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瑜查了一下今日雨水的ph,發現不是酸雨後,鬆了一口氣:“怎麽不給我打個電話,我可以打傘去接你的,又沒幾步路。”


    陳側柏脫下半濕的大衣,隨手扔到後座:“我不想你再見到他。”


    秋瑜愣了一下,以為他是怕她見到裴析傷心:“……倒也沒有那麽難過,我隻是有些驚訝,他居然從來沒有把我當過朋友。”


    陳側柏瞥她一眼,淡淡地說:


    “是麽。可惜我沒想那麽多,不想你再見到他,純粹是因為嫉妒心。”


    “……啊。”秋瑜眨了下眼睛。


    陳側柏用棉巾擦幹手指上的雨水,然後,伸手捏住秋瑜的下巴,俯過去,重重地親了一下她的唇,語氣和動作都有幾分急躁:


    “隻要看到你和其他人站在一起,不管是誰,我都會感到嫉妒。”


    秋瑜被他說得麵紅耳赤。


    哪怕已經知道他毫無恥感,表達感情的方式直白又露-骨,她還是忍不住一陣害羞。


    下一秒鍾,她的臉龐突然被抬起。


    陳側柏盯著她的眼睛,用大拇指輕碰了一下她的眼角,聲音聽不出情緒:


    “怎麽哭了,因為他?”


    車外,大雨滂沱。


    即使車頂開啟了全景模式,車內依然十分昏暗。


    於是,秋瑜完全沒有注意到,陳側柏投射在車廂上的影子,正在顫動膨脹,緩緩化為黑色液態金屬,無聲無息地向外增殖延伸。


    似乎隻要她點一下頭,就會充滿懲戒意味地將她裹纏起來。


    秋瑜卻一下子抱住了他。


    陳側柏罕見地怔住。


    黑色液態金屬也停止延伸。


    “……不全是因為他,”秋瑜悶聲說,“更多是因為……我剛發現,我好像從來沒有交過真正的朋友。”


    陳側柏頓了幾秒,伸手,回抱住她。


    秋瑜閉了閉眼:“裴析跟我認識那麽久了……我以為他多多少少會了解我是一個怎樣的人。我並不是別人說什麽,就做什麽。我隻是不喜歡拒絕家人和朋友的請求……不想讓他們失望。”


    陳側柏說:“你不可能滿足每個人的請求。”


    秋瑜抬起眼,眼睛濕漉漉的:“……可是,如果不滿足他們的請求,他們怎麽會肯定我和喜歡我呢?我需要他們的肯定和喜歡。”


    陳側柏第一次看到她露出這麽脆弱的表情。


    她雖然愛撒嬌,卻並不柔弱,有一次被一群小混混尾隨,他收到定位係統的示警後,立刻趕了過去,卻隻看到一地呻-吟打滾的小混混。


    她看到他,還很納悶他為什麽在那兒。


    當時,他們還是合作式婚姻,互不幹涉彼此的生活。


    於是他沒有告訴她,他在她的芯片裏裝了一個定位係統,檢測到危險情況,會自動向他示警,隻說:


    “路過。”


    她沒有懷疑,笑嘻嘻地拽他過去鑒定傷情,想知道有沒有超過輕傷的標準。


    她一直樂觀而堅強,此刻卻對他暴露出脆弱的一麵。


    她並不知道,這樣不僅不能換來他的憐惜和安慰,反而會讓他的保護欲以一種極其可怕的速度瘋長。


    陳側柏神色平靜冷漠,摟住她的手臂,卻慢慢覆上一層幽冷的液態金屬,表麵暴出一排密密麻麻的倒刺,危險地摩-挲著她的背脊,似乎隨時會暴起,毫不留情地捕獵她。


    她想要多少“喜歡”,他都可以滿足她。


    完全不需要別人。


    她需要別人喜歡的想法,讓他非常憤怒。


    想要懲罰她。


    讓她明白,她到底是誰的。


    有那麽一刹那,他似乎變成了兩個人,一個是充滿惡意念頭的他,另一個則是原本的他。


    陳側柏知道自己總有一天會失控,但沒想到那一天會來得這麽快——以前能輕易忍受的,現在連看一眼都會感到勃然的怒意。


    今天,他在實驗室裏,看見她和裴析站在一起的畫麵,第一反應其實是殺了裴析。


    他可以入侵她身邊任何一台無人機,改寫其底層代碼,使其發出針對性的次聲波,隻需要幾秒鍾,裴析就會因血管破裂而亡;


    也可以入侵公司的ai,對任何一名員工進行潛意識清洗,下達“刺殺裴析”的命令;


    甚至可以隨機入侵一輛汽車,令其失控撞向裴析。


    但想到她會傷心、難過,他強壓住暴漲的殺意,選擇了殺傷力最弱的一種方法。


    誰知,還是讓她傷心了。


    除了在秋瑜的麵前,陳側柏從未對自己的基因感到自卑過。


    隻有蠢人才會妄自菲薄,他坦然麵對基因改造帶來的一切變化,包括日益增強的攻擊性。


    他沒想到這些變化,隻針對秋瑜一個人時,會變得那麽肮髒齷-齪。


    自從他想過一次她可能會為他的經曆而流淚後,就再難遏抑這種想法,總是控製不住地想,她發現他真麵目後的反應。


    ——是同情,還是反感?


    她會為他這些齷-齪的變化,感到恐懼嗎?


    看到他畸形恐怖的模樣後,她是轉身逃跑,還是強忍著恐懼安慰他?


    如果是後者,她會怎樣安慰他呢?


    陳側柏垂眼看向秋瑜,聽見了自己粗重急促的呼吸。


    不過是幻想,就激起了他各種癲狂可怕的念頭。


    有的念頭,連他自己都覺得病態、惡心。


    這樣的他,究竟還能堅持多久不失控?


    ·


    陳側柏的懷抱一如既往的冰冷,秋瑜卻在他的懷裏漸漸冷靜下來。


    她吸了吸鼻子,想去扯紙巾,陳側柏卻猛地伸手,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又是那種應激式反應。


    秋瑜有些奇怪,想了想,湊過去,親了一下他的手背。


    陳側柏盯著她,鬆開她的手,扯了張紙巾,遞給她。


    秋瑜朝他甜甜笑了下,說:“謝謝。”


    說起來,她剛才其實還想說,比起其他人的肯定和喜歡,她更喜歡他的喜歡。


    每次他重重摟住她,親吻她,用力抓住她的手時,她都會感到無法形容的安全感。


    他的喜歡,比其他人的更讓她感到滿足。


    但這些話太肉-麻了,她沒好意思說出來。


    秋瑜瞥一眼主控台的時間,發現還有半個小時就到采訪時間了,連忙推了推陳側柏,示意他快送她過去。


    陳側柏卻沒有動彈,仍在盯著她。


    秋瑜疑惑地望了過去。


    車頂的全景模式不知什麽時候被關了,他的神情潛隱於陰影裏,看不大清晰。


    秋瑜問:“怎麽啦?”


    他卻冷不丁抬起她的下巴,低頭疾風驟雨一般吞沒了她的話音,絞住她的舌-尖,狠狠吸-吮,大拇指按在她的臉頰上,隻要她試圖閉上嘴或縮回舌-尖,就會警告性地捏一下她的臉。


    這完全不是冷靜沉著的陳側柏,而是一個瀕臨失控的瘋子。


    秋瑜睜大眼睛,眼睫毛撲閃幾下,從頭皮到手指被親得陣陣發麻。


    不知過去了多久,她嘴裏每一個角落都被他吮了一遍時,他終於放開她,在她耳邊冷聲說道:


    “你好像沒有認真聽我說話。”


    秋瑜迷茫地望著他,仍處於缺氧狀態:“……什麽?”


    “我連你跟別人站在一起,都會感到嫉妒。你為什麽會覺得,你為裴析流淚,為他感到難過,跟我說你需要別人的喜歡,我不會感到嫉妒呢?”


    他最終還是說了出來,將卑劣而惡毒的嫉妒心,藏在了坦蕩的話音之後。


    秋瑜本就很難招架他直白的話語,再加上頭腦缺氧,過了十多秒鍾,才反應過來,有些委屈地說:


    “……可是,我也需要你的喜歡啊,比別人的喜歡更需要,隻是沒好意思說出來而已。”


    陳側柏拿起眼鏡,擦拭鏡片,淡淡地說:“我想要你隻需要我,無論是喜歡還是別的什麽。”


    這句話強勢而蠻不講理,秋瑜卻似沒聽出他語氣中深藏不露的惡意般,將這當成一句情話,不假思索地答應下來:


    “可以呀。”


    陳側柏戴上眼鏡,按下引擎鍵,餘光瞥見她甜美乖巧的麵容,心底升起一絲怪異的酥-麻感。


    她太順從他,太慣著他了。


    他會逐步失控到這個地步,跟她的縱容不無關係。


    等她發現自己慣出了一個怎樣的怪物,會後悔對他的縱容嗎?


    第56章 chapter 19


    四點前, 秋瑜趕到了采訪地點。


    盧澤厚已在那裏等候多時。


    他跟照片上一樣,明明隻有四十多歲,卻有著五六十歲一樣的老態, 眼神疲憊, 麵容清臒, 身形瘦削而孤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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