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艱難開口。


    “母親,你把剩下的銀子拿出來吧。”


    劉氏一聽,氣得差點過去。


    “你這個不?孝子!”


    “母親!”薑惟滿眼痛苦,“夠了,別?再鬧了!”


    “我…我這麽做是?為了誰!”劉氏大喊起來。“我還不?是?為了你,為了侯府嗎?你怎麽就?不?理解我的一片苦心,銀子要是?給了這個孽障,遲早要被她填了徐家的窟窿,你……”


    “這話我就?不?愛聽了,你說你為了我父親為了侯府,敢問這些?年你為我父親和侯府做了什麽?你明明貼補了劉家,得益的是?姓劉的,而非姓薑的。侯府是?憑白無故沾了一身?的騷,不?僅沒有得到好處還落了一個壞名聲,你哪裏是?為了侯府,你分明是?坑了侯府。你說我要拿銀子填徐空的窟窿,那又如何?銀子是?我娘的,我娘姓徐,那些?銀子也姓徐,填了徐家的窟窿才?是?正理!”


    “你聽…侯爺你聽這個孽障說什麽?她說她就?是?要把銀子拿去填徐家的窟窿…她可是?姓薑的,她可是?你的女兒…”


    “你錯了。”薑覓冷冷地看著劉氏,一字一頓道:“我已歸宗徐家,我現在?姓徐。”


    薑惟一時說不?出話來,怔怔地望著她。


    她又道:“這是?父親對我外祖父的承諾,也是?我母親的願望。我來拿回我徐家的東西,任何人都沒有理由拒絕。”


    劉氏傻眼,她真沒想到薑覓會這麽做。她一直以?為哪怕是?薑覓搬出了侯府,日後也會再回來的,因為比起府不?成府的安國公府,他們?武昌侯府才?是?明智的選擇。


    很快她就?想到了應對之策,心下一喜。


    “你現在?不?是?我們?薑家的子孫了,那你娘的東西自然得傳給你哥哥,所以?你不?能把銀子要回去,萬一你哥哥回來了怎麽辦?”


    她自以?為有了留下那些?銀子的理由,卻沒看到薑惟眼中的掙紮與痛苦。


    薑覓嘲諷一笑,“你可別?忘了我哥就?是?被你弄丟的,為了圖財你什麽事都做得出來,哪怕我哥真的還活著,但凡是?你知道一星半點的消息也會為了獨占這些?銀子而將他滅口。”


    薑惟聞言,眼底的掙紮停止了,變成了徹底的失望。


    他看著劉氏,仿佛從來不?認識這個母親一般。


    從小到大母親最是?嚴厲,甚至比父親還要嚴厲。他一直以?為母親最重?規矩與禮數,雖說平日裏瞧著有些?不?太近人情,但骨子裏比誰都分得清是?非曲直,所以?嬌娘的東西交到母親手裏他很放心。


    誰能想到啊,母親竟然是?這樣一個人。


    為了錢財連自己?嫡親的孫子孫女都能下得了手,若真由著母親不?還那些?銀子,隻怕是?真如覓兒所說,反倒會對潤兒不?利。


    他像是?下定決心般招了招手,幾個下人走了進來。


    劉氏頓時有不?好的預感,厲聲質問:“侯爺,你想做什麽?”


    “母親,你身?體不?好,以?後就?安心養病吧,旁的事情不?用再勞神操心。”


    “你…你這是?忤逆!”


    薑惟示意婆子丫頭製住她,然後對鄭嬤嬤道:“老夫人年紀大了,有些?東西放在?哪裏記不?清楚,你去取來。”


    劉氏尖叫出聲,“薑惟!你敢!你這個不?孝子!”


    鄭嬤嬤“撲通”跪在?地上。


    薑惟歎了一口氣,淡淡地道:“鄭嬤嬤,你一家老小都是?我薑家的奴才?,你那小孫兒是?個機靈的,我瞧著日後定然是?個得用之人。母親年紀大了,許多事情顧不?過來,你可要想好了。”


    這是?威脅,也是?承諾。


    鄭嬤嬤不?敢看劉氏,硬著頭皮起身?進了內室。


    劉氏不?停地罵著,罵薑惟罵薑覓,什麽難聽話都出了口,比之市井撒潑的老婦還要厲害幾分,哪裏還有從前一府老封君的模樣。


    不?到一刻鍾鄭嬤嬤就?抱著一個箱子出來了,箱子上了鎖,很顯然開箱的鑰匙是?劉氏收著。劉氏死?活不?肯拿出來,薑惟沉著臉命人砸開。


    那鎖是?造型精巧的魚頭鎖,薑覓暗道可惜。


    箱子裏有銀票有一些?上等?的首飾還有一些?現銀,薑覓把首飾挑出來還給鄭嬤嬤,隻點了銀票和現銀,一共是?一百五十二萬兩銀票並四千兩現銀。


    薑惟說剩下的銀子他會補齊,侯府現有的銀票全湊齊還不?夠,他又拿了兩個最好的莊子還有四間鋪子抵賬。


    劉氏已經氣瘋了,她掙脫那兩個明為扶著自己?,實則控製自己?的下人,一頭朝薑覓不?管不?顧地撞過來。薑覓眼角的餘光瞥到她的動作?,當下快速錯開身?體。她一個刹力不?及,直生生撞在?桌子上。


    “母親!”


    薑惟立馬過去扶她,她順勢死?死?拉著薑惟的衣服。


    “惟兒,你可是?我十月懷胎生的啊!今日我就?把放撂在?這裏,有我沒她,有她沒我!你如何選?”


    這種問題在?倫理文裏常出現在?婆媳之間,薑覓沒想到她一個當人家女兒也會遇到這樣的狗血。


    簡直是?可笑至極。


    這老婦不?會以?為她在?乎吧,薑惟選誰都可以?,她隻要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其?餘的她一概不?管。


    薑惟在?為難,低頭苦勸。


    “母親,事已至此,你別?再鬧了。”


    “我鬧?徐令嬌生的小孽障是?想氣死?我,她就?是?來亡我們?薑家的,難道你看不?出來嗎?她命裏帶克,她克我們?侯府啊!”


    又是?這樣的鬼話。


    薑覓笑了。


    她這一笑,似譏諷似嘲弄。


    “薑氏一族曆代行商,是?前朝定州城的首富。雖是?商賈之家,卻為元祖皇帝奪取江山立下了汗馬功勞。大雍建國之初,元祖皇帝恩封廣澤。南平王府、安國公府為第一尊貴,武昌侯府、廣德侯府、寧遠侯府、永樂侯府為第二尊貴。其?第二尊貴勳爵之中,以?武昌侯府為首。武昌侯府榮耀幾代,豈是?你們?劉家那樣的門第能攀附的,你是?怎麽嫁進侯府的,你自己?不?清楚嗎?”


    劉氏被問住了,老臉丕變。


    “你…你胡說什麽?”


    “我胡說?你都做得出來,還怕別?人說嗎?自先祖受封承爵後,族中子弟漸漸棄商從文。曾祖父與你父親是?同窗,私下多有往來,也常帶著自己?兒子上門做客。你存了攀附侯府的心思,幾番勾引祖父不?成,暗中設計與他糾纏不?清時被曾祖父撞破。曾祖父顧及兩家體麵,不?顧祖父的反對強行替其?聘娶你。


    你嫁進侯府之後事事掐尖拿捏,不?許祖父與同窗同僚走動,美?其?名曰是?不?放心祖父在?外麵吃飯應酬,實則是?防著別?的女子和你一樣下作?。祖父不?堪你掣肘,一怒之下請旨出京代巡河道,不?料病死?在?京外。


    祖父死?後你獨掌侯府,不?僅貼補劉家,而且還暗地底放印子錢,結果?被人拿了把柄賴成了死?賬。自此以?後侯府每況日下,若不?是?父親漸漸長大,後來又與我母親兩情相悅,侯府早就?被你敗光了!


    如果?不?是?你,祖父就?不?會出事。如果?不?是?你,我哥哥就?不?會失蹤,如果?不?是?你,我娘也不?會死?,如果?不?是?你,我也不?會離開侯府!父親因為你早早就?死?了爹,也是?因為你,他妻離子散,更是?因為你,他現在?要賠上這麽一大筆銀子!你說我命中帶克,其?實真正命裏帶克的人是?你!你克了侯府,才?讓侯府變成了今天的模樣!”


    劉氏懵了。


    那些?事…


    這個孽障是?如何知道的?


    “你…”


    “我說的都是?事實,父親不?信的話可以?去查。”


    說來這得感謝蕭雋,這些?事是?蕭雋告訴薑覓的。


    昨晚她糊裏糊塗地順嘴叫了一聲“蕭雋”後,為了掩飾自己?突如其?來又莫名其?妙的羞澀,她把話題扯到劉氏的頭上,從而在?蕭雋口中聽到了這些?陳年的舊事。


    這個老婦,原來一直就?是?個心術不?正之人。


    薑惟從來沒聽過這些?事,一時之間難以?接受。


    幼年時他最崇拜的人就?是?父親,父親在?他的眼裏是?高山景行般的人物,他一直都遺憾惋惜父親的英年早逝,卻不?想一切的源頭居然是?母親。


    原來雪弓當中藏冷箭,錦袍之下裹魑魅,母親才?是?他最為憎惡的那種人,滿嘴的仁義道德,卻最是?齷齪不?堪。


    他痛苦閉目,“母親…你太讓人失望了。”


    劉氏要強了一輩子,最為得意的就?是?生了一個好兒子,而今聽到自己?兒子的這句話,無異於天塌地陷。


    她死?死?瞪著薑覓,恨不?得用眼刀子將薑覓淩遲。


    “是?你,都是?你害的!”


    薑覓不?懼她,道:“這是?你的報應,你不?仁不?慈不?配為長輩,你心腸歹毒壞事做盡,你連個人都不?配當。你在?做惡之時就?應該知道會有這麽一天,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做惡之後必然的結果?!”


    她滿眼的瘋狂,腦海中不?停告訴自己?:殺了這個孽障!


    當她朝薑覓撲過來時,薑惟擋在?了薑覓麵前。


    “你快走!”


    薑覓聽到薑惟這話,直接拿東西走人。


    從今往後,這侯府裏的人和事便再也和她無關了!


    第44章


    侯府的門?外, 照舊聚了一群好事者。誰讓最近京中茶餘飯後的談資都是圍著薑覓圍,薑覓到了哪裏?,哪裏就會有京中最新的八卦。


    這?些人都知道薑覓到侯府是來要銀子的, 等看到薑覓和子規出來後紛紛伸著脖子望去, 再看到跟在她們身後的兩個婆子抬著一個箱子時,瞬間像炸了鍋似的議論起來。


    許是上回有人大著膽子發問時子規有問必答的緣故,這?一次又有那膽子大些的問她們是不是拿到了銀子。子規既沒?說是,也沒?有否認,而是麵帶悲切地說自家姑娘險些沒?了命, 差點就出?不了侯府。


    眾人一聽這?話,立馬延伸出?無數的想象。有說薑老夫人歹毒的,為了獨吞兒媳嫁妝居然連嫡親的孫女都害。還有說薑覓命不好的,為了要回親娘的東西隻能和至親翻臉。


    薑覓低著頭?, 將所有的議論?聲盡收耳中,對於這?樣的輿論?很是滿意。突然幾道突兀的聲音摻雜其中, 討論?的居然是她和蕭雋相不相配的事。


    她有些錯愕, 下意識皺眉。


    馬車到了鬧市之?中,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似乎又從傳來的路人說話聲中聽到了自?己的蕭雋的名字。這?下她不僅是錯愕, 而是生出?一種說不出?來的古怪預感。於是便讓車夫將馬車靠停,命子規去打聽一下。


    一刻鍾後, 子規一臉急色地回來。


    “姑娘,那些人不知怎麽?回事, 居然都在傳你和慎王殿下是天?生的一對。”


    子規之?所以焦急萬分, 不僅是因為有人說自?家姑娘和慎王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還有說南平王和安國公生前最為交好,若是兩位還在的話必有結親之?意。


    若是一個兩個這?麽?說還好, 關鍵是不少人都這?麽?說,她單是在茶樓裏?站了一會兒,就聽到好幾個人在談論?此事。那些人說得有鼻子有眼的,好像是顧家和徐家的親戚似的,一個個恨不得把她家姑娘和慎王殿下湊成堆。


    “姑娘,奴婢聽著說這?話的人還不少,這?萬一傳來傳去有人當?了真,可如?何是好?”


    薑覓掀著車簾的一角,入目所及是鱗次櫛比的商鋪與酒樓,來來往往都是麵目陌生的行人。她仿佛與這?些景物無關,也與那些人無關,但她真實地置身這?些景物當?中,而那些人談論?的也確實是她。


    她望著眼前繁華與熱鬧,若有所思。


    難道是有人在暗中推波助瀾?


    同武昌侯府的門?外一樣,沉寂了好些年的安國公府最近也常有好事者聚集。那些人看到薑覓一行人回來後指指點點,直到薑覓進?去之?後仍然不肯離開,口沫橫飛地說著徐家的往事和現?在的是非。


    不多會兒,一臉喜色的徐效出?來。


    不等他下台階,門?裏?麵就傳來子規氣極的聲音。


    “舅老爺,那是姑娘好不容易要回來的銀子,你怎麽?能不問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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