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的善良,還是她對暴力的渴望?是她的正義,還是她的愚蠢?


    是她的機警果斷,居然可以朝他開一槍……還是,他在希望,當年也有這樣一個人,向他伸出援手,照顧和拯救他?


    他是那麽貪婪,僅僅作為謝啟則被拯救,已經不能饜足內心瘋狂擴張的貪欲。


    他希望,修也可以被拯救。


    ……


    謝黎像被抽了一鞭子,得知真相的痛感從胸腔一路躥到頭頂,倏地睜開眼睛,從夢中驚醒。


    她呼吸急促,頭發已被冷汗浸濕。


    心髒怦怦狂跳,每一聲都震耳欲聾。


    謝啟則居然是……修。


    第215章 chapter 29


    這一發現, 完全超出了謝黎的認知範圍——她做夢都沒有想過,謝啟則有可能是修。


    這完全是兩個不同的人。


    修是一個令人捉摸不透的謎,盡管表麵上溫和有禮, 從容優雅, 實際上冷血得可怕, 對於情緒有著近乎恐怖的控製力。


    一開始,謝黎跟他交鋒時, 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他的身上似乎有重重迷霧, 不僅想法是謎, 身份背景也是謎。


    謝啟則卻可以……一眼看透。


    他既不從容,也不優雅, 像小孩子似的依賴她, 大多數時候都埋首於她的頸間,大型寵物般蹭來蹭去。


    她可以輕鬆讀懂謝啟則的喜怒哀樂, 不必費神去揣測他在想什麽。


    ——他的情感熱烈而又直白,如同燒沸的水,冒著灼燙的水蒸氣。


    有時候, 她跟他對視一眼,眼睛都會像被灼傷似的痛一下。


    ……這兩個人, 怎麽可能是同一個人?


    但仔細回想修的記憶, 就會發現……他們確實有可能是同一個人。


    修從出生起,就不被父母喜愛。


    他的身上甚至沒有“父母”的基因,隻是一個處心積慮繁育下來的籌碼。


    誰知道,他基因上的父母是誰?


    號稱可以生下“天才”的基因一定非常優質,他的基因父母必然也是一對天才, 既然是天才,為什麽會淪落到販賣自己的基因呢?


    是被誰偷了, 還是自願賣給黑-市的?


    一對男女精打細算地買下了這對“天才”的基因,懷胎十月生下了他,像對待牲口一樣飼養他,想等他長大了,有價值了,就牽到市場上論斤賣。


    於是,許多年後,修也把嶼城的人圈養起來,像控製牲口一樣,控製他們的思想與人生。


    謝黎忍不住想,修基因上的父母,在公司大廈的巨屏上看到修的肖像時,是否會像電視劇裏演的那樣,感到他們之間千絲萬縷的關係呢?


    答案是不會。


    既然他們決定兜售自己的基因,就絕不會隻兜售一份。


    也許,這個世界上,還有許多修的“兄弟姐妹”,他們也被處心積慮地創造出來,像牲口一樣待價而沽。


    在他們當中,可能有的人已經被賣了一個好價錢,有的人則死在了城市的流彈之中。


    修不是這個世界的罪魁禍首。


    他隻是這個時代最為可悲的……造物。


    謝黎忽然想起,修曾經說過,藤原升曾像親生父親那樣栽培他,在他的身上投入了上億的資源,最後卻因為親生兒子的愚蠢而功虧一簣。


    當時,她一心隻想殺死修,覺得他口中沒有一句實話,自然也沒有聽進這段過往。


    現在想想,“謝啟則”那麽渴望肢體接觸,幾乎無時無刻不在抱她。


    相較於接吻,他也更喜歡吸與吮,仿佛口欲期留下的後遺症——嬰兒階段沒能得到基本的喂養和照顧。


    說明,在他冷血麻木的外表下,也是有一顆……渴望親-密關係的心的。


    藤原升像親生父親一樣栽培他時,他在想什麽呢?是否以為自己走了大運,終於可以體會到父愛了?


    誰知,所謂的栽培,不過是一場險惡的騙局,目的是把他變成養料,去滋養自己的親生兒子。


    修也因此從人類變成怪物。


    他說的時候,態度十分輕鬆,仿佛贏下了一場簡單的博弈。


    但真的有那麽輕鬆嗎?


    生物科技的內部環境多麽可怖,哪怕沒有入職公司,也能感到那種令人窒息的氛圍。


    修為公司效力時,才多少歲?


    再早熟的孩子,也是孩子。當時,他年紀那麽小,又身處於極端的環境……當藤原升給予他可望不可即的親情時,他真的沒有感激涕零嗎?


    當他發現,這一切隻是精心策劃的狩獵時,內心又什麽感受呢?


    ——藤原升對他嗬護,更像是野獸為了方便教導幼獸捕獵,提前讓他這個獵物失去逃跑能力。


    修並非草木,麵對此情此景,真的可以做到無動於衷嗎?


    謝黎忍不住想,假如她是修,她還能像現在這樣生活嗎?


    很明顯,不能。


    她的善良也是父母用愛與信任澆灌出來的。


    如果父母不愛她也不信任她,她哪裏還有勇氣去管別人的死活?


    一時間,謝黎對修的感情很複雜。


    她很同情修,也很喜歡“謝啟則”,但這兩個人重疊在一起,就讓她的腦袋要炸開似的疼痛起來。


    她不知道“謝啟則”算什麽,修的另一麵,虛構出來的人物……或者說得更難聽一些,羞辱她的工具?


    她沒有忘記,修之前曾想盡辦法冒犯、羞辱和挑釁她。


    說不定,這個夢境也是羞辱她的一部分。


    ——她已經被騙了一次,卻還是忍不住同情他,如果是以前的他,必然會以此為文章,冷漠而刻薄地嘲諷她一番。


    但也有可能……就像夢境裏說的那樣,他變成“謝啟則”來到她的身邊,隻是想要被拯救。


    讓她看到他的過去,則是因為作為“謝啟則”被拯救,已不能滿足他。


    他希望,真正的自己也可以得到拯救。


    這一可能性,讓人深感荒謬。


    謝黎還記得,在研究所時,修麵帶微笑,彬彬有禮,姿態平靜而優雅,口氣溫和而輕緩,仿佛馬上要參加一個上流宴會。


    這樣一個人,卻為了博取她的同情,變成了一個敏-感愛撒嬌的粘人精。


    ……如果隻是為了羞辱她,他有必要這樣醜化自己嗎?


    謝黎閉上眼睛,心髒像被無數根鋼絲拉扯著往下墜,有種從高處跌落的失重感。


    她一向頭腦清醒,目標明確,問心無愧,這時卻感到深深的茫然。


    不管怎麽說,既然“謝啟則”是修,那他的未來就不用她操心了。


    她也不用再擔心,他是否能守住這座金山銀山。


    ……這一個億,本來就是他的。


    是她自不量力,居然想教這個世界上最有錢的人如何賺錢,如何樹立正確的金錢觀。


    也許有的人麵對這種情況,第一反應是逃避,謝黎卻不是這樣的人。


    她接受“謝啟則”時坦坦蕩蕩,此刻也會坦坦蕩蕩麵對修。


    謝黎沉吟片刻,給“謝啟則”發了一條消息:【你在附近,是不是?】


    “謝啟則”沒有回複。


    她想了想,又說:【回來吧,我都知道了。】


    幾秒鍾後,“謝啟則”——或者說,修的回複到了。


    他說:【好。】


    ·


    門鎖被打開時,謝黎剛剛收拾完行李。


    除去那一個億購置的物品,她自己的東西很少,一個28寸的行李箱都填不滿。


    聽見房門被推開的聲音,她把行李箱擱在客廳沙發旁邊,看向門口。


    修正站在門口,逆光而立,一身剪裁精細的灰色大衣,氣質高峻而清貴,就像他們剛見麵那樣。


    他看了看她腳邊的行李箱,神色完全看不出“謝啟則”的影子,語氣平靜:“你要走?”


    謝黎高估了自己的氣性,看到他這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就想冷笑。


    她的頸窩都快被他磨蹭出繭子了,他在這裏跟她裝不熟?


    謝黎習慣於壓抑自己的情緒,所以一開始並不覺得憤怒,但隨著時間的流逝,一些細節浮現上來,她很難不感到怒火中燒。


    她打掉他半個腦袋時,他曾竭盡全力,貼近她的耳邊說道:“我們會再見的。”


    他做到了。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麽生氣,不就是被擺了一道嗎?


    不就是被耍得團團轉的同時,還被迫做了一場噩夢,親身體會了他的“苦衷”嗎?


    不就是他演技高超,有兩副麵孔嗎?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沒有說話,端起剛做的咖啡喝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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