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阿東和疤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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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臻到了島上才知道,當初他們做的那些甚至和這裏的東西都搭不上邊。就像島上的人隻承認上了島做事的“掌權人”,像之前在鶴市做的一樁樁買賣,到了這裏也統統不認,手下的人沒人知道“謝三”,隻知道謝臻是唐紀安排過來做事、處理島上事務的人,那麽唐紀既然是西側這邊的管事,替他管事的自然也就是僅次於他。


    以至於謝臻聽那些別別扭扭的行號有些耳朵疼,便統一讓人都叫自己一句哥就行。每日待在這兒,要做的事情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但沒有太好的心理素質,多多少少做起來會有些難以接受。


    集裝箱裏裝著各種各樣的、身體上具備缺陷的alpha、beta、omega,信息素不穩定也是常有的事,再加上每天都會安排新一批的有關“005”的改良腺體試劑,信息素不穩定加劇更是屬於窸窣平常。這裏負責做這些的醫護,不知道哪裏長的鐵石心腸,甚至能夠冷漠到冷眼看著人疼得在地上打滾。謝臻第一次見的時候,心裏隻覺得心冷、恐怖,麵上卻強裝著鎮定,一副見過世麵的派頭般安安穩穩地抽著煙。


    謝臻每天需要做的不僅是盯緊住那些試驗體,時不時還要跟著醫護去一趟研究的小基地,定期了解基本情況,再將信息轉移給唐紀。唐紀在鶴市有什麽需要的活動,都會直接傳到謝臻這裏來,然後再盯著這些寶貴的試驗劑,以便唐紀有任何需要,都能夠隨傳隨到。


    存放著藥劑的地方,甚至也陳設著謝臻每三個月都會服用一次的藥劑,標簽瓶上用英文花體寫著四個英文字母“beta”。其餘大部分,基本都屬於alpha和omega,包括一些稀有、少見的信息素。在這裏真正意義上腺體有著“適配性的缺陷”的人很少,大部分人的缺陷都在身體上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記,唯二能夠稱之為作用的便是,給那群研究改良的醫護們提供試驗體,第二則是給有這方麵需求的人物提供“買賣服務”。


    謝臻聽唐紀說,在這個島上真正能稱之為有價值的試驗體的人,少之又少。這個島上或許有百號人以上,而真正能夠符合要求的也超不過一隻手,隻不過到底是誰符合要求,謝臻也並不清楚,畢竟出現在他眼前的人,都太普通了,而真正神秘的人,卻沒有透露出一絲一毫的蛛絲馬跡。


    阿東和疤臉被關在相隔甚遠的兩處,謝臻甚至還需要開著島上專用的車從這邊的一端,開到另外一端。


    島上濕冷,謝臻得在肩膀舊傷上貼上保暖貼,再裹上厚厚的羽絨服和圍巾禦寒,才勉強能應付得過來。光是在地麵上都如此,更不用提潮濕、滲水差且位於水域邊緣的集裝箱內,見到疤臉的第一麵時,他正呼吸微弱地躺在鐵籠裏,麵色鐵青,嘴唇被凍得發了紫,這人虛虛抬起眼睛看了謝臻一眼,又緩緩閉上一副不願意過多言語的模樣。


    謝臻命人將籠子打開,送了些外傷藥和吃食進去,他又差使人出去候著,自己則是緩緩蹲在了疤臉麵前。


    “文慧一直在找你。”謝臻語氣很平,目光卻如死水,靜靜地落在了藏在疤臉身上的、某個細小的,甚至還隱約閃著光澤的小樣件兒,如果不是湊的近,幾乎很難察覺。謝臻的眉毛不受控地微微跳動了下,他若無其事地替疤臉拉攏那單薄的外衣,安靜地等待著回應。


    隻聽得疤臉氣息微弱道:“麻煩你告訴她,我已經死了。”


    謝臻不解:“活著為什麽要說死了?”


    疤臉無力輕笑:“我和死了有什麽區別。”


    “大概是還有沒有人掛念著你的區別。”謝臻收起表情,直起身來,靠在籠子的鐵杆之上,他的視線依舊停在疤臉身上,神色不明地打量了片刻,才尋出個新鮮話題。


    “你和文慧是怎麽被唐紀發現的。”謝臻微微挑眉。


    疤臉翻了個身,不願意作答,悶聲悶氣半晌後,諷笑道:“他發現什麽事,還需要用撞破這種戲碼嗎?”


    “可惜。”謝臻聽罷,輕輕咋舌,還想要繼續說些什麽,可疤臉卻徹徹底底翻身翻了過去,不再給予謝臻任何一個眼神。謝臻背過身去,臨走之前,頓然停在門口,聲音還透露著些些許困惑:“疤臉,你怎麽見到我這麽不耐煩?是因為我太聒噪,還是因為我的到來,對於你來說和不詳的征兆沒有什麽兩樣。”


    背過去的疤臉身體輕輕一僵,不由自主地,挪動著眼睛,試圖去瞥後麵的謝臻,他沉了沉氣,帶著虛弱中的憤怒道:“誰知道你是不是在假惺惺……”


    謝臻沒有回應,隻身出了門。


    疤臉在那一瞬間,激出了渾身的冷汗,整個後背在頃刻間濕透,受藥物影響,疤臉的腺體還隱隱作痛,整個脖頸都在發麻,可他渾身上下的所有血液都在沸騰,在細小的血管中湧動,與此同時,他四肢都不由自主地麻痹了,僵硬地找不到自己的右手在哪兒,以至於疤臉想伸手把衣服上的扣子扣上,擰了半天,甚至沒有察覺到自己根本沒有抬手。


    造成這一切的,是謝臻。


    阿東沒有熬過那十分鍾的車程,或者說是死的更早,謝臻去的時候,這人的屍體已經處於一種溫冷的狀態。


    阿東身上的衣服被扒了個幹淨,最後是從縫在褲子大腿根內側裏的小夾層裏,找到了一隻微型聯係器,而處理屍體的人卻見怪不怪地將這甚至沒有指甲蓋大的東西碾碎,將人用白色的布裹上,然後將他四仰八叉地隨手抬了出去。


    謝臻看著地上碎了的東西,一時間也了然究竟是怎麽回事。聽說前兩天唐紀在下一次的活動地點周圍發現有便衣警開始蹲點,十有八九就是被阿東傳出去的消息。阿東是今年進來的新人,長得也一副不太聰明的模樣,謝臻從第一眼就知道阿東是警察,當初被塞進來給謝臻做事的時候,阿東第一眼看向他,雖然有在極力偽裝出一副懼怕卻又豔羨的模樣,可謝臻對於那種審視和考量的眼神再清楚不過。外加,阿東在生活上一些微弱的小細節,謝臻也再熟悉不過。


    當時調走阿東,把阿東扔到楊四旁邊做事,也算是某種程度上的回避風險,畢竟唐紀的疑心一旦泛起,就很難再徹底打消。島上知道鶴市當地有什麽計劃和安排的人不多,隻需要排查一遍昨天是誰、在哪兒提及過,就能圈定範圍找到可疑的對象。事實證明,這個範圍離阿東要近得多。


    接到唐紀消息的時候,謝臻正躺在床上沉思,消息的內容很簡單,上麵不過寥寥數語。


    獵物咬鉤,半月後見。


    八個字,足以讓謝臻覺得神經脹痛。謝臻翻身坐起,忽然意識到肩膀上的暖貼似乎沒了溫度,又撕下來再重新貼了一個。


    獵物,也就是唐紀口中的那塊於謝臻而言的敲門磚,在唐紀設計的“悲劇陷阱”中,悄然淪陷了。謝臻麵無表情地下意識撥弄著自己短短的指甲,在靜悄悄的房內,不小心碰到搖搖欲墜的桌子,桌上的瓷缸在一瞬間滾落,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


    外麵守崗的人不過半分鍾,就奔來敲門詢問有沒有什麽事,謝臻淡淡答道:“喝水的缸掉了,沒什麽大事。”


    唐紀雖說是半個月,可謝臻卻提前了一個星期出發,先行前往了一次鶴市。唐紀向來不喜歡不速之客,尤其是像謝臻這樣,不打一聲招呼便跑過來的,即便在謝臻坐上船的那一刻,他就已經收到了消息。


    “我父親的祭日快到了,今年我去給他下葬吧。”謝臻耷拉著眼皮,對著唐紀道。已經徹徹底底過去六年,六年前謝臻麵對自己父親的屍體,雙手都在微微顫抖,可他最後唯一的選擇卻隻有隻身走進那扇名為“懲罰”的監獄大門。六年過去了,被他親自遞出去的骨灰盒,停歇了六年都沒能入土為安的謝天宇,也是時候該入墓了。


    唐紀這幾年一直保存著謝天宇的骨灰盒,還有謝天宇生前的所有研究報告以及手稿,所有記錄都在他那裏暫存著。謝臻沒有看過,也不被有機會去看。


    “我都沒意識到,原來都六年了。”唐紀漫不經心道。謝臻斂聲屏氣,沒有插話,任由唐紀用那散漫的眼神來來回回打量了他數遍,最後笑了一聲道:“我差人去取,半個小時後,送到你手上。”


    “對了,一個星期後的大戲你想好要怎麽演了嗎?”唐紀衝他微微笑道,神秘莫測地說著:“正好你今天來了,我們來加個猛料也不錯。”


    謝臻大腦閃爍過他可能的幾個意味,最後還是麵不改色地出去了。


    事情結束之後,他帶著謝天宇的骨灰,去從吳婉死的時候就已經準備好的雙穴墓地,安排人幫忙將謝天宇的骨灰盒安置好,最後再在吳婉邊上添個新的墓碑。


    這些東西,謝臻暫時是沒有辦法再監工了。


    第56章 綁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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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靳時雨接到地址,破天荒地率先告知了沈京昭和靳寒。無論是從靳時雨想盡最大可能性保謝臻一次,還是從安全角度來思考,他都必須先告訴這兩個人。靳寒會無條件地考慮他的安危,而沈京昭,和他一樣對謝臻心軟,不能說是完全沒有回旋的餘地。


    前段時間,靳時雨讓靳寒幫忙查謝臻的蹤跡,最後查到那天半夜謝臻進了一家酒店會所,之後再也沒出來,徹底沒了蹤跡。靳時雨也算是個老油條,對這種事熟稔得很,他光是用猜,都能猜出個八九不離十,那裏大概是一個窩點,有別的通道能供應謝臻從這裏出去。


    而消失的謝臻卻寫了這樣一張字條,被人悄無聲息地放在靳時雨的家門前。就連放字條的人,都是臨時找來的,一問三不知,


    無風不起浪,靳時雨深知這是個明顯得不能再明顯的圈套,就算是傻子都能夠看出來,這群人巴不得用謝臻當做誘餌掛在魚鉤上,然後等待著他這條魚上鉤。


    而正是這麽一個明顯又耀武揚威的圈套,卻能讓靳寒反複叮囑他三四遍,讓他靳時雨不要衝動行事。所有人都知道靳時雨的痛點是謝臻,就連沈京昭在得知這件事的第一瞬間,也是眉間帶著困惑,狐疑地看向他:“你不會衝動吧?”


    靳時雨靜靜地看著他,歪頭詢問:“我隻有一件事想問,要怎麽樣才能確保他的安危。我說的是,不僅僅是活著,我要他體麵的活著。”


    沈京昭詫異了一秒,收起表情:“這個你別管了,我會處理的。”


    靳時雨不知道沈京昭口中的“會處理”究竟是怎麽樣的程度,但他比任何人都更加迫切地想要知道謝臻的狀況,比任何人都想要維護他。有時候,靳時雨甚至寧願謝臻以一個不清不楚的身份待在他身邊,起碼在那種時候,屬於他們兩個人的時間是真的。靳時雨承認自己也存在自私的層麵,他自私地希望謝臻能夠無罪,自私地希望謝臻能夠還是過去的謝臻,自私地希望謝臻會永遠陪伴在他身邊,無論謝臻願意還是不願意。


    他心裏藏著的陰暗麵統統都和謝臻有關,就像是他不知死活地去擅自調動謝臻的隱私信息,就像很多次都睜著一隻眼閉著一隻眼去任由謝臻的所作所為。


    而這樣的時光似乎切切實實要真正結束了。在等待著半月之期到來的靳時雨,隨著時間的流逝,變得越發焦躁,他光是睜開眼睛、閉上眼睛,都是想象中謝臻的樣子,想象中會再次失去謝臻的情景。


    半夜,靳時雨再一次從夢中驚醒。硬邦邦的床上,浸了一層冷汗,灰色的床單被背後的汗水浸出個人形,模模糊糊的。靳時雨半坐著,安靜地點了根煙穩定心神,他眼下泛著烏青,麵色卻難看得要命。


    距離約定地址相見的日期還剩一個星期,靳時雨迫切地希望這一天迅速到來,無論是好的結果還是壞的結果,起碼要讓他能夠看到一個成形的答案,而不是現在這般惴惴不安地虛度光陰。靳時雨不會為了謝臻違紀,卻會為他亂神,他開始祈禱,即便他有千般萬般不想讓謝臻再離開自己一次,但他還是希望謝臻哪怕是被當做同夥抓起來,也要活著。


    靳時雨才二十四歲,他有的是時間可以等待,十年、二十年……謝臻虧欠他的東西,連一輩子都還不完,就算謝臻在監獄裏繼續度過一段漫長的歲月,重見天日之時,他們也沒有兩清的道理。靳時雨就是要和他糾纏不休,糾纏到死,甚至要葬在同一塊墓裏。


    搖搖欲墜,在頭頂欲掉不掉的頭鍘,在突如其來的一瞬間,猛地墜下砍斷了他的頭顱。這樣懸掛在心裏的事,有關謝臻安危的事,他苦苦等待了一個星期多的事,在手機兩聲震動中,有了一個結果。


    照片上是身上血跡斑斑的謝臻,奄奄一息地被綁在椅子之上。真實的傷口、一模一樣的臉、和他身上如出一轍的疤痕印記,從每個角度,都隻有一個答案。


    謝臻現在很不好,非常不好。


    靳時雨是在從警局回家的路上收到的消息,在那一瞬間,他腳下的刹車猛地踩下,整個人因為後坐力狠狠地撞向了方向盤,胸口還帶著火辣辣的痛。可靳時雨卻忙不迭地去放大照片裏的每一個細節,試圖從中找到蛛絲馬跡,證明這張照片的虛偽性。


    而當他第三次證實,這張照片大概率是貨真價實的時候,靳時雨再也不想多等一秒鍾。靳時雨比任何人都確定,他的自私來源於謝臻,而這些所謂的自私的前提是謝臻必須得活著。靳時雨將這件事上報給沈京昭一人,也是希望沈京昭能夠在確保謝臻活著的前提下,盡力給謝臻一個最輕、最平穩的結局。


    靳時雨不知道沈京昭是如何和高局他們傳達的意思,隻知道這件事像羽毛飄進河流中,慢慢的,沒了音訊。


    他現在隻有一個想法,去找高局。


    靳時雨想要謝臻活著,完完整整的活著。


    靳時雨給高局撥了無數個電話,卻都無人接聽,盯著手機屏幕上晃眼的淩晨一點的時間顯示,他蹙了蹙眉,知道這是高局那深睡眠、震天響呼嚕的毛病,於是便打著方向盤轉向準備直接開車去高局家裏。


    一路上,靳時雨都開得飛快,甚至不曾注意到一輛不起眼的小型轎車,一直不遠不近地跟隨在他不遠處的地方。


    被磨得一幹二淨的耐心,讓他在這個深夜徹底陷入了焦躁不安的境況。靳時雨隻覺得自己的腺體隱隱作痛,大概也能預想到,如果陳醫生在他身邊,會用多麽多樣、多彩的話來罵他,罵他這個明明知道自己天生腺體負有缺陷,卻還是頻繁讓自己陷入情緒不穩的境況,讓本來就變得越發脆弱的腺體承受更多不該承受的東西。


    但他無暇顧及,將車匆匆停好,方才將鑰匙塞進口袋,餘光驀地瞥見些許動靜。靳時雨緊張、敏銳的神經在此刻徹底繃緊,漆黑的路上隻有幾盞昏暗的燈,他迅速掃視過自己的四周,除了積雪融化的斑駁水窪,和被冷風吹拂隱隱搖擺的花壇樹木,別無他物。


    靳時雨的手握著車鑰匙,下意識地握緊,神色嚴峻地矗立在車旁片刻,在強光猛地閃爍過來的同時,靳時雨反應迅速地將車解開了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準備闊步邁上車。刺眼的光線時他短暫性地失去了看見事物、判斷事物的能力,手指在觸摸著車內事物的同時,他腳下一麻。


    一隻手惡狠狠地拽住了他沒來得及調整坐姿從而懸掛在外麵的腳。


    車底!


    靳時雨咬著牙,發狠的腿部發力,重重地一腳踩了下去,彼時,另外一端車側窗被砸破,發出劈裏啪啦的玻璃破碎聲,黑漆漆的洞口、那個他再也熟悉不過的物件,槍管,正無聲無息地對著他。


    他的動作在一瞬間停滯下來,被踩著的那雙手再度拽上了他的腿,而這人分外得意地站起身來,揪著靳時雨的衣領,將他惡狠狠地從車上揪下來。


    兩個人,靳時雨迅速地判斷著局勢,冷靜地看著持槍人,估摸著這人也並不敢在這樣的居住區開槍。隻需要給他一分鍾,一個存在機會的一分鍾,他就能夠脫身。


    “誰讓你們來的?”靳時雨壓著呼吸,鎮靜地詢問道。


    “你難道不知道是誰想要你?”持槍的人獰笑兩聲,手指摩挲了下槍身,滿臉陶醉地笑道:“我們可是蹲你很久了啊。”


    靳時雨身形微動,冷不丁的,一把透著寒光的短刀,橫在了他的脖頸之上。


    刀刃隱約劃破皮膚,帶著些許的刺痛,靳時雨覺得渾身發麻,冷眼瞧了身後的人一眼。


    緊接著,靳時雨甚至還沒有來得及再去思考新情況的應對之策,隻覺得後腦被重物惡狠狠地擊過,他眼前一花,被迫踉蹌幾步,在不斷的眩暈之中,嗅到熟悉的氣味。


    被乙醚浸透的紗布,結結實實地,捂在他的鼻前。


    漸漸的,失去所有知覺。


    第57章 我不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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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刺骨的冷水迎頭潑下,靳時雨被混著冰碴子的冰水澆了個激靈,猛地打了個冷顫,牙關哆哆嗦嗦地抖動著,他掙紮著睜開眼,由模糊逐漸變清的視線內,湧現出重重幻影。


    靳時雨想抬手去撩起被冰水浸透的額發,卻隻能感受到手腕上作響的鐐銬聲,他混沌的大腦頓時清醒,徹底睜開眼,任由生理淚水從眼眶混著淌下的冰水滑落。那是屬於動物的本能,在嗅到危險氣息的瞬間,渾身肌肉都繃起蓄勢待發的架勢。靳時雨的眼白中,掛著幾根鮮紅的紅色血絲,狠厲地望向正前方的方向。


    他狠厲的目光在接觸到這人的臉時,頓時軟化了下來,露出詫異的神色。謝臻被綁在他的對麵,棕色麻繩在人身上纏了一圈又一圈,雙手擱至腿間,被手銬銬得死死的。謝臻臉上的傷看上去比照片裏更為嚴重,一片淤青從脖頸邊緣連上下頜,幾乎要蔓延到臉頰,他正緊緊閉著眼,看上去沒有半點生息。


    而靳時雨,以一樣的手法,被綁在他的對麵,隻不過唯一的差別是,謝臻被綁在凳子上,而他被摁著跪在地上。


    雙肩很沉,被麻繩勒得很痛,靳時雨困難地掙紮了兩遍,聲音嘶啞道:“謝臻……”


    “謝臻……聽得見我說話嗎?”靳時雨說話的間隙,牙齒都在發抖,他逐漸放大了聲音,直到密閉的空間裏隻剩下他逐漸加重的呼吸聲和一遍又一遍重複的呼喚。


    靳時雨連咳兩聲,沉呼出一口氣。


    “謝臻!”靳時雨聲音嘶啞,尾音直接破了音,猛烈掙動了幾下,一張臉漲得通紅,他跪在地上,掙紮著試圖往前挪動,維持著跪姿的雙腿,被麻繩捆住大腿和小腿,無法伸展一寸一毫,隻能緩緩地用膝蓋磨蹭著地,一丁點一丁點地挪動。


    “他隻是暫時睡著了而已。”調笑般的聲音中,帶著隱約的冷意,唐紀麵帶微笑地從暗處的門外推門而入,光線在這一瞬間陡然傾灑而入,伴隨著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隨之而來的一波又一波的人。


    唐紀走到靳時雨麵前,慢慢站定,微微笑著:“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唐紀,怎麽說呢?應該算是謝臻的頂頭上司。請你過來,想幫你一個忙。”


    靳時雨眯著一雙眼,因為緊張,下巴緊緊地繃起,鋒利的下頷線看上去分外僵硬,他咬緊了牙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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