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夫妻一載,張元修不說對祁明樂了如指掌,但對祁明樂了解七八成卻是?有的。所以盡管隻是?一個背影,張元修也知道?,祁明樂其實是?在裝睡。


    但他並沒有戳穿這一點,而是?像之前那樣躺在祁明樂的身側。


    屋外?夜風呼嘯,屋內燈火瑩瑩。


    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祁明樂半邊身子都麻了。她在想,要怎麽自然?的換個姿勢,而不讓張元修發現她其實是?在裝睡。


    可還沒等祁明樂想出來,一雙手突然?伸過來攬住她的腰。緊接著,張元修靠過來,將她整個人圈在懷中?,低聲道?:“睡吧。”


    縱然?夫妻一載,他的妻子還是?沒能愛上他,但在分開之前,張元修還是?想讓她像從前那般,在他麵前自然?一些?。


    果不其然?,在他靠過去之後,祁明樂先是?被驚了一下,旋即緊繃的身子才?慢慢放鬆下來。


    他們誰都沒說話,但卻都知道?,彼此都沒睡著。


    從前沾枕即睡的祁明樂,已?經有很多夜都沒睡好了。張元修從身後擁著祁明樂,直到內間僅剩的那盞燭火第三次爆出燈花時?,困意湧上心頭的祁明樂,這才?習慣性?轉過身回抱枕頭。


    但這一次,她卻摸到了一截勁瘦的腰。


    祁明樂手一頓,頓時?清醒了不少。而在察覺到她頓住時?,張元修突然?將她抱緊幾分。祁明樂先是?一愣,然?後才?沒再退縮,繼而抱住了張元修的腰,在張元修懷中?選了個舒服的姿勢,然?後沉沉睡去。


    待到懷中?傳來均勻的呼吸聲時?,張元修才?睜開眼睛,低頭克製而隱忍的在祁明樂的發頂上親了親。


    久違的月餘之後,他們夫妻終於能相擁而眠了。


    第二日,祁明樂從張元修懷中?醒來時?,整個人都還是?懵的。


    昨夜種種,恍若一場夢,可醒來後,張元修就在旁邊,這又提醒著祁明樂,昨夜那一切都是?真的。


    可自從張元修從邕州回來之後,他夜裏就再未回過春禾院了,昨夜怎麽突然?過來了呢?


    “怎麽了?這一大?早的,就這般看著我??”祁明樂晃神間,張元修已?經醒了。


    祁明樂回過神,就看見?張元修唇畔噙笑,一如從前那般親昵望著她。祁明樂愣了愣,搖頭道?:“沒。”


    “沒有那便起床吧,我?陪你去練刀。”


    “哦。”祁明樂坐起來,看著張元修率先下床,然?後將屋內的燈籠又點燃了幾盞。


    他們夫妻二人換過衣衫過後,張元修便自然?而然?牽著她的手,往練武場的方向走?去。過去的路上,張元修在同祁明樂說明日過年的安排。


    他姿態親昵自然?,仿佛他們之間的隔閡,因為?昨夜那個擁抱,突然?就煙消雲散了。


    祁明樂向來是?個遇事要有頭有尾的人,可這一次,她幾經猶豫,最終還是?什麽都沒問,隻是?在張元修一如從前的親昵自然?下,也逐漸拋下了這段時?間的小心翼翼和不自在,又開始像從前那樣與張元修相處起來了。


    發現這一點的張雲葶,趁著過年的喜悅,直接放了兩串鞭炮慶祝。


    去年過年,他們一家五口過的。今年張元昱不在,就隻剩下他們四個了。張家素來有守歲的習慣,是?以用過年夜飯之後,為?了打發無聊,也為?了避免蘇沁蘭觸景想到張元昱而難過,張雲葶便提議打馬吊。


    結果因為?張元修的保駕護航,一整晚就數祁明樂這個新手贏的最多。


    張雲葶撇撇嘴,故作生氣道?:“大?哥、大?嫂,人家都說夫妻同心其利斷金,今日我?可算是?見?識到了。”


    “嘿嘿嘿,你若是?羨慕的話,等過了年,我?就去幫你打聽,看誰家的小公子與你般配,給你挑選做如意郎君如何?”祁明樂抱著麵前贏來的金豆子,打趣張雲葶。


    張雲葶瞬間臉紅了,她又氣又羞:“大?哥,你還不快管管大?嫂。哪有大?嫂這般同小姑子開玩笑的。”


    “不敢管。”張元修坐在旁邊喝茶,光明正大?表示自己耙耳朵。


    張雲葶:“……”


    蘇沁蘭坐在一旁,看她們姑嫂倆笑鬧。祁明樂打趣了張雲葶一會兒,便將贏來的金豆子給張雲葶分了一些?,其他的全散給侍女仆從們,讓他們也跟著沾沾喜氣了。


    張家這個年照舊過的很熱鬧,同去年張元修要在府衙值守不同,今年張元修一直待在府裏。


    雖然?他們夫妻之間相處的狀態,仿若又回到了從前,但張元修每每看她眼神裏隱藏的哀傷,與祁明照那邊的初五期限,都讓祁明樂無法忽略。


    初三用過飯之後,祁明樂在府裏徹底待不住了,便與葉蓁約了見?麵。


    而今日,張元修也有宴席要赴,所以他便先將祁明樂送至葉蓁的醫館後,又特地囑咐道?:“瞧這天快要下雪了,我?去宴席上略坐坐就過來接你。”


    祁明樂點頭應了,張元修與葉蓁等人告別過後,便坐著馬車離開了。


    葉蓁將祁明樂帶去了醫館的後堂。待小學徒上過茶水退下之後,祁明樂這才?苦著臉,同葉蓁道?:“蓁蓁,你說我?該怎麽辦?”


    葉蓁轉頭看過來,祁明樂將自己的苦惱煩悶一股腦同葉蓁說了。


    祁明樂煩悶的是?兩件事:其一,她是?否心悅張元修。其二,祁明照那邊初五要答案,但今天已?經初三了,祁明樂沒有答案。


    所以祁明樂來問葉蓁:“蓁蓁,都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從你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來看,你覺得我?心悅張元修麽?”


    她們雖然?隻相識兩年,但卻是?一見?如故,所以祁明樂想聽聽葉蓁的想法。


    葉蓁了解祁明樂的性?格,而且祁明樂與衛恕之間的種種,以及與張元修之間的種種,葉蓁都知道?。所以祁明樂既然?問了她,葉蓁想了想,便道?:“以我?對你的了解,你應該是?心悅張元修的。”


    祁明樂立刻往葉蓁麵前挪了挪,示意葉蓁繼續說。


    “你這人素來愛憎分明,做事也從不拖泥帶水。若你當真一點都不喜歡張元修,你隻會直截了當同他說清楚,而不會同他圓房,更不會一直在這個問題上退縮糾結,將自己困於其中?。”


    祁明樂覺得,葉蓁的有道?理?,但她也有她的顧慮:“我?從前喜歡過衛恕,可我?對張元修和衛恕的感覺不一樣。”


    這便是?困住祁明樂的關鍵所在,所以愛憎分明的她才?會反複糾結退縮。


    祁明樂和衛恕之間的種種,葉蓁是?知道?的,所以她瞬間便指出了問題所在:“你和衛恕之間,與張元修之間不同。你對衛恕是?一見?傾心,而你與張元修之間,卻是?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的久處不厭。你用一見?傾心的濃烈,同久處不厭的細潤做比較,自然?是?不會有結果。”


    祁明樂從沒想過,問題竟然?是?出在了這個上麵。


    感情?的jsg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葉蓁不想讓自己去左右祁明樂自己的真實想法,便拉著祁明樂的手,放在祁明樂的心口上,然?後告訴她:“若你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想的,那就便順其自然?吧。時?間和契機到了之後,你的心自然?會告訴你答案。”


    祁明樂從醫館出來時?,才?發現外?麵已?經下雪了。


    鵝毛般的大?雪如柳絮紛飛一般席卷全城,因正月一日年節,上京放關撲三日,城中?各處紮起彩棚,街上車水馬龍,行人絡繹不絕。


    祁明樂站在醫館前,一麵看著街上人聲鼎沸的熱鬧,一麵等著張元修來接她。


    可她等了許久,都沒等到張元修,隻等到了渾身是?血的奉墨。


    第102章 雪夜


    張元修是在來接祁明樂的路上遇襲的。


    他的馬車駛過朱雀街, 正?從一處巷子裏經過時?,一批刺客突然提刀殺過來。今日張元修是去昔日恩師府上赴宴,身邊隻帶了奉墨與洗硯兄弟兩個。


    “那幫刺客們顯然是有備而來的, 且他們個個武功不低,我們兄弟二人?不敵,所以公子被他們帶走了。”渾身是血的奉墨, 將祁明樂帶到了他們遇襲的地方之後,他體力不支半跪在?地上, 哽咽著向祁明樂敘述事情的經過。


    在?聽到張元修遇襲那?一瞬間,祁明樂的腦子裏轟的一下就炸開了。


    她?拽著奉墨心急如焚狂奔過來,可這裏除了之前?殘留下?的打鬥痕跡之外,什麽都?沒有了。


    “郎君武功不低, 他們怎麽可能會那?麽容易就將他帶走?”祁明樂見慣了大風大浪, 可在?得知張元修被人?帶走時?, 她?的聲音卻忍不住在?發抖。


    奉墨以劍杵地勉力撐著才沒讓自己摔倒:“公子好像中藥了。在?刺客來襲的時?候,他也?曾試圖出手,但我看見他拿劍的手在?抖。”


    說到這裏時?,奉墨狠狠扇了一巴掌:“都?怪屬下?沒能保護好公子。”


    “現在?這個時?候,就別說那?些廢話了!”祁明樂打斷奉墨的自責,她?狠狠掐了掐自己的掌心,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你和洗硯常跟在?郎君身側, 可知郎君與誰結過仇?或者從那?些刺客的路數上來看,你有沒有懷疑的人??”


    “這……”奉墨低頭, “公子是僉都?禦史, 曾彈劾查辦過不少官員。”


    這幫賊人?來得快又?去的快,一看便知早有準備, 奉墨完全沒有方向。可如今沒有方向,她?也?得找到一個方向來!


    祁明樂深吸一口氣,極力壓下?心裏的焦灼,根據眼前?的情況迅速分析:“郎君中了藥,那?些刺客又?在?回程時?出現,那?便意味著,今日宴席上有刺客的同夥。這樣,你現在?立刻去祁家,找我哥祁明照,將此事告訴他,然後再讓他去找謝沉霜,讓謝沉霜盤查今日出現在?宴席上的所有人?。”


    雖然洗硯已經去報官了,但祁明樂覺得府衙動作太慢了,而?祁明照曾在?上京待了一年半,且結交的也?多是武官,讓祁明照找他們幫忙,應該會比府衙那?幫人?更快能找到線索。


    而?今日去赴宴的皆有官職在?身,隻有謝沉霜這個首輔出麵,那?幫人?才會十分配合。


    奉墨得了祁明樂的吩咐,當?即拖著受傷的腿,朝祁家的方向跑去。


    祁明樂站在?原地,用手掌蓋住眼睛。


    不遠處的主街上燈火通明,歡歌笑語一片,而?這個僻靜陰暗的巷子裏,仍殘留著濃鬱的血腥味。


    在?櫟棠關?的時?候,祁明樂對血腥味並不陌生。


    可回上京之後,她?已經有兩年沒聞到血腥味。如今再聞到這股熟悉的血腥味,再一想到,這裏麵可能也?有張元修的,祁明樂的胃就不住的痙攣,連帶著胸口處也?傳來鈍疼。


    明明離開前?,張元修還在?同她?說,他隻是去宴席上略坐一會兒,就過來接她?的。他怎麽就突然遇襲了,還被人?帶走了呢?!


    心裏的焦灼一波接一波的襲來,祁明樂踉蹌的在?街上四處奔走尋找,目之所及到處都?是人?,但卻沒有她?迫不及待想見到的人?。


    她?不死?心的又?找了很多人?打聽,但卻什麽都?沒打聽到。


    街上這麽多人?,那?些人?不可能,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帶走張元修。祁明樂在?街上站了片刻,突然提裙朝城門口的方向奔去。


    正?月初一開始,上京會放關?撲三日。這三日,為了避免百姓聚眾鬧事,城中巡邏的士兵,也?比平日多了許多。


    那?幫人?並沒有在?巷子裏殺了張元修,而?是將其帶走,那?便意味著他們對張元修有所圖。


    可一旦張元修失蹤的消息傳開之後,城中必定戒嚴。若她?是那?擄走張元修之人?,那?她?絕對會在?得手之後,直接趁著城門未關?之前?,將張元修先帶出城。


    祁明樂一路狂奔到城門口,找守城的士兵打聽:“兩刻鍾前?,出城的馬車往哪個方向去了?”


    “小爺我是看守城門的,不是看守你家大門的,這進進出出的人?和馬車這麽多,我怎麽知道,你說的是哪一輛。”那?守城小兵一臉不耐煩的模樣。


    祁明樂沒空與這小兵周旋,她?直接將一把掏出匕首,壓在?他脖子上,厲聲問:“我再問一遍,兩刻鍾前?,出城的馬車往哪個方向走了?”


    今夜城門口進出的人?應該確實很多,但要麽是進城遊玩的,要麽就是進城做生意的,驢車和推車會很多,但出城的馬車應該寥寥無幾。且不過兩刻鍾而?已,這守城的小兵沒道理記不住。


    祁明樂穿的富貴,且她?雖是女子,但拔匕首的動作熟稔又?狠厲,一看便知是有身份的人?,那?小兵隻得哆哆嗦嗦道:“好像是往南邊去了。”


    “好像?!”祁明樂眼睛眯了眯,握著匕首的手又?用力了幾分。


    那?小兵立刻道:“確定往南邊去了。”


    祁明樂這才一把推開那?小兵,正?往前?走了幾步之後,又?猛地扭頭,就見旁邊的木樁上拴著一匹馬。


    那?馬前?麵還懸著一盞特質的羊角燈,是夜裏出急事時?,守城士兵前?去傳信用的。


    祁明樂三步並作兩步過去,利索翻身上馬,抬手在?馬臀上拍了一下?,馬嘶鳴一聲,便載著她?朝前?狂奔而?去。


    聽到動靜趕來支援的士兵,隻看到了祁明樂在?暗夜裏揚長而?去的身影。


    雁過留聲水過留痕,祁明樂打著馬,提著羊角燈,一麵朝前?追,一麵去查看地上的車轍痕跡。


    祁明樂順著痕跡查找過去,最終在?一個路旁,找到了一輛馬車。


    但馬車裏卻空無一人?。


    祁明樂提燈在?馬車四周查看了一番,在?一個枯枝上,找到了一塊雨過天青色的布條。而?今日張元修出門時?,穿的便是雨過天青色的寬袖袍。


    祁明樂當?即一手拿著匕首,一手提著羊角燈,沒有任何猶豫,便孤身一人?往山上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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