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條鋪著紅布的長桌上擺滿手表、球鞋、茶缸,打火機和書信等物,每件物品上都掛著—個號碼卡片。


    禮堂裏坐滿了形形色色的男女老少,一個個好奇地伸著脖子看台上桌子上擺著的那些物品。


    一遍鈴響過,主持人穿著燕尾服,戴著白手套出來了,台下響起掌聲,主持人向台下深深鞠躬,站到放著擴音器的講台後麵拿起一把小錘子。—個同樣穿燕尾服的大漢子拿一隻長林杆走出來站到桌後,同樣博得一陣掌聲。主持人宣布:“現在拍賣開始:第一號物品——手表一隻。”大漢用杆將手表高高挑起,向全場出示。


    主持人雙手扶台側臉看著這隻表說:“這是—隻半鋼的‘寶石花’手表,曾在唐元豹手上戴過八年,伴隨它的主人經曆過風風雨雨,是很多重大曆史事件的見證人。一號物品我們的標價是八十元。”全場默然。“七十五元。”仍沒人出聲。“七十元。”“二十五元。”遠處一隻戴了好幾隻大成指的小蔥般的女人的手舉了起來。“哐!”主持人及時地敲了下錘子,一指那女人,“二十五元賣你了!”拿杆的大漢悠了悠杆,一使勁甩出去,手表準確地飛進那女人的懷裏。“現在我們拍買二號物品。這是一雙解放膠鞋,曾在唐元豹腳上穿了八年,件隨它的主人走過坎坷人生……二品我們標價是三塊二毛錢。”“他有沒有腳氣——這雙鞋的主人?”一個顧客大聲問,“有腳氣就不值這麽多。”“沒有。”主持人客氣地回答,“據我所知,唐元豹除了有點汗腳並無其它明顯瑕疵。”


    “二塊五。”剛才發問顧客開價。


    “二塊五賣你了。”隨著一聲錘響。那雙膠鞋掠過拍賣場飛進那人懷裏。


    “現在我們拍賣一號物品。這是一條軍用褲衩,它的主人既無梅毒又均艾滋病。沒長過瘡沒長過癬沒尿過炕沒跑過馬除了有點黃可謂一塵不染,屁股後這兩個洞那是為了從另一個角度穿過兩條腿,別具匠心巧妙設計的穿脫自如八麵來風虱子站不穩跳蚤停不住空前絕後……三號物品我們標價一元七角。”“現在我們拍賣十五號物品,這是一封由唐元豹親手寫成的檢討書,內容是他如何在課間欺負小同學……我們標價九毛和九分錢……”劉順明扛著一口袋麵引著趙航宇等一幹窮軍大衣的人掀簾子鑽進一間窩棚。“老太太,領導來年地你來了。”


    劉順明撂下麵地袋,對會在鋪上正和其他兒個老太太打撲克的元豹媽說。趙航宇忙上前握住元豹媽的說:“快別起來,我就是來給您拜個年。”“難為您惦記著,百忙之中還跑一趟,其實不來也罷了,我看見您比您看見我還不踏實。”


    趙航宇環視著簡陋的窩棚,鼻子發酸地說:“都這麽多年了,群眾生活還這麽苦。”


    “也就今年遭了災,往年沒這麽苦。”


    —群人圍坐窩棚裏包餃子,趙航宇捏起一個精巧的餃子,問元豹媽:“你老還缺什麽?過冬的衣裳有吧?”


    “好歹是搶出來幾了幾件,眼下還凍不著。”“要有信心,盡快投入到重建家園的工作中去,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沒敢指望別人……”


    “我會常來看您老人家的。”


    “您還是把我忘了吧。”


    “怎麽說話呢?”“不不,不要總支。”趙航宇製止住正要發作的劉順明。


    “群眾有怨言是可以理解的,是我們的工作沒做好。”


    “鬥膽問—句,政府知道不知道你們幹的這些個事?”


    “老太太、你以為我們是什麽人?”


    “你胖胖大大的我倒人好說。他,這位劉司令,我可怎麽看怎麽象威虎山的。”唐老頭兒怒目圓睜,前腿弓後腿蹬,雙手握刀離舉頭頂作奮力劈殺狀的大型泥塑迎門矗立在博物館的大廳裏。他的身後還有一級人物,有的低著脖頸粗大的頭,雙手攥拳戴著鐵鏈;有的雙手捧酒碗,仰天長嘯。在他們腳下掙紮一群連滾帶爬的洋兵、清官。“在那萬惡的舊社會,窮人頭上三把刀……”


    元鳳站在展廳的片前,手拿木杆,麵對著一群戴著紅領巾的小孩有板有眼地說著。


    “以山東為例,冠縣梨園屯三百六十多戶中,占一百畝從上土地的地主隻有二十八戶。以北京為例,僅西單牌樓以南,宣武門內外地區,每月向會庫教學繳房租的就有—百多家。當時流傳的民謠說:”洋人進中國,二毛直起腰,仗洋勢,奉洋教,又沒羞,又沒臊,趁早把大畫也改掉。“


    趙航宇領著劉順明、孫國仁等人站以小孩後麵,陰鬱地盯著無鳳。“瞧人家,搞得多專業。”


    “哪裏有壓迫,哪裏就有反抗。”無鳳把的杆啪地打在圖片板上,“下麵請看我第一部分:震驚的世界的春雷!一九九年,山東省西部的義和團在平原縣舉行武裝暴動……”


    元鳳一邊講解著—邊把杆指向一幅圖片和玻璃櫃裏的一件件實物。“這是義和團壯士練武歇息時喝水的榮壺……這是義和團壯士練武歇息時坐過板凳……這是義和團大師兄唐國濤在全國解放後安居樂業的照片……”


    孩子們瞪一雙雙亮晶晶的無知的眼睛隨著杆的移動上下瞅著,用心地在小本上記下元鳳說的每一句話。


    “這是當年義和團頭領議事用的大八仙桌……這是當年廊房大戰時紅燈照為殺敵勇士烙餅時用過的鐵鍋,上麵還留著被帝國主義炮火熏的痕跡……”


    “他媽的唐家那點破爛全主他們擺這兒了。”


    “這是義和團壯土穿過的小褂兒……這是義和團壯士喝過的酒瓶……這張照片是被帝國主義拆毀的義和團磨國濤家廢墟。下麵請看第三部分,帝國主義傳教士穿過的黑袍和用來麻醉中國人民的聖經……這是當年封建皇帝吃便飯時用過的象牙筷子和金邊細瓷碗……”


    “好好學學,好好學學。”趙航宇指著五花八門的展品讚歎道,“這才叫搞藝術呢,放得開,收得攏,充滿想象力。”“下麵請看第四部份,星星之火,可從燎原。中國人民是殺不完,嚇不倒的。二十多年後,在南昌,又響起了震驚世界的槍聲……這是當年紅軍用過的漢陽造……”


    趙航宇等人離開那群樣子,放眼看了看後麵各個革命曆史時期和社會主義建設成果的無數展廳,知趣地掉頭回返。


    一隊隊少年兒童在老師的帶領下嚴肅地在各展廳咱流不息。“這一個個活潑可愛的都是錢嗬。”趙航宇背手,伸著下巴點著那些孩子感慨,“這幾天來市的冰棍銷量怕是要劇減。


    隨從們默默無語。“我們這次拍賣搞了多少錢?”


    “百十塊……”孫國仁慚愧萬分。


    “不是我批評你們,掙錢真是門學問。我們是有優勢的,扣著個大活人。可你們都幹些什麽?淨搞些下三爛的名堂!”


    “當當當——”隨著一陣鑼響,一個穿長衣的小猴打著鑼,脖子上拴著繩滿場轉圈。主持人站在場中間,衝袖著手圍成一圈看熱鬧的人—抱拳:“有錢的幫個錢場,沒錢的幫人場,這位說了,您今個要給我們看些以什麽呀?我說了,給您看八路軍打鬼子劈靂舞您也不稀罕,反正這麽說吧,我給您看的都是您沒見過的。”


    “噢——”圍觀的人起哄。


    “噯,對了。”主持人麵不改色心跳,這位說了,別吹牛了,我們爺們兒什麽沒見過中醫,火上房賊跳牆劫飛機搶銀行什麽四大懸四大膽四大惡心回大嫩——您數吧!我說了,且慢,老話怎麽講?見人隻帶三分笑,未可全拋一片心。這天外有天山外有山大千世界無奇不有茫茫宇宙漫無邊際航天飛機怎麽祥試管嬰兒怎麽樣這生命微妙無窮嗬——咱還是且慢誇口吧,人類探索自然的努力是沒有止境的!“


    圍觀者稀稀落落地鼓掌。


    “謝謝。”主持人得意地一甩頭發,換口氣說,“這位說了,你雲山霧罩唾沫星子四濺胡侃亂吹,不就是想從我們哥們兒兜裏掏錢麽?這—套我們懂,打小就天天過這關,早玩剩下了。我說你錯了,你們還真是有福,開天劈地頭一回碰見了一個隻愛想不愛的人——難怪你們不信,連我也不信,是真是假咱們千秋功罪任人評說!我要管你們要錢我是王八蛋”圖的主不是—個風雲際會!圖的就是一個痛快!誰讓咱們有緣呢?“”哎,我說你到底要給我們看什麽呀?要演講上海德公園大。“者—個人嚷。”這位說了,你怎麽光說不練,都半拉小時了怎麽還沒動靜?我說了,說歸說,練歸練,光說不練假把工。現在我說完了,各位這就開練,沒別的。就一個要求,您要看著高興,到點給來個好。“”看什麽看什麽?都躲開—邊去。“


    大棚後邊,元豹裹著軍大衣站在一群五條腿的羊、,三條腿的雞、頭上長角的豬和脖子上兩個頭的蛇中間,讓白度給他畫眉毛。一群小孩正圍著看。“你怎麽能這麽對待群眾?”白度批評元豹,“別忘了是誰哺育的我們,沒有群眾你就是個零。”


    “快開始吧”主持人從前台飛奔而來,“再不開始觀眾就砸場子了。”“開始開始,”白度張羅著,各部門注意,炮光、音樂——


    拉幕。“在《妹妹你大明地往前走》的樂曲聲中一一隻五條腿的羊拉著一輛坐著個賊頭賊的近視眼的猴子屁顛屁顛地跑出來。接著,頭長角的豬哼哧哼哧蹣跚地踱出來。


    三條腿的雞紮楞著翅膀飛出來,落在台中央,昂首挺胸地走。主持人拿著話筒站在一邊眉飛然色舞地嚷。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一頭穿工裝褲、脖子紮了條白手巾的熊推著輛手推車貧著腿走出來,車上堆著磚頭。


    一頭梳著分頭的猩猩戴著眼鏡看著書走出來,邊看邊磕瓜子。“親愛的的朋友們。”主持人充滿激情地說,“如果這一切仍不能使你驚奇,那麽請看最後一個出場表演的物種……”


    音樂夏止,隨即響起一陣急促的喜聲,元豹披著大衣健步登台,丁字步站穩甩掉大衣,露出裸露的四肢,—個亮相。


    音樂轟然又起,所有動物又奔走起來,元豹含笑走到台前。“現在走到你們麵前的這個動物就是人。”主持人自豪地介紹,“貨真價實的人,大家可以摸摸、捏捏他,看是不是真的。穀話說,三條腿的蛤蟆好找,兩條腿的人難尋。關於人的傳說在我國已經流傳兩千年了,光聽說,沒見過,這回終於可從一飽眼福了。”一些人湧到台羊伸手在元豹身上東摸一把西抓一把,好奇地議論著:“就是不一樣麽,你瞧這皮子的質地。”


    “你瞧你瞧,你還喘氣呢”


    人們笑著、說著,觀賞著,滿足地掏出錢扔進元豹腳下的一頂帽子裏。音樂更加愉快,所有動物走到台前站成一排,有手的都拿著—頂帽子,衝觀眾搖晃。


    人們對其它動物幾乎不屑一顧,紛紛把錢扔給元豹。“今兒還不錯,看見回人、有收獲。”


    “也不知這人能不能養得長些,頭些日子動物園新來隻企鵝,沒幾天生就給熱死了。”


    人們興奮地議論著,四散而去。


    趙航宇的汽車經過馬戲大棚,隻見在“人體展覽”的大幅廣告牌下豐排著很長的隊,無數的人站在那裏耐心等退票。


    “他們這是在幹什麽?”趙航宇問旁邊的孫國仁。


    “等著看人體展覽。”孫國仁小心翼翼地回答。


    “庸裕,純粹是利用群眾的獵奇心理。我就不信世間有什麽‘人’,掛著頭賣狗肉,一定又是隻患斑禿症的猩猩。”


    “他們展出的是我們的唐元豹。”


    趙航宇一愣。“可以這麽欺騙群眾,假冒商標是要犯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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