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親愛的父親,我不想說?得那麽直白,但你?的死?活已經沒那麽重要了?。你?猜為什麽刺殺案不斷,反抗軍卻除了?封鎖首都?星沒其他的行動?他們也該猜到路伽的一部分力量就藏在首都?星。”


    安戈涅等?了?片刻,對方顯然沒心思和她玩問答遊戲,她遺憾地搖搖頭:“那當然是因為目前路伽的刺殺對象也是反抗軍樂見消失的人。敵人起內訌時,旁觀等?待插手將利益最大化的時機才是最佳策略。”


    隻要路伽不轉而針對反抗軍和平民,西?格很可能就會繼續維持沉默,任由事態發?展。易耘對反抗軍很有意見,大概也是因為西?格開出了?他們無法接受的高昂合作條件。收拾殘局的一方要獲得美名和正當性?總是相對容易。


    雖然於她有些?陌生,但這是西?格作為指揮官殺伐決斷的那一麵。


    “你?要是死?了?,讓人相信凶手是刺殺艾蘭因他們的同一群恐怖分子很容易,既免掉了?給你?量刑的輿論風險,說?不定?還能利用一下?部分人對於王政的懷舊情緒,一致對外對抗路伽麾下?這群主張複辟的前朝亡靈。


    “所以父親,不是我想要你?死?,而是即便我什麽都?不做,你?一樣可能沒多少個小時可以活了?。你?對貴族大人們、對路伽都?已經沒用了?,現在死?掉的舊王才是價值最高的。”


    安戈涅每多說?一句,安普阿的呼吸聲就愈發?明顯。


    王宮中的日子飛快地掠過?眼前,最終定?格在上?次分別時安普阿拋給她的、充滿嫌惡的那一眼,她笑得更加燦爛:“不論你?認不認我這個孩子,我畢竟喊你?一聲父親,怎麽忍心看你?就那麽白白地死?去呢?”


    “你?現在認罪,說?不定?還能換個終生軟禁。你?懺悔自省的姿態也方便讓我和你?、和之前所有的聖心聯合王室君主割席。”


    “不要天真了?!隻要退一步就是全盤皆輸,王室不能低頭,一旦認錯就徹底完了?。”安普阿言辭激烈。


    “是嗎?我覺得未必。你?也曾經期望過?給腐朽陳舊的秩序吹進一陣新風,但是因為意誌軟弱、再加上?一群混蛋阻礙你?,這願望終究落空了?。你?一直為此?暗暗懊悔,而你?沒能完成的改革由我來推進,這不是一段佳話嗎?”


    安戈涅停頓了?幾秒,讓自己煽動的話語緩慢沉進對方的心裏。


    “你?上?次說?隻要能夠延續王室,下?個主君是個omega也無所謂。是讓渡自辯的權利,還是發?聲,現在就是展露你?決心的時候了?。”


    安戈涅的手指在通訊界麵上?方懸停,在切斷聯絡前,她說?:


    “我期待您的決斷。”


    輕微的白噪音後,周圍恢複寂靜。


    安戈涅摘下?收音設備,回轉身。哥利亞坐著看了?她很久,與她四目相對,猛地捧場地用力鼓掌。


    她忽然就有些?脫力。並非無奈,而是一種從冷酷抽象的政治遊戲回到現實的恍惚感。


    無論安普阿做出什麽決定?,她很快都?不會再有“父親”。他們很可能不會再見麵。


    那個alpha在她心裏從來就不是個合格的父親。與他走到互相威脅的地步甚至無法在她心頭喚起傷感的情緒。


    宇宙時代的人類家庭構架本就不太穩固,成年後與雙親徹底脫鉤的人是多數。


    但安戈涅能準確回憶起的東西?太少,這兩?個月才建立起一些?新的人際關?係。於是那些?已有的那些?關?聯中每斷掉一條,都?會有種失去幻肢的空洞痛楚。


    她記憶清晰的歲月中,代替缺位的家人出現在她人生裏的是艾蘭因和路伽。


    一個依然不知死?活,另一個變成了?她陌生的模樣——與生父的決裂猛然間有了?三人分量的體積。


    朝著王位前進一大步,她好像也徹底變成了?另一個人。成就感不足以填滿情感上?裂出的孔洞。她不知道能和誰分享這一刻的驕傲和迷茫。


    安戈涅一言不發?,爬回還有餘溫的被褥中。


    或許剛才赤腳在地麵上?站了?太久,也可能一個人生階段在展開前就過?去的悵惘本就是寒涼的,她縮了?縮肩膀。


    “嘶,你?的手好冰,腳也是。”


    哥利亞什麽都?沒問,自顧自關?心起更加切實的健康隱患。


    青年溫熱的手包覆她的右腳,安戈涅下?意識抬膝脫開,但下?一秒,微有些?粗糲的虎口再次環住她的踝骨,力度比上?次更大,彌漫著金屬薄荷信息素的熱氣像要鑽進她的皮膚下?。


    有那麽一兩?秒,誰都?沒有動。


    房間裏的聲控照明也熄滅了?。


    哥利亞後背側朝窗戶,表情藏在陰影裏,義眼瞳仁邊緣有一圈刃麵反光般的冷色。就是這極幽微的光照出了?他的鼻尖,還有喉結移動的輪廓。


    “你?剛才威脅人的樣子真好看。”他沒頭沒腦地說?。


    像一滴水落入岩洞,正因為目的地空曠,水珠砸到岩床的輕響才分外明顯。


    是什麽性?質的情緒不重要,重要的是此?時此?刻,這個人讓她感覺比上?一秒好了?一點?。


    安戈涅還自由的左腳蹬上?他的胸口,像嬉戲,也像確認溫度似地貼了?貼,隔著衣物,順著明顯的肌肉線條,往讓僵硬更加明顯的方向滑。


    “我確實有點?冷。”她低語。


    於是烈焰開始燃燒。


    第92章 夢短夜長09


    安戈涅有時候會想, 人為什麽會有親吻這種親昵方式?


    嘴唇後方是食物觸碰到的身體內部的第一道黏膜,唇舌也是智慧生物編織並吐露詞藻的器官。它咀嚼並吞下能?量與毒素, 也吐出真理和謊言,對並不算精密的部位而言唇舌已經夠忙,沒理由非要給它再加一個表達欲求的功能?。


    是因為大部分人在第一次對某個別人萌生出親近的欲望之前,就看?到了其?他人是那麽表明關係、表達渴望的?


    對喜歡的人會想要親吻,伴侶會互相親吻,被看?到與並非伴侶的人親吻可?能?會有大麻煩,親吻也可以是誓約……諸如此類的世間道理並未因為離開原生的星係磨滅。於是不多加思考, 現在的人類依然理所當然地認為,唇舌的接觸是某種感情、某種關係的外在體現。


    換而言之, 親吻或許本身不具有意義,是一種習得的渴望。


    另一種可?能?:就像軀體需要攝入水分礦物質和熱量源,人類需要肢體接觸,天生如此。牽手,擁抱,親吻,額角相抵, 還有更多, 全都是刻印在基因螺旋裏的需求——


    為了繁衍。


    有必要說?服個?體心甘情願地延續人類的存在, 於是每個?人的身體都成為巨大陰謀的參與者,在有益於創造生命的舉動發生時恰到好處地分泌激素, 製造愉快的幻覺。


    但是,如果拿這個?問題問哥利亞,他根本不會在乎這個?動作是人類社?會塑造出來的習俗, 還是繁殖本能?在作祟。


    他喜歡親吻。就是那麽簡單。


    他的喜愛極具感染力。不僅要他喜歡,而且他會不遺餘力地傳達這份歡喜。


    在這樣?的親吻中, 安戈涅對時間的感知變得愚鈍。一起逐漸稀薄的還有氧氣,大約實在太熱了,本應給人清涼感的金屬薄荷信息素徹底包裹她,綠意成了燃料,到處在失火,再努力地呼吸也依然覺得喘不過氣。


    不止是氣息,因為體格差距,她聽到、看?到、一伸手能?碰到的全都是哥利亞,他的某一部分。


    這種壓倒性的存在感是助燃劑,卻也讓她本能?地不安。


    安戈涅開始尋找話題。


    “為什麽你的疤痕都留著?”昏暗的光線不足以讓她看?清每道舊傷口的模樣?,但甚至不需要刻意摸索著尋找,她就一次次地碰到略微凸起的傷痕。


    維持通暢的對話能?讓她覺得局勢還算可?控。她懷疑艾蘭因之所以喜歡在相似的情境中談事?情,也是出於相似的理由。


    “啊?”對方顯然沒懂她為什麽有這種問題。


    “哪怕不去醫療設施,大多數疤痕也都可?以用藥膏消掉吧,”她說?著讓指腹順著他左胸斜上方一條不算深的疤痕輕輕地揉,這裏皮膚的凸起並不明顯,“比如這個?,不是好不了的。”


    “這裏也是。”青年的側腹有不止一個?橢圓形的淺疤,更像是熱武器的燙傷留下的。


    “還有——”


    哥利亞嘶地吸了口氣。


    安戈涅沒來得及理解是怎麽發生的,雙腕都已經高過頭。


    “別瞎碰!不然我一個?收不住,那就是你自找的。”這麽威脅著,他收緊虎口,用尖尖的犬牙在她頸動脈附近比劃著,仿佛真的會化身咬斷她喉嚨的野獸。


    “是哦,好嚇人,我好怕。”安戈涅毫無誠意地感慨。反正沒了手,還有腳,還有其?他繼續探索他傷疤的方法。


    實話說?,他忍耐得氣急的態度很可?愛。


    哥利亞聽上去有些?咬牙切齒:“好玩嗎?”


    “你還沒回?答我你為什麽都留著疤,你不是已經離開那個?組織了,難道你相信那種說?法,什麽傷疤是alpha的勳章之——?”她這句話在不自然的地方斷了,但誰都沒在意。她有好幾秒都說?不出話,做著口型,一個?勁地推他。


    “好吧,”哥利亞深吸一口氣,撐起來些?微,讓她以別的方式感受那些?深淺不一傷口,“沒別的原因,總會有新?的疤,想著要祛疤反而是沒完沒了的麻煩,有這個?精力和錢,還不如幹點別的。”


    “幹別的……比如什麽?”


    “修東西,報廢的垃圾修一修賣掉可?以換錢。不過最賺的還是幫人改裝,細巧活,沒手藝的人幹不來。”


    “但再賺也沒直接搶賺?”


    太空盜笑了,暖烘烘的氣流貼著她的耳垂擦過:“哪可?能?天天有大的可?以幹,送貨、加裝不讓搞的部件,這些?都是養活人的門道。”


    這種更了解他日常狀態的對話到現在才發生,安戈涅不知道為什麽有點想笑:“不過,你還真會幹細巧的手藝活啊?”


    他的手長年拿武器和扳手,骨節略粗,有粗糲的繭,很難與細巧這個?詞語聯係在一起。


    哥利亞笑得有些?痞:“不信啊?我還在熔爐的時候就會幫人修家電換口飯吃,搞明白構造就都不難。”


    她很快信了。


    如果不當殺手或是太空盜,哥利亞一定能?當個?優秀的機械技師。確實如他所言,哪怕是不熟悉的,隻?要摸索著理解構造,他就能?憑直覺找到核心的部件,並且快速找到最大效率使用它的方法。


    哥利亞心情變得很好,聲音懶洋洋地上揚:“說?了你大概也不信,我還會畫畫。”


    安戈涅慢了好幾拍才聽懂:“畫畫?”


    “幽靈鯊號走廊上那些?……都是我畫的。”哥利亞說?著在她腹部勾勾畫畫,像要給她塗抹出飛船兩壁同樣?的星雲出來。


    複刻得成功不成功她無從?判斷,畢竟顏料沒有顏色。如果他畫的是黑洞她大概也會相信,畢竟隻?是在那裏,就足以把理智的靈光吸走。


    但安戈涅到底沒有完全渾噩。


    “你確定……你不會咬我?”


    失控始終是隱憂。而哥利亞在這方麵?前科頗多。


    哥利亞咂舌,借著義眼的夜視功能?在扔到旁邊的外衣裏外翻找了一陣,咬牙切齒的語調有瀕臨極限的煩躁:“這樣?總行了吧!”


    安戈涅看?得不是很清楚,伸手摸了摸——小小的金屬牢籠扣在下半張臉,以最原始的物理手段隔絕了隱患。


    這還是她第一次在現實裏見到這樣?的東西。王宮裏的alpha都不屑戴上這樣?的器具。


    “你怎麽隨身有……”


    這個?問題一時半會兒?是沒法得到解答了。


    所有複雜的、幽微的,乃至於不那麽複雜的事?全都退到意識的角落,為奔湧襲來的洪流讓道。


    倒是另一個?她並未刻意尋求過的事?實變得明晰:初遇時哥利亞將她擄走,安戈涅很快發現他對眼淚缺乏抵抗力,她一假哭,他就慌得手腳不知道往哪裏放。


    但這個?弱點也是有場景限製的。


    哥利亞抱著她走過客房外間長長的一麵?單向玻璃窗,和她咬耳朵:“你看?,有人閑著沒事?幹,居然在這個?點放煙火。”


    視野濕漉漉的,化樂星城遠處不斷升上天際的電子煙火暈染開,她看?到的是一團團互相融合變幻的色塊。


    相當長的時間裏,她的眼前一直在放煙花。


    安戈涅裹著毯子往睡夢裏沉的時候,哥利亞竟然和她講起了未曾透露的另一部分過往。是不是她要他講的,她記不太清楚。到後來有一大段記憶都是模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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