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這一點,並沒有讓她放鬆,反而令她渾身緊繃,打心底感到發毛。


    這是一個科技高度發達的社會,人類已經初步實現月球殖民計劃,正在深入探索係外行星群。


    不少機械性的工作已完全交給了ai,科學家們甚至在考慮賦予ai人格……連基督徒傳教,都在用生物科技研發的生化芯片。


    她卻覺得自己在光天化日之下撞了鬼。


    別說別人不信,她自己都不信。


    秋瑜一邊食不知味地用餐,一邊跟裴析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像是看出她提不起勁聊天,裴析輕笑一聲,不再說話,專心吃飯,偶爾給她添一下茶,遞一張紙巾,每次加菜都完全按照她的口味。


    不說陳側柏,就是她爸,也不會比裴析細心了。


    秋瑜有些不好意思:“……今天我精神不太好,不怎麽想說話,等我哪天想說話了,再還你一頓飯。”


    裴析也不推辭,帶著笑意說道:“好。”


    用餐完畢,裴析主動結賬,送她離開。


    像往常一樣,他走到她的前麵,幫她推開餐廳的玻璃門。


    這其實是一個很正常的動作,裴析家教很好,即使身邊不是秋瑜,是其他陌生女性,他也會這麽做。


    問題不在於推門,而在於玻璃門被推開後,秋瑜看到了不遠處的陳側柏。


    他側對著她,身形高大挺拔,隻是一個剪影,都十足清冷俊美,令周圍人紛紛回頭。


    這家餐廳位於市中心,不少公司精英都會在這裏用餐談事,遇到同事是常有的事。


    遇到陳側柏卻是第一次。


    他似乎不喜歡“上班族”太多的地方。


    生物科技的聚會,也是能推就推。


    下班時間一到,他就會離開實驗室,寧可在客廳遠程指導下屬,也絕不待在公司賺取高額的加班費。


    他對“公司精英”的排斥,連她這種心大遲鈍的人都看出來了。


    那他今天來這裏幹什麽?


    秋瑜有些摸不著頭腦,不知該不該過去——萬一他約了別人,她過去杵著,豈不是平添尷尬。


    秋瑜已深諳與陳側柏相處的要領,不能自作多情。


    她想了想,決定敵不動她不動,扯了扯裴析的衣服,說:“你車停在哪兒?”


    裴析早已看到她的車,一輛純黑色的跑車,流體力學外形,底盤很低,隻在歐聯邦發行,全球能買到這輛車的,不到五十個人。秋瑜的父母就是其中之一。


    裴析看向陳側柏的眼神,不禁帶上了一絲譏諷。


    要不是因為研發出了神經阻斷藥,像陳側柏這樣的人,下輩子都接觸不到秋瑜這樣的女孩。


    裴析對陳側柏抱有很深的敵意。


    這種敵意,不僅來自於陳側柏搶走了他愛慕已久的女孩,也來自於陳側柏那高得恐怖的智商。


    生物科技擁有全世界最頂級的科研團隊,但在芯片引發的神經係統疾病上,一直束手無策。


    陳側柏卻入職不到兩年,就成功研發出了具有明顯阻滯效果的阻斷藥。


    最關鍵的是,他享有這阻斷藥的專利權和署名權。


    裴析雖然沒有在生物科技工作過,但多少聽說過生物科技的內幕,一個沒有背景卻智力超群的研究員,極容易成為公司的傀儡。


    陳側柏卻守住了自己研發出來的藥物的專利權和署名權。


    說明,兩年的時間,他不僅弄清楚了芯片的致病原理,而且將公司的生存規則摸得一清二楚。


    這是多麽恐怖的智商和手段?


    不過幸好,秋瑜和陳側柏一直是表麵和睦的夫妻。


    裴析認為隻要自己努努力,就能把秋瑜搶回來。


    他不需要做多麽醃臢的事情,隻需要讓秋瑜習慣他的溫柔與體貼,她一習慣,就會不自覺拿他和陳側柏做比較。


    總有一天,她會發現,更適合當她丈夫的是他,而不是一個毫無人情味的高智商天才。


    裴析移開視線,微微一笑說:“我打車過來的。”


    他當然是開車過來的,不過沒有停在地麵,而是地下車庫——秋瑜嫌地下車庫太大,不好找車,從來都是停在路邊。


    秋瑜沒有多想:“那我送你回去吧,反正我們離得也不遠。”


    “好。”


    秋瑜調出視網膜的虛擬頁麵,找到車鑰匙。因為頁麵是半透明的,眼前如同蒙了一層毛玻璃,她沒注意到有人走了過來,下意識往前走了一步,卻撞在了一個人的身上。


    與此同時,裴析伸手攥住她的手腕。


    她一邊朝裴析的方向後退,一邊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沒看路。”


    話音出口,才發現身前的人,氣息是那麽熟悉。


    如同冷峻清寒的雪山,又夾雜著一絲苦澀刺鼻的消毒水味。


    ——陳側柏的氣息。


    場麵愈發尷尬。


    她不小心撞到了自己的丈夫,一邊像對路人那樣生疏道歉,一邊朝另一個男人身邊退去。


    秋瑜不是一個容易尷尬的人。


    但每次尷尬,好像都跟陳側柏有關。


    秋瑜張了張口,想打招呼,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真巧?


    ——巧是真的巧,但他們是夫妻。


    不是朋友,也不是同事,是隔三差五就有性-生活的夫妻。


    好久不見?


    ——早上才見過。


    你也來這裏吃飯?


    ——不是來這裏吃飯的,難道是來接她回家的嗎?


    ……


    很明顯,每一句看似日常的寒暄,都會讓氣氛變得更加令人窒息。


    一片沉默中,最先開口的居然是陳側柏。


    他體溫偏低,所以一年四季都會外穿一件垂至膝蓋的大衣,今天也是這樣,外搭一件黑色大衣,裏麵是熨燙整齊的白襯衫。


    陳側柏沒有看裴析,徑直看向秋瑜:“你等下還有安排?”


    秋瑜:“……沒有。”


    陳側柏沒有立即說話,冷漠而玩味地瞥了一眼裴析攥住秋瑜的手。


    秋瑜這才想起,自己的手還被裴析攥著,連忙往外抽,解釋說:“……我剛才沒看路,裴析隻是想扶我一下。”


    裴析當然不是想扶她,他比她先看到了陳側柏,是故意的。


    他原以為陳側柏會像之前一樣,對這一切視若無睹,沒想到他冷冷投來的目光,連裴析都感到心驚膽戰。


    有那麽一瞬間,裴析幾乎要以為,自己對上了某種攻擊性極強的大型掠食野獸。


    ——要麽還回他的獵物,要麽與他殊死決鬥。


    裴析不願承認自己害怕了。


    可他確實順勢鬆開了手。


    陳側柏迅速扣住了秋瑜的手腕,簡直如蛇類捕獵一樣迅速而精準,掐住她腕骨的力道,幾乎令她疼痛。


    但他放鬆得太快,調整情緒的速度也太快,她抬眼望過去時,他鏡片後的目光已毫無波瀾,看不出任何異樣。


    “走吧。”陳側柏說,語氣平靜,十分自然。


    隻有裴析知道,剛才發生了一次短暫且不見血的交鋒。


    陳側柏隻用了三言兩語,就搶走了他攥在手裏的心上人。


    裴析微笑著,看著秋瑜朝他告別,眼裏卻晦暗不明。


    ——陳側柏根本不像他表現的那樣,對秋瑜毫不在意。


    出於某種原因,他不得不對秋瑜若即若離。


    裴析不關心陳側柏對秋瑜若即若離的原因,隻希望陳側柏能把持住,永遠不要對秋瑜表露出真實的情感。


    最好,一直把持到,他把秋瑜撬走。


    秋瑜不知道陳側柏和裴析之間的暗流湧動,她和陳側柏一直沒什麽話說,一路沉默走到路邊的停車位。


    “解鎖。”陳側柏冷漠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秋瑜慢一拍,才反應過來,給跑車開鎖。


    “你開我開?”


    秋瑜:“你開吧,我有點累了。”她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坐上去,手掌蓋住額頭,有些倦怠地說,“可能是芯片使用過度……我最近都提不起來勁,很容易走神……”


    話音未落,眼前倏地覆下一片陰影。


    她的額頭被一隻冰冷的手掌扣住,濕冷的呼吸噴灑在她的耳邊,激起一小片雞皮疙瘩。


    陳側柏從駕駛座俯過來,單手扯出自己的連接線,插-進她耳後的接口裏。


    秋瑜腦子裏一片空白。


    ——陳側柏連進她的芯片了。


    他要幹什麽?


    結婚那麽久,他終於發現“共享芯片”的另一種玩法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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