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很想你。”


    像是再也忍不住,鍾影脫口而出。她抬頭望著裴決,下巴抵在他的胸膛,急慌慌道:“我也是的。”


    裴決被她這副樣子逗笑:“我知道——你昨天說過了。”


    鍾影不再說話。


    這個時候提起昨晚,竟然好像一場夢。


    也許是此刻的兩人都有些平靜,情緒也內斂。


    見她又不說話,不知道在想什麽,裴決摸了摸她的麵頰,笑著說:“我知道你想我、喜歡我——”


    “不是的。”鍾影輕聲。


    “是愛你。”


    她抬頭對裴決說:“我愛你,哥哥。”


    裴決凝視著她,沒作聲,過了會,他低頭親了親鍾影額頭。


    他清楚這是一份自幼時建立起的信任與依賴——無人可以相較。


    正是憑著這份信任與依賴,他才能再次獲得鍾影的愛,這當然也是獨一無二的。


    第105章 時機


    晚上兩個人和吳宜吃了飯, 吳宜沒有多問什麽。


    說實話,她忙得焦頭爛額,很難對兒女的事參與過多。尤其她兒子還是個不好說話的, 表麵看不出什麽, 實則心底裏什麽都防,戒備得很。


    “對了”, 她想起來,抬頭對裴決說:“你爸和我說了孟叔的事。”


    吳宜轉頭看鍾影:“影影你別放心上——有印象嗎, 孟叔家有個小女兒。”


    鍾影愣了下,點點頭。印象是有的,但實在模糊。也就逢年過節走家串巷拜年的時候見過幾回。不過鍾影對孟恪江的妻子更有印象,她還記得她叫什麽文熙。那年櫻桃樹事件後,她專程給鍾影送了回禮,是一個八音盒,很精致。她誇她心靈手巧,是個能幹的小姑娘。這件事鍾影記了很久。


    “早兩年他想和我們做個親家, 但是你知道的……我已經和他說了。以後不會再有這樣的事。”


    這大概就是總裁的作風。遇事果決, 斬草除根。


    鍾影都聽愣了。反應過來去看裴決。裴決似乎覺得理應如此, 他低頭吃飯吃菜,臉上神情如常, 像在聽別人的故事。


    回去路上, 鍾影才徹底搞明白其中緣由。


    “那你會和別人結婚嗎?”走著走著,鍾影忽然問。


    裴決:“……”


    裴決看看她,不知怎麽就明白了為什麽有的人平路上都會摔跟頭——因為有些事就是這麽莫名其妙。


    妹妹好像在思考一件嚴肅的事,看裴決的眼神也十分認真。


    裴決想了想, 半晌琢磨道:“你覺得我腦子不好是不是。”


    鍾影憋笑:“……我是說時間長了。”


    “時間長了我就死了。”裴決沒好氣。


    鍾影眼巴巴:“……不是那麽長。”


    裴決:“…………”


    她會和他開玩笑了,這是個好兆頭。裴決想, 先不計較了。


    到家還是一個人沒有。何叔這兩天也不知道去哪了。裴決擔心是不是有什麽事,電話打過去,才知道吳宜給他包了機票,出去度假了。裴決不知道說什麽。電話那頭的何叔十分欣慰小輩的關照,末了,像是才想起來,何叔說給鍾影準備了客房。裴決心道,叔你還可以等人飛機飛走了再告訴我,下秒又忍不住想,東捷這一套逮著人挖苦揶揄的風氣到底是誰帶起來的,不過他也不想深究,電話掛之前,裴決麵無表情說了聲:“知道了。”


    同昨天相比,深州這兩日明顯開始降溫。


    入夜風聲大了些,潮濕溫潤的海水氣息漸漸變得凜冽。


    鍾影打電話和趙慧芬說了這邊的情況。隻是提到裴決的時候,趙慧芬聽鍾影的聲音覺得同之前有稍許不同,她想這件事還是得慢慢來,便沒多問。秦雲敏倒有點急,從趙慧芬那知道她去了深州、意外碰到裴決,電話也緊跟而來。那會,鍾影在收拾行李箱,明天一早出發,今晚收拾好比較方便。


    裴決注意到,說了聲是雲姐,鍾影就讓他接了。


    免提剛通,那邊就是一串急哄哄:“影影,你看到裴決了?幹媽說你看到裴決了。還好嗎?沒事吧?裴決應該不會把你怎麽樣吧——”


    鍾影傻住,蹲在行李箱旁抬頭看向一臉若有所思的裴決。她好像被踩住尾巴的貓咪,望著裴決有種時空錯亂的無措和慌張。


    裴決笑著瞧她,歪頭對電話說:“我能把她怎麽樣。”


    那邊似乎不止一個人,伴隨一聲倉促貓叫,秦雲敏頓了頓,好氣又好笑道:“行了。掛了。”


    裴決看著暗下的屏幕,忽然道:“雲姐真的很緊張你。”


    鍾影笑著點頭:“嗯。”


    “說得我好像會吃人。”他的語氣莫名不解。


    他當然不會吃人,但等妹妹進浴室、後腳他也跟進去的時候就不一定了。鍾影感覺這兩天腿就沒好好歇過,路沒走幾步,光纏著哥哥了。浴室出來,裴決根本沒放開過她,導致沒一會床單淋得一塌糊塗。裴決就抱她去原先準備的客房。床墊似乎更軟些。整個人有種下沉的失重感。


    時間長了,濕漉漉的頭發全部淩亂在臉上,她看不清裴決的麵目,朦朧視線裏是他寬闊的胸膛和堅實的手臂。這兩日同以往有些不同,鍾影說不出哪裏不同。她覺得裴決不像以前那樣好說話了。雖然裴決並沒有怎麽樣她,但鍾影就是這麽覺得。


    昨晚發生的一切還在眼前。兩人都是比較內斂的性格。裴決就不用說了,鍾影更是如此。所以僅就那場爭吵來說,意義也足夠非凡。


    此刻慢慢回想,裴決發現印象裏,妹妹其實是會打人的,他就又想,幸好昨天妹妹沒打他——妹妹果然舍不得。


    鍾影不知道裴決在默默計較什麽,不過很快,她也沒腦筋去琢磨了。這間屋子似乎沒好好開過窗,有那麽幾刻鍾,熱得她呼吸都有些困難。


    鍾影忍不住伸手去推裴決。裴決垂下目光,漆黑汗濕的眼瞳格外專注,好像闃黑的深井,隻是他呼吸聲聽著有些粗,似乎好不容易才分了神聽了妹妹的停下。


    鍾影望著他說不出話。過了會,裴決的手掌伸來替她抹開一頭一臉亂糟糟的頭發絲。鍾影的臉龐已經熱得不像話,緋紅一片,微張的唇,露出的雪白貝齒格外可愛,耳朵尖豔紅得仿佛要滴血。


    裴決細致地撫摸她,兩個人注視彼此,一時間都沒說話。片刻,鍾影也抬起手去摸裴決臉龐。輪廓分明的下頜線被淌下的汗水浸濕,透出一種分外恣意又莫名端正的矛盾氣質。


    妹妹起伏的胸口還在劇烈地攝入氧氣,實在誘人,他根本忽視不了。裴決潦草地歪頭貼了下妹妹潮濕的手心,然後就低頭去吻她。


    晝短夜長的時節,不知道夜裏幾點,時間似乎是以吻記數的,一個吻代表一秒鍾,鍾影發現這樣的話,竟然有種地老天荒的錯覺。


    漸漸地,吻的時間越來越長,鍾影受不了,膝蓋被掌心牢牢摁在兩邊,不得已,她隻好連聲叫他哥哥。裴決好笑,片刻差點笑出聲,覺得妹妹也太會作弊了,但他最後還是放開了鍾影。


    他起身上來,佯作嚴肅,對她說,少叫點哥哥,哥哥是這麽好叫的嗎。鍾影望著他聳動的喉結,忍不住小聲,你快去漱口。裴決:“……”敢情自己說的話妹妹是一個字沒聽進去。不過他還是聽鍾影的話去漱口了。


    鍾影扭頭,視線跟隨,臉上燙得快要燒起來,她發現他是越來越不要臉。你圍一下啊,鍾影真是沒眼看。不過裴決漱完口出來的時候還是用浴巾圍了下,因為鍾影一直在外麵叮囑他,很能嘮叨的樣子。


    他上床抱住喋喋不休的妹妹,親吻她說個不停的嘴唇,真是好氣又好笑。


    兩人說了會話。時間又忽然變快。爭分奪秒似的。大概是分離的時間過於長,一夜又太短。話說起來,沒頭也沒尾,但又處處值得說。


    鍾影提到那次回春珈。裴決說,下次我們一起回去。鍾影笑,說媽媽肯定很開心我帶你回去。裴決望進她笑意盈盈的明亮眼眸,想了想,說不一定。“阿姨肯定會怪我嚇你一跳,害你做噩夢、睡不好。”他說得還蠻認真的,似乎清楚秦苒就是會這麽想。


    “那我幫你說點好話好了。”眼瞳忽地一亮,鍾影笑眯眯:“還有外婆。外婆很喜歡你,她肯定會幫你說話的。”不提不知道,原來自己身邊這麽多人喜歡裴決。


    她這個樣子嫵媚又靈動,如同春日裏波光粼粼的湖麵,又像是回到了許久之前,仿若蝴蝶在盛夏的熱風裏,乘著海島的氣息上下翩躚。


    裴決不作聲,注視著她。她被他摟在懷裏,珍珠般瑩白的光澤包裹著她濕潤柔膩的身體。片刻,裴決低頭去吻她的嘴唇,氣息熱燙間,想起什麽,低聲道:“下個月我在美國,會盡快回來的。你乖一點,不要胡思亂想。”他的嗓音沙啞,說完,他就抱著人翻了個身,沒給鍾影一絲一毫的反應時間。


    她不知道他為什麽忽然說著正事,又不給她一點反應的時間,似乎在此之前,他就已經很衝動了,好幾下,鍾影話都說不出。


    “知道了嗎?”等了會,沒聽見她吭聲,裴決語氣嚴肅許多,摟在她後腰的手往下揉她,力道十分重。瞬間,鍾影感覺神經末梢被攥住,堅硬的腹肌牢牢壓著她,鍾影下意識蹬了下腿,從未有過的淋漓水意刹那間漫延開。好像整個人被融化了。進行到這個時候,時間確實太久,鍾影已經有些許脫力,根本控製不了。


    裴決微怔,他沒想到妹妹已經到了這個程度,難怪聽不見他的話,真是不能怪她。隻是他也有點吃不消,克製著緩了片刻沒動。望著妹妹呆住、要哭不哭的可愛模樣,他抿唇憋著笑去吻她濕透的眼睛。烏黑的瞳仁如同浸在水底的玉石,晶瑩剔透的。


    好久,他還是沒法動。因為一動就有明顯的水聲。鍾影還在失神。慢慢地,裴決語氣裏的笑意藏不住,他啞聲哄她:“不要緊張,不會怎麽樣的。”


    鍾影閉上眼不想聽他說話,她覺得太丟人了,等有了抬手的力氣,她一邊哭一邊兩手捂住臉。裴決這才低低笑出聲,親了親她的手背。


    客房還是派上用場了。因為裴決被鍾影趕了出去。床上稀裏糊塗,根本沒法解釋,大半夜的,她真是要崩潰了。裴決隻能全抱出去處理。畢竟,他也不知道淩晨三點多應該幹什麽。


    早上出門鍾影還是很生氣。可青天白日的,生這個氣太過羞恥。於是她一路都沒和裴決說話。裴決也是熟能生巧,跟著妹妹,該幹嘛幹嘛。多虧妹妹心軟,臨走還願意和他說一聲“再見”。


    隻是這聲“再見”細若蚊吟、咬牙切齒,裴決收不住笑,拉著她的手,說:“下次不會了。”


    鍾影霎時瞪大眼,覺得這人簡直沒臉沒皮。


    偌大的航站樓,人來人往,他一副衣冠筆挺的正經模樣,開口居然說出這樣的話。


    裴決注視驚呆的妹妹,低下頭,笑得肩顫。


    進入十一月,入冬的步伐陡然加快。


    空氣裏寒意滋生,晨起的霧氣也越發得濃厚。


    裴決在美國的行程日漸緊張。


    近兩周的時間,他忙得腳不沾地。臨時的意外狀況太多了。加上入冬以來,天氣惡劣,政府部門的辦事效率直線下降。所幸州議會透露的消息還算準確,他們請的律師也有點人脈,膠著的形勢到了月中的時候逐漸明朗,官司總體平穩下來。


    隻是吳宜不滿意最後的賠償金額,要求裴決再逗留半個月,為東捷再爭取下權益。


    “搞搞清楚,這以後是要交到你手上的,我倆又帶不進墳裏。你能不能上點心。”吳宜誇張道。


    一旁,剛出院的裴新泊連連附和:“就是就是。在那邊冷就多穿點。”末了,他還挺貼心。


    裴決:“……”


    他其實都沒說什麽,隻是對他媽的提議稍微停頓了一秒鍾,他媽就一副天要塌了的驚恐語氣。


    “知道了。”他說。


    轉頭,他給鍾影打電話:“我真是受不了我爸媽。”


    鍾影笑:“叔叔阿姨說話就是很有趣。”


    她還記得小時候去裴決家,有時候留下來吃飯,那飯桌才叫有意思。吳宜會問她在班裏的事,見自己兒子隻是安靜聽著,細嚼慢咽的,也不多和鍾影聊幾句,便笑著說:“看你哥哥這是幾天沒吃飯了。”裴決真是無語到家,立馬抬頭叫“媽——”裴新泊也笑著說:“快問問你哥哥,他手上這雙筷子是不是很好看?讓他給我們說說。”裴決氣得都想離開飯桌了。鍾影笑個不停,她目不轉睛地瞧他,似乎覺得難得氣急敗壞的哥哥十分新奇。


    “有趣?”裴決好笑,但妹妹覺得有趣就有趣吧。


    他的父母總喜歡開自己兒子的玩笑,大概是覺得他性格太悶,又或者,是希望他能活得輕鬆些。畢竟從小,裴決身上就有種超過年齡的沉穩。尤其是那次弄丟鍾影,此後他整個人都變得愈加得沉默與謹慎,好像身體裏住進了一些十分沉重的東西。不過話說回來,裴決一直不是很喜歡吳宜和裴新泊這樣插科打諢、有些時候又四兩撥千斤的方式,但不喜歡是一回事,體會父母的良苦用心是另一回事。


    小雪節氣那天,南州一夜連降十多度,早上起來,窗外樹梢都光了好些。


    鍾影做好早飯去叫聞琰,聞琰縮在被窩裏,懵懵懂懂的,問鍾影:“媽媽,下雪了嗎?”


    鍾影給她找來衣服,回想了下去年,說:“估計要等到一月份了。”


    去年差不多一月份下的雪。


    眼下才十一月中,有陣子要等。


    聞琰腦袋剛從毛衣裏鑽出來,便重重歎了口氣:“好想下雪哦。”


    鍾影笑,忍不住去親她暖呼呼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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