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這些年來姨娘的?為人如何,府中上下所有人都看在眼裏。姨娘一片忠心,她不過?是好心辦了壞事。她雖罪無可恕卻?情有可原,女兒求父親看在洵兒的?份上對她網開一麵。”


    薑洵是男丁,又一直被薑惟親自?教導寄予厚望。若是有一個謀害嫡母的?生母,恐怕前程就毀了。


    薑婉在賭,賭薑洵在薑惟心中的?分量。


    她會賭,薑覓也會。


    薑覓的?賭注是徐氏。


    薑惟不是自?詡深情,不是對徐氏念念不忘嗎?那麽今日她倒要看看這真情究竟有幾許,這不忘是真還是假。


    “生者可自?辯,死者何以言。我是母親的?女兒,父親是她的?夫君,這世上除去我與父親,再無人能替她出聲。父親,難道你真的?忍心母親死不瞑目嗎?”


    她每說一個字,淚就落一滴。等她說完這番話時,臉上的?淚已成?河。逝者不能替自?己申冤,隻能依托生者的?口,將自?己的?死因大白於天下。


    薑惟大受震動,下意識退後兩?步。


    他的?腦子?裏全是發妻未閉眼時的?模樣?,整個人如凋零的?花一樣?籠罩著血氣中,那雙曾經看他時永遠含情脈脈如星光璀璨的?眼睛裏飽含著淚水,充斥著痛楚與絕望還有不舍。


    “潤兒…潤兒…還有我可憐的?女兒…侯爺…我真的?好不甘…”


    這是嬌娘說的?最後一句話,他知道嬌娘死得有多不甘,有多不瞑目。所以多年來他一直不放棄尋找長子?,為了保住長女的?性命而選擇漠視。


    覓兒怨他,那麽嬌娘呢?


    如果嬌娘真是被人害死的?,那他這些年都被蒙在鼓裏,嬌娘該有多失望。他慢慢閉上眼睛,不願被人看到自?己的?脆弱與痛苦。


    突然?,他聽到薑覓在哭。


    “父親,母親隻有你和我了。她死得不明不白,如果你我都不能替她做主,她在九泉之下該有多傷心難過?。”


    是啊。


    安國公府沒落了。


    徐家也絕戶了。


    嬌娘除了他,還有誰可依。


    不管孟氏有意還是無意,都是害死嬌娘的?凶手。思及此他倏地睜開眼睛,冰冷絕情地看著孟姨娘。


    孟姨娘心下一驚,知道自?己終將逃不過?去。


    “侯爺要如何處置妾,妾無半句怨言。是妾一時不察著了別人的?道,是妾害了夫人,妾求侯爺賜妾一死,讓妾去地底下向夫人賠罪…可憐可憐婉兒和洵兒,他們畢竟是侯府的?骨肉,今日還求侯爺做主,讓妾和他們斷了關係吧。”


    “好了。”劉氏忍著快被氣暈過?去的?惱怒,再次出聲主持大局。“事情都清楚了,是有人利用了孟氏,此事還請公主殿下代為查清。”


    這是反將德章公主一軍。


    禁物流出宮外,那麽出紕漏的?就是宮裏。德章公主如果不想得罪不該得罪的?人,不想惹一身的?騷,斷然?不會接這等棘手之事,如此一來這事也就此罷了。


    華服遮陋體,錦繡蓋白骨,一遮遮百醜,一蓋蓋萬惡。無論是後宮還是內宅,處理陰私之事的?潛規矩處處都在。


    但薑覓不願意。


    她不願意孟姨娘死得這麽簡單,她不願意真正的?真相被掩蓋的?謊言之下,她更不願意醜惡不被世人所知。


    “月容,事到如今,你還要替孟海棠遮掩嗎?”


    眾人的?目光隨著她這聲質問?,齊齊看向原本已被忽略的?月容。


    無人注意之時,她的?袖子?裏漏出幾張紙,最上麵的?一張清楚露出身契二字。若是仔細看去,依稀能看出共有四五張左右,正是月容一家五口的?身契。


    弑主之罪非同小可,若沒有巨大的?利益和所圖,一個丫頭?是萬萬也不敢生出謀害主子?的?心思。如果不是為自?己,那就是為了自?己的?至親。


    果然?月容一見?之下大驚失色,惶恐到臉色煞白。


    “奴婢說,奴婢說……是孟姨娘找到奴婢,說隻要奴婢把這香給大姑娘用了,就能讓奴婢的?弟弟脫藉。”


    月容的?父母都是徐家的?奴才,跟隨徐氏陪嫁到侯府,一直在徐氏陪嫁而來的?莊子?上幹活。她的?兩?個弟弟自?小聰慧,任人見?了都說他們家要出讀書人。


    為了弟弟們能脫藉,她這才和孟姨娘合作。


    孟姨娘說了,一旦大姑娘不在,他們所有人的?身契要麽是交給侯爺,要麽是落在老夫人手上。無論是侯爺還是老夫人,都比大姑娘好說話。


    “侯爺,香確實?是妾給的?,妾沒有否認,可是妾真的?沒有說過?這樣?的?話。她一家人的?身契都大姑娘手裏,妾哪有資格給她弟弟脫藉。”


    “是你說的?…你說隻要大姑娘一死,那些身契就會轉到侯爺和老夫人手裏,到時候你和三姑娘再見?機行事,此事必定能成?。奴婢一時糊塗,聽信了你的?鬼話。大姑娘,奴婢自?知罪該萬死,求大姑娘放過?我爹娘弟弟!”


    說完,月容猛地撞柱。


    她直直撞上去,然?後跌落在地。劉氏身後的?鄭嬤嬤趕緊上前,探了探她的?鼻息,然?後對眾人搖頭?。


    劉氏氣得眼珠子?都快凸出來,無比惱火地瞪著薑覓。


    這個孽障!


    還真是又蠢又壞。


    竟然?如此不管不顧,不管侯府上下的?死活,不顧薑家幾代人的?臉麵。莫說孟氏沒有承認害主,便?是真的?謀害了主子?那也是侯府的?家事,自?有長輩代為裁決,哪裏用得著一個小輩指手畫腳。


    她目光驀地變得無比淩厲,極其隱晦地看了孟姨娘一眼。既然?死了一個人,也就不介意再多一個,何不幹脆來一個死無對證!


    孟姨娘收到了劉氏的?暗示,知道自?己難逃一死,但她如今要做的?就是讓自?己死得體麵,讓她的?兒女不受影響,她相信劉氏會幫自?己。


    “老夫人,妾是徐家的?家生子?,夫人對妾那麽好,妾怎麽會害她…大姑娘對妾誤會頗深,妾也不知道是為什麽?”


    還能是為什麽。


    當然?是血債血償!


    這時吳婆子?和秋瑩齊齊跪在地上,不停地磕頭?求饒。吳婆子?是孟姨娘身邊的?老人,曾經也是采薇軒的?下人。她和秋瑩同為孟姨娘的?心腹,一個是海棠居的?管事婆子?,一個是最為得用的?大丫頭?。


    “老夫人饒命,侯爺饒命,奴婢勸過?姨娘的?,是姨娘一意孤行不關奴婢的?事……”


    “你們……”孟姨娘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身邊的?心腹們居然?會出來指證自?己。


    但薑覓知道。


    錢財最能動人心,她砸了大筆的?銀子?下去,還許諾保她們事後無憂。舉凡是有點眼力勁的?人都知道,她若真的?和孟姨娘對上,僅憑她嫡長女的?身份就能把孟姨娘死死壓製,何況還牽扯到徐氏的?死。


    如果說孟姨娘之前還能咬死不承認,如今被自?己的?兩?個心腹供出來,她再是巧舌如簧替自?己辯解也隻是垂死掙紮。


    事情一而再再而三的?生變,越來越不可收拾,劉氏恨得牙癢。如果不是德章公主還在,她真恨不得親手把這個孽障打?暈拖下去。


    “害人者未必都有理由,但你卻?有。”薑覓不理會劉氏噴火的?眼神,一步步上前俯視著孟姨娘。“你是不是以為隻要沒了我娘,我娘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她的?身份、她的?財富,還有她的?男人?所以你處心積慮,像一條毒蛇一樣?潛伏作惡。”


    孟姨娘瞳孔巨震,緊接著是一陣猛地收縮。


    薑覓捕捉到她眼神的?細微變化,一腳踩在她手上。她痛得麵容扭曲,臉色在一瞬間變得如癲如狂。


    “大姐,我姨娘是無心的?,你為什麽要咄咄逼人?”薑婉撲過?來,抱住自?己的?生母,母女倆又哭成?一團。


    “好了,都鬧夠了嗎?”劉氏氣得拍桌子?,恨不得用依誮眼刀子?殺死薑覓。


    薑覓輕笑一聲,俯視著孟姨娘的?目光越發冰冷。“讓我來猜猜,你為什麽要害死我娘?你娘是我外祖母跟前的?得用之人,你自?一生下來就沒有父親,你不會以為你是我外祖父的?孩子?吧?”


    眾人皆驚,見?鬼一般地看向薑覓。薑覓的?視線始終在孟姨娘身上,所以她清楚看到了孟姨娘在聽到這番話之後的?眼神變化。


    嗬。


    她又猜對了。


    “一個野種?,當真是敢想!”


    野種?兩?個字,喚起了孟姨娘藏在心裏的?恨意。


    “我不是野種?,我也是徐家的?女兒!”


    “什麽徐家的?女兒,你分明就是一個生父不詳的?野種?!”


    “不,不是的?!我真是徐家的?女兒,我真是…”


    “所以你因此懷恨在心,暗中對我娘下手。”薑覓一記耳光過?去,“你果然?臉大,還真是敢想。你從小沒爹,難道你就想過?自?己是個野種??”


    “你胡說,我不是野種?,我是徐家的?女兒!”


    薑覓冷笑。


    如果安國公夫人還在世,得知自?己的?善心同情換來的?是女兒和外孫女的?死,該是多麽的?後悔傷心。


    “多年前你娘告假幾日回鄉,回來之後日漸消瘦魂不守舍,還莫名其妙懷了身孕。我外祖母最先看出端倪,私下問?她是不是已有意中人,若有的?話可替她做主。她自?知瞞不住我外祖母,痛哭之下說出實?情。卻?原來是她根本沒有意中人,也不是與人苟合珠胎暗結,而是回鄉途中遇到歹人。”


    “你胡說,你胡說,我是徐家的?女兒,我就是徐家的?女兒!”


    “我外祖母同情你娘的?遭遇,許諾國公府會給她和她肚子?裏的?孩子?一個容身之所,同時暗中派人找到了那個歹人。得知那歹人是個無惡不作之人後,你娘求我外祖母一定要將其繩之以法,這麽多年他一直在滄州的?煤礦裏服苦役。”


    “不…不可能的?,你是騙我的?,你一定是騙我的?…”


    “我根本沒有必要騙你,你看著我的?眼睛。你仔細想想你娘對你的?態度,是不是有時候會流露出幾分厭惡?”


    秦媽媽說過?,孟姨娘的?親娘不怎麽疼自?己的?孩子?,如果是她外祖母心善,孟姨娘恐怕早就被自?己的?親娘給送走了。


    孟姨娘為證明自?己的?不心虛,真的?去看薑覓的?眼睛。她最先看在到的?是如鏡一樣?的?清澈,那清澈之中忽然?照出她的?過?往,讓她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事。


    小時候她聽過?很多的?閑言碎語,那些人說她娘不檢點,還說她是野種?。有一次她無意中聽到國公夫人安慰娘,說這些年苦了娘也苦了她,還說國公府一定會給她們娘倆一個安身之所,她便?猜測自?己可能是國公爺的?孩子?。


    後來她留意觀察,發現國公爺對她也較之別的?下人更和善,有時候給徐令嬌帶禮物時也會有她一份,她越發肯定自?己的?猜測。至於她的?親娘,那就是一個傻的?,成?日就知道圍著國公夫人轉,見?了國公爺就繞道走,還對她時冷時熱。


    如果她不是徐家的?孩子?,那她這些年的?所作所為豈不是一個笑話!


    不。


    她不能就這麽信了。


    “你胡說,你胡說!我就是徐家的?女兒,我也是國公府的?姑娘!”她突然?大笑起來,儼然?一副癲狂的?模樣?。“這是你們欠我的?!安國公府欠我的?,徐家欠我的?,徐令嬌欠我的?!我不過?是要回屬於自?己的?東西,我有什麽錯!明明同為徐家的?女兒,她徐令嬌就可以享盡萬般寵愛,要身份要身份要地位有地位,而我隻能當一個低賤的?下人,任人呼來喝去毫無體麵可言。憑什麽?”


    她笑著笑著又哭起來,癡癡地看著薑惟。


    “侯爺,你知不知道妾的?心裏一直都有你。如果妾的?身世公開了,那麽嫁給侯爺的?人就是妾,而不是她徐令嬌!”


    “父親,你聽聽,原來她早對你有覬覦之心,難怪她會害死我娘。”薑覓忽然?轉頭?,對薑惟道:“弑主之罪不可饒恕,女兒想將她送官。”


    送官二字堪比晴天霹靂,不僅驚醒了孟姨娘,還驚醒了薑婉和薑洵。一旦被送官認定罪名,孟姨娘重則殺頭?輕則流放,而薑婉和薑洵成?了罪奴的?孩子?。


    “父親,萬萬不可…”薑婉哭求。


    薑洵也求,“父親,兒子?還要考取功名…”


    到了這個地步,他想到還是自?己的?前程,而不是生母的?性命,一時引得眾人側目,薑沅更是毫不留情地“切”了一聲,


    他頓時麵色慘白,倉惶地望著薑惟,然?後清楚地在薑惟的?眼中看到了失望。這失望之色徹底擊垮了他的?希望與底氣。


    “都是你,你為什麽要做些事?”他朝孟姨娘大吼。“誰讓你害人的??誰讓你做壞事的?,我沒有你這樣?的?姨娘!”


    “偽君子?!”薑沅譏笑一聲。“大姐說的?沒錯,你這樣?的?人再是學?問?好,也不過?是一個偽君子?。你還好意思問?孟姨娘為什麽,她還不是為了你嗎?我就不信你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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