寧延伸過來,往她腰上一纏,一拉——


    佑寧立刻被?拉倒他身邊。


    歲偃收回尾巴,探手攬住她的腰,道:“抱緊我。”


    佑寧沒有任何遲疑,果然伸手緊緊抱住他勁瘦的腰。


    耳邊登時?響起風嘯,歲偃原地飛起,帶著人?眨眼便飛到十裏之外。


    “回皇城,得?把李嘉昉帶出來!”佑寧道。


    她用借來的那一抹黃豆大小的三昧真火傷了蚧巴魚妖,這梁子結大了,若是把李嘉昉留在?皇城,等那魚妖回過神來,必不會放過他。


    不論李嘉昉對她如何,他畢竟是大慶的皇子,也是她的弟弟,於公於私都不能棄他於不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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