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不會隱藏自己的情緒了——喜歡一個人,就目不轉睛地盯著對方看, 眼神灼-熱得像是要在她的身上燒出兩個窟窿;感到難過時,就散發出憂鬱的氣息,煽動周圍人一起流淚。


    就像現在。


    李窈嚴重懷疑, 路邊的狗聞到他現在身上的氣息都得掉兩滴眼淚。


    她有點哭笑不得,又怎麽了?他不會以為她往背包裏塞東西是要跑路吧?


    不是李窈聰明過人, 而是漆黑人影的心思太好猜了——他根本沒有心思, 腦子裏隻有她,隻要想想她最近做了什麽,有沒有讓人誤會的舉動,就能把他的想法猜個七七八八了。


    李窈想了想,直接說道:“我不是嫌棄你……呃, 吸引過來的花花草草,但你把公司的無人機和蜜蜂機器人也吸引過來了。現在我們得換個地方住了。”


    漆黑人影聞言愣了愣:“那你會帶上我嗎?”


    怪不得現代人一聽戀愛腦就搖頭, 這腦子確實不能要了。


    李窈語重心長:“你猜猜,我為什麽說的是‘我們’?”


    話音落下,李窈第一次知道,小說裏寫一個人的眼睛“亮了起來”,是真實存在的。


    她眼睜睜看著他僵冷蒼白的麵孔變得容光煥發起來,眼神仿佛加了華麗夢幻的星光特效,溫柔愉悅得令人頭皮發麻。


    李窈:“……”


    他本就長得溫和俊朗,充滿親和力,但不知是否眼神太過愉悅的問題,現在他整個人看上去十分變態,像極了電影裏用情人般目光注視著受害者的連-環-殺-人犯。


    “……”李窈覺得她離變態也不遠了,她居然有點喜歡他這個眼神。


    在如此詭異的曖昧氛圍下,李窈的心情也詭異地冷靜了下來,暫時不著急逃跑了。


    跑什麽跑,隻要公司不是開著航空母艦踏平這幢別墅,她應該就死不了。


    她感覺現在氣氛不錯,說不定能破解漆黑人影的物種之謎。


    想到這裏,李窈上前一步,握住漆黑人影的手,順便把沉重的雙肩包遞給他。


    漆黑人影沉默地接過,提在手上。


    李窈:“寶貝兒,還記得我昨天跟你說的話嗎?”


    漆黑人影點頭。


    李窈:“你沒什麽想跟我說的嗎?”


    他點頭。


    李窈詫異,還真有。假如他能主動坦白自己的物種,那就不用她套話了。這樣也好,省得扣她功德值。


    她從善如流:“那你說吧……”


    這句話還未說完,漆黑人影突然伸手,扣住她的後腦勺,同時隻聽“砰”的一聲雙肩包落地。


    他另一隻手按住她的後腰,低下頭,輕舔了一下她的嘴唇。


    ——隻是一下,他全身上下就陷入了恐怖的麻痹,脊椎倏地張開森冷鋒銳的骨刺。


    羞恥,如同焰火一般在他的腦中爆炸開來。


    他麵無表情,手指卻顫抖起來,心髒怦怦狂跳,令胸腔感到駭人的疼痛。


    自衛機製被觸發,他的眼神變得森冷而凶戾,瞳孔緊縮成一條細線,麵部中間隱隱浮現出一條幽黑裂紋,似乎隨時會裂開,暴露出密集而尖利的牙齒,


    落地窗外,常春藤仿佛野草一般瘋長,眨眼間伸展出上百片肥厚的翠綠葉片,粗壯而猙獰的攀緣莖甚至鑽入了石牆的縫隙裏。


    不能殺她。不能殺她。不能殺她。


    他喜歡她。她是他的伴侶,他的妻子。他想嫁的人,拿走他許多“第一次”的人。


    如果她死了,他會痛不欲生。


    半晌過去,他心中激烈翻滾的殺意才被遏抑了下去。


    他想起昨天看到的畫麵。或許,他可以試著像人類一樣暴力一些。


    李窈剛要掙脫漆黑人影的鉗製,下一刻,他冷不丁抓住她的頭發,迫使她仰起頭,脖頸繃成一條漂亮而脆弱的直線,再度低下頭,重重吻了上去。


    頭皮傳來輕微的拉扯感。


    李窈驚訝地眨了眨眼睫毛,一晚上不見,他接吻技術進步得這麽快?都會強製愛了。


    但很快,她就發現,他隻會這一個動作,吻上來以後就靜止不動了,似乎並不知道下一步該幹什麽。


    她隻好提醒:“舌-頭。”


    漆黑人影看著她,目光純淨得讓她教學被迫中斷。


    李窈並不知道漆黑人影看了一晚上的言情小說,也不知道他認為自己是女主,但現在她確實滿腦子都是“女人,自己點的火自己滅”。  她苦惱地歎了一口氣,閉上眼睛,拍拍漆黑人影的腦袋,示意他低頭,踮起腳,吻了上去,舌-尖輕輕從他的唇上掃過。


    嚴格來說,這不是一個多麽纏-綿的吻。


    漆黑人影的反應,卻讓她感到了久違的羞恥。


    ——他幾乎是全神貫注地觀察著她唇舌的運動,再一比一還原她的動作。


    單純、青澀、純情。


    簡直像青春期兩個偷嚐禁-果的少年情侶。


    這種古怪的既視感,讓她頭皮發麻,臉紅到脖子根。


    漆黑人影卻像是忘了自己害羞的人設似的,神色認真而投入,喉嚨不時上下起伏一下,似乎十分享受這個吻。


    李窈差點被他親暈了。


    不行,她還有問題沒問!


    李窈努力推開他,剛要說話,就在這時,劇變陡然發生——  其實她早就料到了公司會來人,但沒想到公司的人會來得這麽快,也沒想到公司的準備會這麽充分。


    幾乎是一瞬間,所有落地窗驟然破裂,玻璃碎片如同瓢潑暴雨般傾盆而下,十多個安保人員順勢破窗而入!


    他們全副武裝,身穿漆黑製服,臉上戴著金屬麵具。


    根本不需要出聲詢問,李窈就知道,這是看守漆黑人影真身的安保人員——漆黑人影最開始出現時,打扮跟他們一模一樣!


    為首一個安保人員,舉起兩根手指,似乎在對身後的人下達命令:


    “——聲波武器。”


    李窈驚疑不定,漆黑人影害怕次聲波?


    下一刻,她就知道為首那人為什麽這麽說了。


    不是漆黑人影害怕次聲波,而是她害怕聲波攻擊。


    人耳聽不見次聲波,但能感受到次聲波帶來的一連串恐怖反應。


    不到幾秒鍾,她就感覺自己的眼球鼓脹起來,一跳一跳,似乎要從眼眶裏跳出去;內髒擰作一團,腸胃瞬間絞緊,嘔吐欲直衝喉嚨。


    李窈眼前一黑,跪倒在地,控製不住地嘔了出來。


    很明顯,這隻是最初級的聲波攻擊。


    次聲波可以與人體器官發生共振,起初,隻會讓人產生頭暈、嘔吐、呼吸困難等反應。


    嚴重的次聲波,甚至能使人血管和器官破裂。


    再這樣下去,她會死。


    但她什麽都做不了。


    她甚至連開口說話都做不到。


    她隻是漆黑人影與公司的博弈中一枚不起眼的棋子,無權定奪自己的生死。


    這時,漆黑人影冷不丁開口說道:“你們在做什麽?”這還是李窈第一次聽見他用這種冷靜到可怕的語氣說話,“你們想殺了她?目的是什麽?”


    ……他肯定又從周圍學到了什麽。


    李窈無力思考,她快把胃吐出來了。


    為首那人:“我們不想殺死她。我們隻想要你跟我們回去。”


    漆黑人影看了一眼李窈,又看向為首那個安保人員,聲音仍然十分冷靜:“關掉聲波武器,我跟你們回去。”


    “好。”為首那個安保人員聳聳肩,示意手下關掉聲波武器。


    李窈終於從無止境的嘔吐欲中掙脫了出來。


    漆黑人影半蹲下來,從外套口袋裏掏出一張幹淨的手帕,一絲不苟地擦掉她唇邊的唾-液。


    李窈抓住他的手,看向他的眼睛。


    漆黑人影卻低下頭,親了親她的嘴唇:“等我帶著嫁妝回來,你會娶我嗎?”


    李窈:“……”


    要不是她現在虛弱得說不了話,真想大喊一聲,都什麽時候了,還惦記著你那戀愛腦嫁妝呢!


    公司都知道你是個戀愛腦了!


    她擺擺手,啞著嗓子說:“你能幫我報仇的話,不要嫁妝,我也娶你。”


    漆黑人影搖頭:“不能沒有嫁妝,會顯得我名不正言不順。”


    李窈:“……少看點肥皂劇。”


    漆黑人影認真道:“我上網查了,‘三書六禮,十裏紅妝,八抬大轎’才是明媒正娶。”


    李窈:“…………”


    她忍無可忍地抬頭對為首的安保人員說:“你快把他帶走吧,我受不了了。”


    為首的安保人員聽不見他們在聊什麽,但這倆人確實太磨嘰了。他冷冷道:“寒暄時間到,再不走,我會直接把聲波武器調到最大檔。”


    也許是這一句話起到了威懾作用,又也許是漆黑人影已經發表完了要她明媒正娶的宣言,站起來,跟公司的安保人員離開了。


    公司的人一走,李窈就癱倒在地上,背上全是淋漓的冷汗。


    她覺得……


    她和漆黑人影以後不會再見麵了。


    不是她不相信漆黑人影的承諾,而是從來沒有人真正意義上打敗過公司。


    公司掌控著這個時代的一切,食物、運輸、能源、媒體、武器、安保……甚至是為植物授粉的蜜蜂。


    誰能撼動公司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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