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風習習,一陣悠長神秘的吼叫聲在夜間響起,原本雜亂的狗叫聲戛然而止,如同一個正在吟唱的蹩腳詩人突然被人割斷了聲帶。


    “收拾一下,馬上躲起來。”


    神色慌亂的瓊森叔叔突然衝進凱爾的房間,用右手的鉤子勾住床腳處的一個鐵環,掀開床板對他喊道。


    這是凱爾第一次見到從容從他臉上消失。


    在凱爾平時睡覺的床板下麵,一個黑漆漆的洞口露了出來,順帶著被風吹進一股木屑腐爛後的味道。


    這個密道直通著放酒的地窖,凱爾在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了這個密道的存在,但是幾乎沒怎麽用過,因此險些將其遺忘掉。


    “發生了什麽?”凱爾一臉驚訝的站在桌子旁,懷裏抱著他平時練習用的本子。“巨龍複活了嗎?還是敵國打了過來?”


    他突然注意到,瓊森此刻身上穿的不是他平日裏很少更換的那件米色粗布衣,而是一件有些破損的製式皮甲。


    “我沒有時間和你解釋了,快點躲進地窖去,哪裏有一個一直空著的木桶,你知道是哪一個。躲在裏麵。一會不管外麵有什麽動靜都不要從裏麵出來,更不要發出聲響。”瓊森皺著眉頭嚴肅的說道,棕色的瞳孔內滿是擔憂和決然。


    和他一起生活了多年的凱爾意識到,他這絕不是在開玩笑。


    “拿著這個。”瓊森遞給凱爾一張泛黃的紙片,還有一件深黑色的皮質內襯。


    這是一張用棕樹皮磨成的長方形紙片,酒館裏平時記賬用的就是這種紙。因為寫在棕樹紙上的字可以保存很長時間,而且紙張也不會變形,所以盡管這張紙看上去年代很久遠,但是卻保存得很完好,幾乎沒有什麽破損的地方。


    上麵拿血液刻畫著的一個圓形的法陣,可曾經跟威廉學過一段時間基礎魔法文字的凱爾,卻無法識別出上麵為法陣提供能量的字符。


    那是一種凱爾從未見過的奇怪文字,像是抓痕,卻很有規律和一種獨特的美感,而且散發著肉眼可見的元素氣息。


    “一會不管有什麽東西進入了地窖,立刻撕掉這張隱身符咒。”窗外傳來一聲奇怪的嘶鳴,瓊森的神情一變,有些焦急地大聲說道。“這件內襯你穿在身上,以後不管任何時候都別脫下來。”


    “那你呢?一會兒也會過來嗎?”凱爾擔憂的問道,但是說話時神情堅定,假如瓊森的回答是否定的話,他會毫不猶豫的留下來和他一起麵對即將到來的事情。


    “我會的,老子什麽時候騙過你。”瓊森帶著欣慰微笑道“但是在那之前,我得出去做一些事情掩護一下,免得我們藏身的地方被找到。”


    “那你小心點。”凱爾還是有些擔心。


    他突然想起了今天早上瓊森反常的表現,心裏莫名的湧起一陣不安。


    “你一會不會過來的,對嗎?”凱爾突然道。“既然這樣的話我是不會離開的,我可以留下來幫你。”


    瓊森默默地看著凱爾,然後無奈的搖了搖頭。


    “聽著,凱爾,雖然我很不願意這樣說,但是現在我還是得告訴你。”瓊森放下床板,走到凱爾身邊俯下身子親吻了一下他的額頭,他微笑道“我是一名傭兵,把你養育成人,讓你安全地度過一生是我傭兵生涯接到的最後一個任務,雖然這次可能要失敗了,但是......”


    他朝著凱爾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最起碼也要讓我像一個勇敢的戰士一樣,為你戰鬥到最後一刻,這是屬於傭兵的榮耀,遠比生命更加重要。”


    月光從窗外照到瓊森叔叔那一頭銀發上,散發出一陣朦朧的光芒。


    “假如一會發生了意外,躲好別出來,等確認安全後立刻朝著門口跑,跑的遠遠地,離開這個鎮子別再回來。”瓊森溫柔的撫摸著凱爾的頭發,再次掀開床板。


    凱爾走到了床前,卻猶豫著遲遲不肯進去,他知道這次可能是永別。瓊森見到他這樣,輕歎了一口氣,一把摟過他瘦弱的肩膀,強行把他推進了暗道口。


    凱爾低頭注視著麵前黑漆漆的洞口,理智告訴他,連一個普通人都傷害不了的自己,留下來也隻會給瓊森添麻煩,打小被傭兵思想灌輸的他明白,自己不該在這個時候猶豫不決。


    於是凱爾抬起頭深深地看了一眼瓊森,然後咬著牙俯身進入了暗道之中。


    直到確認凱爾的身影消失在暗道深處後,瓊森才長舒了一口氣。他仔細的把床鋪重新鋪好,留戀的看了一眼這個狹小的閣樓,然後轉身離開了這裏。


    ..............


    厚厚的烏雲遮蔽了天空,周圍響起了一聲又一聲陰森恐怖的嘶鳴。


    瓊森孤身一人站在院子中央。


    “你這是想要反抗嗎?”聲音如同是閉著嘴巴從腹腔裏發出一樣,顯得空洞而又沙啞。


    “你實在是太弱小了,遠不是我的對手,你應該知道什麽樣的選擇才是最聰明的。”


    瓊森緩緩拔出來別在腰間的短劍,指著前方的一片黑暗陰影處冷冷的道“既然來了就別廢話,我知道你們來的目的,今天你們別想從我口中掏出任何東西。”


    “可笑的愚昧,就和你那幾個愚蠢的夥伴一樣。”


    一道黑影突然跳動著從陰影處襲來,迅速的攻向瓊森胸口。


    瓊森提劍一橫,擋下了這一記突襲,但是身體卻向後滑動了半米左右的距離。


    偷偷甩了甩崩裂的虎口處流淌下來的血液,瓊森挑釁道“果然是一群隻配藏在陰影裏的臭蟲,就這麽點本事嗎?”


    “那你呢?這是再拖延時間嗎?”


    又是一記黑影從上方攻過來,瓊森再次擋下了這一擊,但這次的進攻卻沒有和上次一樣簡單的結束,一波接著一波的攻擊連綿不絕的攻了過來,瓊森甚至連對方的具體輪廓都沒見到,隻是一昧地在對方淩冽迅猛的攻勢下苦苦堅持。


    黑影隨意的地發動著進攻,但是每一擊卻都需要瓊森竭盡全力的去抵擋。瓊森明白,自己都不值得對方使用魔法,他就像是貓戲老鼠一般,正在戲謔的玩弄著瓊森。


    “雖然不知道你拖延時間是有什麽打算,但我並不認為螻蟻那微弱的智慧在絕對的力量麵前,可以玩出什麽花樣。”幾分鍾過後,對方終於失去了耐心,快要精疲力竭的瓊森感到一記肘擊狠狠地打在了自己的胸口處。


    瓊森被擊倒在地,冰冷的劍鋒緊貼在了他的脖子上。這是一把散發著骨質光澤的長劍,而它的主人------一個全身包裹在盔甲和黑色鬥笠裏的男子正用一雙灼燒著的雙眼注視著他。


    “早一點說出龍穴的位置,我可以繞你不死。”


    牆外的慘叫聲伴隨著野獸般的嘶吼此起彼伏,瓊森擦了一下嘴角的鮮血,輕蔑的看了麵前這家夥一眼。


    “可是你覺得你手下的所作所為值得我對你信賴嗎?”


    “可是你沒得選擇。”


    神秘男子一把抓著瓊森的衣領,單手把他提到自己麵前,用他那空洞的聲音狠狠地說道。“我想昨天你應該就已經意識到我們的到來了吧,你應該一直都知道我們存在,估計也清楚我們的手段。”


    他那如同綠色火焰的雙眼在滿是黑暗的頭盔內不停地閃爍跳動著,這兩團火焰忽高忽低,忽明忽暗,向外散發出一種攝人心魄的詭異波動。


    瓊森在這股波動的影響下漸漸失去了抵抗,他的眼神被這兩團火焰吸引,瞳孔逐漸渙散,幹涸的嘴唇微微張開似乎想要說些什麽。


    瓊森猛地狠狠地咬了一下舌尖,他咽了一口帶血的唾沫,血腥味和強烈的痛疼感讓他恢複了些許意識,瓊森迅速地移開視線並且嘲諷道。


    “假如隻有這些本事的話,那還真不算什麽。”


    沒想到自己的控魂咒失效的黑袍男子冷哼一聲,狠狠地把他摔在地上,單手握劍,在他的手和腳的穴位上迅速的點了幾下,挑斷了了瓊森四肢上的筋脈。


    瓊森在地上痛苦的抽動著身體,臉上青筋高凸,冷汗直流,他用盡所有僅剩的力氣緊並著牙齒,不然自己發出一絲慘叫。


    而黑袍男子則站在他身旁冷笑著的看著這一切。


    “我沒有太多的時間陪你消耗,我現在需要告訴你,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無謂的掙紮。”


    說罷,他隨後抬手一揮。隻見十幾道黑影從他的身後躍出牆頭,迅速的向著鎮子的四周散去。


    “怎麽,想拿鎮子裏的人來威脅我嗎?”瓊森強麵色蒼白的強忍著四肢傳來的劇痛,譏諷的說道“可即便是我告訴了你們龍穴的位置,你們也不會放過鎮子裏其他的居民。趕盡殺絕,這一點你們在數百年間從未變過,今天更不會例外。”


    他朝著黑袍男子吐了一口唾沫,再次不屑地說道“所以不要試圖把我當做你們那些愚蠢的教徒一樣糊弄,在你麵前的不是那些沒見過世麵的婦女和兒童。”


    “那你的養子呢?我昨天晚上剛遠遠地觀察了他一下,他是多麽弱小的一個男孩,甚至還遠不如你。那麽在你死後,他該如何麵對這個殘酷的世界呢?”黑袍男子緩緩說到,空蕩蕩的頭盔裏隻閃爍著兩團火焰,看不見表情,但語氣裏卻滿是玩味。“我想,他才是你拖延時間的唯一原因吧。”


    瓊森用餓狼一般的目光狠狠地瞪著黑袍男子,他沉默不語著,似乎在思考和猶豫著些什麽。


    牆外的慘叫聲仍在繼續,這裏麵有許多都是瓊森相當熟悉的聲音,他們屬於這個鎮子上的居民,但是卻都是無辜的。


    時間一分一秒的度過。終於,瓊森用疲憊的雙眼環視了一圈已經是一片狼藉的院落,對著黑袍男子輕聲說道“你靠近一點,我已經沒有力氣大聲說話了。”


    黑袍男子聞言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在輕笑一聲後附身到瓊森麵前,側耳傾聽著。


    “他手上的隱身符是上個魔法文明的產物,憑借現在重組後的魔法,你們根本不可能找得到他。”瓊森帶著愚弄完對手後滿足的笑容,腦袋一歪撕扯掉右側衣領上提前縫在上麵的自爆符,身體開始泛起一陣淡黃色的光芒。


    黑袍男子在瓊森嘴角翹起的一刻起便已經開始向後閃去,但奈何為時已晚。


    一陣耀眼的黃色光芒在黑暗中亮起,咆哮著向四周擴散。爆炸產生的強大的波浪衝擊,在一瞬間便摧毀了這個院落方圓十幾米內的所有建築,漫天的灰塵被揚起,昔日的狼穴酒吧變成了一片廢墟。


    爆炸持續了整整十幾秒鍾的時間。


    在遮天蔽日的灰塵散去後,黑袍男子毫無無損的頂著一個由數隻手骨編織成的骨盾懸浮在空中,他拍了拍袍子上不小心沾染到的塵土,緩緩地從空中落下。


    “在帝國支援到來之前,給我仔細的搜尋那個小子,要活的。”


    落地後,黑袍男冷冷的掃視了一圈四周,然後轉身對著身後的陰影處命令道,空洞的語氣中已經帶有了一絲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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