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林亦書想過自己為什麽會哭?


    大概是因為在異地他鄉竟然還有一個人惦記著自己,隻因為她沒吃飯就匆匆趕來的感動,又或者是不小心瞥見沈呈沉默寡言就著自己眼淚吃飯的模樣。


    那座低矮的房子,那盞他院子裏昏昏暗暗的燈,父親汙言穢語的謾罵。


    沈呈到底,是怎麽走到如今的呢?


    林亦書扭頭就看到沈呈送的風箏,總也想不明白這個問題。


    第二天的中午,林亦書特意拿上風箏出門,想尋找一個合適的地方看看能不能把風箏放起來。她聽了花姐的建議,找到棉台鎮平時最熱鬧寬闊的廣場,她到的時候人還不多,隻有幾個同齡的年輕人在玩滑板和溜冰,而這裏的風力應該可以讓風箏飛起來。


    林亦書一個人拉著風箏跑,風箏往往飛起來一小會兒便又倒頭栽了下去。


    忽然,不遠處傳來一道女孩子聲音,“喂!你這樣放風箏不行的。”


    林亦書停下來看向說話的人,原來是剛剛玩滑板和溜冰的幾個年輕人,他們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下來的,好像已經看了她有一會兒,滿臉都是促狹。


    林亦書也不覺得丟臉,拿起風箏跑向他們。


    幾人原本是想嘲笑一下她,沒想到女孩挺不怕生,屁顛屁顛的跑過來,笑著就問:“那你們會嗎?教教我吧。”


    人群中有個女生,雖然染著五顏六色的頭發,卻是最先回應林亦書的人,“我幫你舉著,你拉著線在前麵跑。”


    林亦書立刻眼睛一亮:“謝謝你!”


    女生被她激動的神情逗樂了,衝夥伴聳聳肩表達好笑。


    不過她說話算話,幫林亦書舉著風箏,懶洋洋提醒她:“先平穩的跑,在風箏快飛起來時緩慢加快速度,懂了嗎?大小姐。”


    最近閑言碎語早就傳遍,據說小鎮來了個大富人家的千金小姐,專程跑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來畫畫的。


    近段時間來,她是小鎮年輕人議論的焦點,大小姐三個字成為小鎮年輕人對她的特別稱呼。


    林亦書點點頭,先放慢速度跑,女生也舉著風箏在林亦書後麵,這個角度她隻看到林亦書黑得像墨水一樣的長發飛舞在風中,仿佛能散開香氣,蓬勃而有朝氣。


    女生放開手,林亦書回頭看到風箏逐漸飛起來,歡呼著跑得更快。


    女生回到自己的隊伍,一個踩著滑輪的男生嗤道:“怎麽想的,上趕著幫忙。”


    女生塞了一根棒棒糖進嘴裏,冷冷瞥他,“我就看她順眼,怎麽著?”


    男生不屑地“嘁”了聲,抱著自己的滑輪要走,林亦書注意到後連忙收著風箏線往他們這裏跑,“你們要走了嗎?”


    男生隻是冷冷地瞥她。


    林亦書把風箏線遞給剛剛幫忙的女生,“麻煩你幫我看一下,我有東西要給你們,等我一下!”一邊跑開,還不停回頭告訴所有人,“一個都不能走噢!”


    “她這是要拿什麽去?”人群裏染著銀白頭發的男生問。


    女生轉了轉嘴裏的棒棒糖,看了眼風箏,“誰知道呢,反正也不急著走,等等看唄。”


    這還是第一次,她遇見的同齡女孩子裏沒有投來打量和奇怪的目光,仿佛他們這群人再怎麽離經叛道,對林亦書來說都不離譜。


    挺傻的,但是又莫名很真誠。


    十分鍾後,剛剛想走的男生已經等得不耐煩,罵罵咧咧又要走,就忽然聽到一道清脆好聽的聲音,“我回來啦!”


    林亦書笑著跑過來,手裏拎著兩袋東西。


    她買了奶茶和小蛋糕,把它們分給這群小鎮裏避之不及的問題青年。


    奶茶和蛋糕這東西並不稀奇,他們也不是沒吃過,隻是沒想到林亦書竟然跑去買這個了!大家拿到都有些愣神,那位對林亦書態度不佳的男生臉上的表情更是猶如調色盤,變幻莫測。


    女生短暫驚訝後倒也沒有客氣,拿出吸管插.進奶茶裏,喝了一口含含糊糊說,“不就是幫你放個風箏嘛,這麽破費幹什麽?而且幫你的隻有我啊。”


    “我有給你單獨準備。”林亦書獻寶一樣從自己包裏掏出個小東西,是一條手串,精品店裏買的,串著貝殼和珍珠,陽光下閃閃發光。


    “當當~”


    “漂亮吧!”


    女生這次愣了會兒。


    林亦書過來給她戴上,“你是我在棉台鎮交到的第一個朋友,這是送你的小禮物,希望你喜歡。”


    朋友?


    禮物?


    都是些多麽美好的詞語。


    女生定定看著林亦書認真的模樣,臉有些不自然的別過去,“謝了。”


    她無所謂地把手揣進兜裏,卻誰也不知道的偷偷摸了摸上麵的貝殼。


    男生們並不在意兩個女生的對話,已經三下五除二把蛋糕給消滅。


    “不錯嘛,鎮上最貴蛋糕店的蛋糕,果然比其他家好吃多了。”銀白頭發的男生看向林亦書,“我叫楊澤,叫我阿澤就好。”


    態度不太好那男生別別扭扭開口,“寧大海。”


    林亦書笑著一一把他們的名字記住,然後轉頭看向女生。


    女生隨意道:“夏路。”


    林亦書彎著眼睛自我介紹:“我叫林亦書。山林的林,人雲亦雲的亦,書本的書。”


    楊澤大笑:“我們還是叫你大小姐吧,你說的是哪三個字我們根本不知道,我們都沒有讀過書。”


    林亦書想過他們可能沒讀過太多書,可沒想到竟然一天學也沒有上過,“那就叫我鳶鳶吧,不要叫大小姐,多奇怪啊。”


    寧大海喝完奶茶,手臂一揮就把杯子扔進垃圾桶,“有什麽奇怪的,你本來就是富家千金,有錢人家金尊玉貴養大的大小姐,和我們這種窮苦人家的孩子可不一樣,我們哪敢隨便叫你名字。”


    夏路瞪他一眼,“吃了人家東西嘴巴還這麽賤。”


    寧大海吃了憋,不說話了。


    夏路看向林亦書,“圓圓是吧,挺好聽的名字。”


    林亦書笑了笑,沒去糾正她的讀音正不正確,也許鳶字他們也不知道,更傷人自尊。


    “你準備在棉台鎮呆多久?”夏路問。


    風箏早就被收起來,幾人坐在樹下的石凳聊起天,林亦書語氣略帶些舍不得,“就快開學了,呆不了多久的。”


    夏路和其他人都不坐石凳,而是坐在地上,隨意自然撐著手臂看天空。


    夏路忽然說,“你以後放假要是想來棉台鎮就來玩,我帶你去捉泥鰍,釣魚,摘果子。當然,你不嫌棄的話。”


    林亦書滿眼向往,“我當然不嫌棄,我很喜歡棉台鎮的生活,我特別喜歡你們這裏的甜甜圈呢。”


    寧大海嘁道:“哪有什麽甜甜圈,這都是城裏人吃的玩意兒,我們這兒隻有燒餅,蔥油餅,窩窩頭,饅頭。”他掰著手指頭數,對林亦書很鄙視。


    夏路又瞪了他一眼。


    林亦書滿是疑惑,“不可能啊,沈呈就經常給我帶。”


    “沈呈??”


    三人幾乎異口同聲,麵麵相覷。


    “怎麽了嗎?”


    楊澤摸摸鼻子,“沒什麽。”


    林亦書看出他們在掩飾,“你們討厭他嗎?”


    “沒。”說話的人是寧大海,一反常態給予超高評價:“我們挺佩服他的,走到哪都帶著他癱瘓的老爸,還賺錢供自己讀書還債,挺牛的!你怎麽認識他?”


    “我們是同學。”


    夏路詫異地掃她一眼,“同學?你讀的學校應該不便宜吧,沈呈怎麽上得起那種學校?”


    是啊。


    林亦書愣住了。


    她從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似乎雖然和沈呈是同桌,卻從沒有主意過他這個人。


    大家都看出林亦書的疑惑,默契地選擇沒有追問。


    林亦書想事情入神的時候被旁邊的夏路戳了戳胳膊,夏路示意她看後麵。林亦書回頭,看到沈呈推著自行車正靠近他們。


    他步伐比從前快得多,走到林亦書身邊先用眼神掃視她,確認沒受欺負,又環視其他人。最後,隻對林亦書開口,“我來接你回去。”


    林亦書注意到自行車坐墊上已經綁上一塊軟墊,她聽話坐上去,衝夏路幾人揮手,“改天見。”


    幾人點點頭,目送沈呈步行推著自行車,穩穩支撐著女孩離開。


    回旅館的路上,沈呈問:“怎麽和他們待在一起?”


    “他們幫我放風箏。”


    沈呈沉默看了看她手裏的風箏,沒有多問了。


    “你不喜歡我和他們做朋友嗎?”


    沈呈溫和回答:“不是,我沒有理由阻止你。”


    林亦書有些尷尬,也是,她交不交朋友,交什麽朋友為什麽要沈呈同意?她為什麽在意他的想法?


    沈呈默默推著車,走得緩慢,注意到女孩過於安靜,開口問:“玩得開心嗎?”


    “嗯,開心。”


    林亦書抬眼看他,近在眼前的少年麵部輪廓被午後陽光照耀得別樣清透好看,如果沈家沒有發生變故,沈呈應該會是個光彩奪目的人吧。


    她還是沒忍住問:“沈呈,鎮上真的有賣甜甜圈的地方嗎?你可不可以現在帶我去?”


    沈呈的步伐有片刻停頓,“生意不好倒閉了。”


    “那怎麽辦?我還想吃呢。”


    “去慶源可以吃到。”


    “可我就喜歡吃這裏的。”


    沈呈歎了歎氣,“那我找找老板,看他教不教我。”


    林亦書彎了彎唇,“他肯定能教會你。”


    沈呈側頭看她,“你怎麽知道?”


    因為林亦書已經猜到,或許根本沒什麽甜甜圈老板,做甜甜圈的人就是沈呈自己。


    以前田沁常常不放心她,說她明明都是大學生了,很多時候還是孩子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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