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繼續這個姿勢,那就太尷尬了;但若是立刻直起身來,顯得自己像是個流氓,方才是要乘人不備幹壞事。


    他耳垂微熱,隻好扯了個謊:“我的腰,突然有些不舒服。”說著,還煞有介事地去扶著自己的腰,然後慢慢直起身。


    秋玉疏信了。


    她一臉關切,也伸手去摸越明初的腰:“怎麽回事?”


    她的手接觸到越明初腰身的那一瞬間,越明初登時頭皮發麻。


    仿佛一陣電流,從腰間蔓延,癢到四肢百骸,乃至心間,癢得他撓心撓肺。


    原本溫熱的耳垂,開始發燙。


    他退後一步,避開秋玉疏的手,不敢看她,呼吸錯亂,“我沒事。”


    秋玉疏看了一眼越明初放在地上的青竹,感覺自己發現了原因:“你該用一把正兒八經的長/槍吧?這武器不稱手,很容易牽連肌肉的。”


    不待越明初回答,她又繼續碎碎念:“咱們宗門修劍,是不會發長/槍的,得自己買。你怎麽不買一把啊?可別指望窮師父給你買。”


    越明初的呼吸平複下來,默不作聲地與秋玉疏拉開距離,回答:“靈石不夠。”


    秋玉疏驚訝抬眉:“月例攢一攢,不就有了嗎?一把長/槍總能買得起的。”


    越明初含糊道:“月例有別的用處。”


    秋玉疏蹙眉,語重心長道:“能有什麽要緊的用處?用來娶媳婦兒啊?作為槍修,長/槍就是你的媳婦兒!知道嗎?”


    越明初“哦”了一聲,巧妙地轉移話題:“天冷了,吃撥霞鍋嗎?”


    秋玉疏的注意力立刻被轉移,眨巴眼道:“好,我要吃燙蘑菇!”


    兩人一起溜去小廚房,吃撥霞鍋去了。?


    第40章


    ◎血肉喂牡丹之花魄,萬豔劍成◎


    岱嶼島, 萬花堂。


    大雪紛紛揚揚,萬物凋零, 而萬花堂內依舊百花齊放、爭奇鬥豔。


    萬花堂的中央有一個涼亭,竹簾半掩,裏麵用月玉做的一張矮幾上,擺著一把鮫人骨頭製成的無弦琴,自動發出悅耳的琴聲,若幽穀空響,十分雅致。


    顏花君滿頭珠翠, 一身五彩薄紗, 手上挽著一條柔軟的綾羅, 正在給一株牡丹修剪殘葉。


    顏青棠麵色蒼白, 兩手交疊,戰戰兢兢地候在一旁,等待顏花君開口。


    終於, 顏花君從花中抬起頭, 然後理了理鬢發,坐在矮幾前, 伸出纖纖素手, 隨意地拂了一把古琴。


    原本叮咚悅耳的琴聲陡然一轉, 殺氣溢出。


    顏青棠的臉色更加白了, 手指緊張地摳袖上的暗紋,眼神飄忽,一副幾乎要暈厥的樣子。


    顏花君抬眸:“事情辦得如何了?”


    顏青棠連忙一拱手,恭恭敬敬地回複道:“回母親, 我這幾日嚐試了多次, 我的元神可順利進入兄長體內。”


    顏花君目光一冷:“我問的是這個嗎?”


    她繼續撫琴, 晦澀的音節不成調子,十分刺耳。


    顏青棠一愣,眼簾下耷。


    猶豫片刻,她跪了下來,額頭緊緊地貼在冰涼的地麵上,小聲道:“女兒知道,母親是希望女兒的元神可以剝離原有的記憶,然後同兄長的元神融合在一起……可是……”


    她深吸了一口氣,不敢抬頭,繼續說道:“可是,以前從未有人如此做過,女兒不確定能否成功。而且,若是如此,女兒的元神便算作是徹底消失了……母親,女兒願意舍棄肉身,將元神渡給兄長,但女兒也想完整地保住元神,可以陪伴在母親身邊。”


    顏花君看向顏青棠,眉眼間流露出掩不住的厭棄。


    當顏青棠抬起頭來,一臉惶恐而期待地望向她時,顏花君的眉目瞬間變得溫柔慈愛。


    她的唇畔勾出一絲笑意,柔聲道:“你是想陪著我?”


    顏青棠肯定地點點頭:“是,母親。”


    顏花君的聲音更加溫柔了,仿佛能擠出水來:“好孩子,放心,我會將你的肉身保存好。你會永遠陪在我身邊的。”


    顏青棠沉默不語。


    “我要讓你的兄長親自為自己複仇,你明白麽?”顏花君歎息一聲,“你舍棄你的元神,母親也會放棄自己的修為,隻要你兄長能夠拿到無上劍骨,咱們就當死而無憾,你兄長也會銘記你的恩情。”


    見顏青棠垂下頭,依舊不說話,顏花君眉頭微擰,眼神中露出一絲不耐煩,但很快又擺出一副笑容:“元神的事情,你且放心。事成之後,母親也會想盡辦法,重新為你尋來一個元神。”


    聞言,顏青棠的眼神中閃過一絲亮光,而後又很快黯淡下去。


    她抬起頭,一臉動容:“女兒先謝過母親。”


    顏花君微笑:“現在就去吧。”


    顏青棠低眉垂眼地站起身,向顏花君行了一禮,擦身而過,走向一個門窗緊閉的屋子。


    顏花君望向方才精心伺候的那株牡丹花,笑容依舊掛在嘴角,眼底卻一片冷漠。


    她站起身,蓮步輕移,走到牡丹旁邊,拿起剪刀繼續修剪枝葉。


    同時,緩緩道:“出來吧。”


    突然,“刷”地一聲,亭子四周的竹簾驟然放下,古琴的聲音陡然提高。


    與此同時,一團紫煙在亭中憑空出現,一個紫袍俊美男人,手中搖著一把扇麵灑金的鮫骨折扇,翩然走出,笑容妖豔。


    “顏島主真是好手段,為了對付一個小女孩,竟舍得下如此血本。”


    這人來自北冥紫微宮,叫魏青雲,是紫微宮宮主的長子。


    顏花君頭也不抬,笑盈盈地糾正他的說法:“不是要對付她,是要她死透,還我兒劍骨。”


    魏青雲“嘖嘖”兩聲,搖了搖扇子,一撩袍坐下來:“你這話,我都聽不下去了,劍骨明明就是人家小女孩的,什麽叫還給你兒子?”


    顏花君風情萬種地斜睨他一眼,道:“若不是她,我兒怎會落到今日這般田地?她自然需要補償我兒。”


    魏青雲啞然。


    顏花君剪下一朵開敗的牡丹,隨手扔到地上,輕飄飄道:“你接受我的邀請,不就是衝著她身上的先天金丹麽?少在此同我惺惺作態。”


    “不不不。”魏青雲啪地合上扇子,搖頭否認,“那先天金丹本是我紫微宮遺失已久的寶物,卻不知怎麽生在她體內,我隻是來拿回屬於紫微宮的東西。”


    聽到這裏,顏花君忍不住瞅了他一眼,輕輕搖了搖頭,嗔道:“鬼心思太多,裝模作樣,我若是你父親,我也不選你做少宮主。”


    魏青雲不怒反笑,捏著扇子拱了拱手:“顏島主謬讚,彼此彼此。”


    他眼珠子一轉,用扇子敲了一下手心:“不閑聊了,說說,那小女孩到底有多厲害,需要我出馬?”


    顏花君放下修剪牡丹用的剪刀,拂去手上殘留的枝葉和露水,端坐在古琴前,開口道:“她本就身負無上劍骨,又得封永晝的指點,想來,劍術應該已突破滄海境,快要入乾坤境了。”


    魏青雲聽了,直起身,質疑道:“乾坤境?當真?你們歸墟宗這幾個老東西,入乾坤境不都花了上百年麽?她這才學劍幾年?”


    顏花君深紅色的眼皮微微一掀:“她那劍骨,可是盤古上神的遺骨,你當是玩笑話?”


    “行吧,難怪你兒子想要。若我修劍,我也勢在必得。”魏青雲感歎。


    “但是,話又說回來。”魏青雲用扇子頂著自己的太陽穴,輕輕摁了摁兩下,“你一個劍術入了乾坤境的老妖怪,難道會打不過她?”


    顏花君抬手,摸了摸發髻,一雙桃花眼裏掠過一絲殺氣:“自然能打過。”


    魏青雲一臉懷疑,笑了一聲:“那你叫我來做什麽?我可不信你有這般好心,白讓我拿她的先天金丹。”


    顏花君下巴微微昂起,嘴角不耐煩地一扯:“這樁生意,你若不願意做,就請回。”


    魏青雲立刻抿緊嘴唇,用扇子在嘴上一劃,表示自己不再多嘴。


    他站起身,衝顏花君擠了擠眼,十分瀟灑地打開扇子。


    一團紫煙從扇下生出,魏青雲笑著隱入其中,旋即消失。


    此時,亭子的竹簾重新向上卷起,古琴聲也漸停。


    吱——


    顏青棠之前進入的房間房門突然打開,醫修阿婉從裏麵走出來。


    她一張小臉煞白,朝顏花君彎腰行禮,聲音微顫:“顏島主,顏師姐已將元神給顏師兄了。”


    顏花君凝視著她:“可有將元神同她本身的記憶剝離開?”


    阿婉忙不迭點頭。


    顏花君滿意地微微一頷首,轉過身,抱起方才伺弄的那盆牡丹,小心翼翼地走出亭子。


    阿婉惶恐地額角直冒汗,躊躇再三,道:“顏島主,顏師姐的肉身需要東海的萬年寒冰,否則三日後便會開始潰爛……”


    顏花君置若罔聞,徑自往前走。


    “顏島主。”阿婉稍稍提高音量,小步追上去,“春風堂的萬年寒冰快用完了,若是……”


    顏花君的手指微微一動。


    牡丹花盆裏,一片微卷的落花飛向阿婉的左臉,印上一塊若有若無的紅色花印。


    阿婉感覺左臉仿佛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立刻跪伏在地,不敢再多言。


    顏花君抱著牡丹花,走進房間。


    一張寬闊的紅葉木床上,並排躺著顏鬆雲和顏青棠。


    顏花君一見,眉頭擰緊。


    她一揮袖,顏青棠的肉身從床上緩緩升起,然後飛到顏花君這邊,懸浮在半空。


    她的四肢軟綿綿地垂下,修長潔白的脖子向下彎折,似乎輕輕一掐就能斷掉。


    顏花君滿意地繞著顏青棠走了一圈,目光中滿是讚賞,仿佛在看一把令所有劍修折腰的絕世好劍。


    “十分不錯,滿意嗎?”她紅唇張合,問道。


    房間裏靜悄悄的,無人回應。


    她手上那盆牡丹的枝葉微微一顫,仿佛是在點頭。


    “很好,那就她了。”顏花君親吻了一下手中的牡丹,然後將它放在地上。


    她往後退了一步,揮袖拉出一張淡紅色的透明罩子,將顏青棠和牡丹齊齊攏在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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