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邊,秋玉疏並不在意到底住哪裏,他們在半日鎮上優哉遊哉地逛了半天後,直到金烏西墜,方才去尋客棧。


    奇怪的是,他們找了一間又一間,都說客滿了。


    “這次來試道大會的修士,竟有這麽多嗎?”越枝枝奇道。


    “也許吧……”齊修東張西望,突然眼尖地看到了汪一鳴,“汪師兄!”


    汪一鳴正同一名紫微宮的女修士談笑風生,聽到熟悉的聲音,虎軀一震,但沒有回頭,反而跟那女修士說了什麽,兩人加快腳步。


    秋玉疏上前,一把抓住裝作視而不見的汪一鳴,笑嘻嘻道:“汪師兄,你在哪家客棧呐?”


    那女修士抿嘴笑道:“汪道友,既然宗門有事,就先去忙罷。”


    汪一鳴生無可戀地同女修士道別,揉了揉眉心,問:“在喜來居,怎麽了?”


    秋玉疏道:“勞煩汪師兄帶路?我們找了幾家客棧,都滿了。”


    汪一鳴隻好帶路去喜來居,同時不住碎碎念道:“你們幾個,連個客棧都找不到,還敢到處亂跑。幸好我提前幾天安排了好幾家客棧,不然你們今日就在大街上睡了。”


    走了半盞茶,他們便到了。


    汪一鳴走到櫃台,對掌櫃道:“再來四間……哎,這人是誰?”他這才注意到一直乖乖跟著他們的衛天曜。


    秋玉疏隨口道:“路上撿的小孩兒,不用管他,睡地上就行。”


    “那怎麽行。”汪一鳴見衛天曜實在乖巧,於是對掌櫃道,“再開五間。”


    那掌櫃神色猶疑地盯著秋玉疏五人打量了半天,然後一拍腦門,對汪一鳴躬身道:“這位道長,實在抱歉,喜來居滿了。”


    “滿了?”汪一鳴愣住,“我方才出門的時候,隔壁還空著呢,這麽快就滿了?”


    “是,實在抱歉,還請各位換個客棧問問。”喜來居掌櫃賠笑。


    “那行,咱們去別家客棧瞅瞅。”汪一鳴好脾氣地回禮。


    秋玉疏看了一眼那掌櫃,沒說什麽,抬腳出了客棧。


    走過一個街角拐彎後,秋玉疏站定,然後一言不發地轉頭回去。


    “哎哎,秋師妹,去哪兒啊?”汪一鳴一頭霧水地跟了上去,發現又回到喜來居。


    他順著秋玉疏的視線,發現那喜來居掌櫃笑容滿麵地迎了三位修士進去,於是疑惑道:“不是滿了嗎?”


    咚——


    喜來居的牌匾重重地砸到地上,震起一陣煙塵。


    喜來居內外俱靜,所有人紛紛側目。


    秋玉疏背著手,於煙塵中緩緩跨進喜來居,嘴角微微上揚,眼底一片漠然。


    “既然這麽不想做生意,那這牌匾我就替你們撤了。”?


    第68章


    ◎氣死我了!我要找我小師兄去◎


    “你……你……”喜來居的掌櫃是個凡人, 但能感覺到自秋玉疏身上散發出的無形威壓,再加上自身理虧, 嚇得腿肚子直打顫,張口結舌,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最後問你一次,到底還有沒有房?”秋玉疏眯了眯眼,“想好再說。”


    “這這這……”喜來居掌櫃抖成了篩糠,結結巴巴,“我我……”


    “有是吧?那行, 來五個上房。”秋玉疏一隻手靠在櫃台上, 手指輕輕敲擊桌麵, 發出清脆利落的音節。


    那掌櫃聳眉耷眼, 如喪考妣,這房間開也不是,不開也不是, 哪一頭都不敢得罪。


    “你若是做不了主。” 秋玉疏知道背後是譚如烈在搗鬼, 懶得與這掌櫃計較,於是說道, “就叫那小畜生出來。”


    掌櫃忙不迭地應下, 換了個小二去找譚如烈, 然後才反應過來, 自己這是非常自然的把秋玉疏口中的“小畜生”和譚如烈給對上號了,臉上的表情登時更為難看了。


    汪一鳴見這是要鬧事,好聲好氣地勸秋玉疏:“秋師妹,這客棧也沒什麽好, 咱也不是非要住這個, 要不……”


    秋玉疏用腳勾來一根凳子, 一屁股坐下,涼涼地瞥了一眼汪一鳴,“累了,走不動。”


    平日裏,汪一鳴還敢訓一訓不遵守門規的秋玉疏,隻把她當成是個調皮的小孩,但他心裏明白秋玉疏的本事和脾氣,這會兒是真生氣了。於是閉了嘴,不再吭聲。


    不一會兒,譚如烈氣勢洶洶地來了,身後還帶了幾名修士。


    他不敢告知越明初和師門的人,但也咽不下這口氣,於是便雇了三個金丹期的幫手。


    由於秋玉疏刻意壓製了自己的境界,在譚如烈眼裏,她是金丹後期。


    他們攏共四個金丹期的修士,難道還怕了她不成?


    “又是你在我的酒樓鬧事!”譚如烈見喜來居的牌匾四分五裂,暴跳如雷,氣勢洶洶地指著秋玉疏,“這牌匾上的字可是我小師兄給我題的!氣死我了!你賠給我!”


    秋玉疏盯著譚如烈,突然覺得,他這樣子,十分像自己上一世在昆侖山上養的一隻小公雞。


    它經常梗著脖子四處啄其他母雞,耀武揚威,十分不得了。即便是秋玉疏,它一開始也敢啄上一啄,直到被秋玉疏拔了半身的毛後,看著她就繞道走。但他甚是喜歡白發槍修,經常溫溫順順地跟在他身後,像個跟屁蟲。


    她看著看著,忍不住笑出了聲。


    譚如烈原本劍拔弩張的氣勢被這一笑搞得萎靡了。他不知所措地怔愣一息,然後惱羞成怒地一聲令下:“將這女魔頭給我趕出去!”


    齊修上前一步,攔住他們,語氣輕鬆道:“我勸你們,最好不要跟她打。”


    “滾蛋!”譚如烈瞪他,“不然連你一塊揍!”


    齊修豎起手掌,退到一邊:“行行行,你打她,別打我。”真是攔不住執意要找死的人啊。


    越枝枝、江子湛、汪一鳴無聲地紛紛後退。


    譚如烈絲毫沒有意識到危險來臨,反而得意地揚了揚眉毛,趁機挑撥離間:“這些就是你的好同門嗎?見死不救?”


    他們大化門就非常相親相愛,絕對不會袖手旁邊。


    他一聲令下,身後三名修士紛紛亮劍,氣勢很足地舉劍朝秋玉疏看過去。


    汪一鳴生怕秋玉疏又捅出什麽簍子,讓他這個領隊被罰月例,於是撕心裂肺般地哀嚎:“下手輕點啊!”


    譚如烈以為汪一鳴這句話是對他說的,於是揚起一絲得意的笑容:“沒問題,隻有她向我道歉,我……”


    他話說到一半,笑容就凝固在臉上。


    眨眼之間,那三名劍修便橫七豎八地躺倒在地,嘴裏發出悶哼。


    而秋玉疏依舊穩穩地坐在凳子上,歪著頭,衝他眨了眨。


    譚如烈臉色煞白如紙。他根本沒看見秋玉疏是如何出的手!


    他這才反應過來,汪一鳴的那句話,是對秋玉疏說的。


    在他不長的十三年歲月中,他隻被小師兄一個人這麽驚豔過。


    一時之間,他的心情極其複雜:惱怒,慌亂,懼怕,震驚……


    他張了張嘴,卻不知要說什麽。


    汪一鳴一拍大腿,趕緊去扶趴在地上死活不敢起來的修士,生怕給歸墟宗結仇。


    歸墟宗一向自詡大宗門,是絕不會欺負小門小派和散修了。汪一鳴已經開始絕望地腦補秋宗主會如何訓斥他沒盯好秋玉疏。問題是,這家夥也盯不住啊。


    他碎碎念道:“哎,隻是一個住宿,小事而已,何至於此?”


    喜來居的掌櫃慣會察言觀色,已經看出譚如烈不上不下的窘迫。若是退讓了,顯得自己沒麵子不說,傳出去也會影響大化門的名聲;若是繼續硬剛下去,又明顯不是秋玉疏的對手。


    “咳咳,不好意思啊各位,方才是小人弄錯了,小人看了看,是還有五間上房的。”喜來居掌櫃立刻接過汪一鳴的話頭,點頭哈腰地朝著秋玉疏拱了拱手,“道友若是不嫌棄,小人立刻差人收拾出來?”


    “你說話管用嗎?”秋玉疏抬了抬下巴,看向譚如烈,衝他揚眉,“如何,小公雞?”


    譚如烈本來已強行將氣壓了下去,一聽見“小公雞”的稱呼,猶如被點燃的炮仗一般,立刻又炸了,不管不顧地召出長/槍,指向秋玉疏:“你說誰是小公雞呢!”


    汪一鳴扶額,完了,剛遞去的台階就這麽斷了。掌櫃也自己回天無力,連忙對身邊的小二囑咐了一句什麽,那小二一溜煙跑走了。


    秋玉疏笑眯眯地看著譚如烈,手指了一下:“對對,就這樣,你眼睛再瞪大一些,臉再紅一些,就更像了。”


    “士可殺不可辱!”譚如烈氣得滿臉通紅,揮槍朝秋玉疏刺去。


    秋玉疏不僅不亮武器,反而笑盈盈地伸出手,去捉譚如烈的槍尖。


    譚如烈眼前一花,什麽也沒看清,突然發現自己長/槍上的紅布綢不見了,而腦袋上多了什麽東西。


    秋玉疏滿意地看著他:“戴個紅冠子,就更像小公雞了。不錯。”


    譚如烈將紅綢布一把扔到地上,窮盡洪荒之力,調動體內靈力,運行至槍/身。


    周邊的桌子板凳盡數開裂,汪一鳴將凡人掌櫃護在身後。


    “槍術果然霸道。”秋玉疏微微一笑,“可惜了,於槍道,你連半隻腳都不曾邁入。”


    “你放屁!我小師兄都說我有進步了!你算什麽東西!”譚如烈氣急敗壞,長/槍如龍,再次對秋玉疏發動攻擊。


    秋玉疏召出浮生劍。


    浮生劍欣喜若狂:“我漂亮又美麗的主人,我可以發揮我的實力啦!看我打不死這個小公雞!”


    秋玉疏卻一把將浮生劍收回清光戒,隻留下劍鞘。


    浮生劍:?


    秋玉疏拿著劍鞘,在譚如烈緊密的攻勢下,輕輕鬆鬆地長驅直入,欺身到他身邊,用劍鞘在衝脈、陽維脈和陰維脈狠狠一點,戲謔道:“小公雞,你的靈力運轉不精準,都被你浪費了。你那小師兄宸光真君就是這樣教你的?”


    譚如烈仿佛一隻弱小又無助的小雞,被秋玉疏拎來拎去,甚是頭昏腦漲。聞得她詆毀自己最敬愛的小師兄,氣得心中有如火山爆發,卻對秋玉疏無可奈何。


    他連她一片衣角都沾不到。


    而她根本沒亮兵器,完全沒把他當成對手,隻是在逗他玩。


    秋玉疏玩夠了,一腳將他踹倒在地,嘲諷道:“回去多練練再出來唬人吧小雞崽子,你難道一輩子都要靠你小師兄麽?”


    譚如烈重重地摔倒在地上,齜牙咧嘴,對秋玉疏怒目而視。


    突然,他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喜來居外,登時大呼:“阿姐救我!”


    秋玉疏一回頭,看見一個身著紅衣的女子,麵目清秀,眉眼舒展,一身的颯爽氣。


    譚如許瞪了譚如烈一眼,罵道:“還不快起來,整日就知道在外麵丟人現眼。”


    譚如烈愣了一下,拍拍屁股爬起來,小跑到譚如許身邊,抓著她的袖子,繼續委屈巴巴地重複一遍:“阿姐,這個人欺負我!”


    譚如許甩開譚如烈的衣袖,對秋玉疏拱手:“這位道友,在下乃大化門譚如許,是譚如烈這混小子的姐姐。方才發生的事情,我都聽說了,實在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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