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雲琳正琢磨著亓山狼這話,突然被點名。


    “施雲琳。”


    “嗯?”施雲琳驚訝地微微睜大了眼睛,驚愕地望著亓山狼。這可是亓山狼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她還以為他不知道她的名字呢。


    亓山狼抬眼,漆亮的眸子在夜色裏灼灼盯著施雲琳。他一字一頓,語氣認真:“你真麻煩。”


    施雲琳心虛地低下頭。


    片刻後,她又小聲問:“去哪洗手?”


    亓山狼切肉的動作停頓了一下,才繼續。


    皚皚大雪紛落,施雲琳睡得正酣時,一道人影踏著風雪急促叩響長青巷的院門。


    院內的人都已經歇下了。小廝們聽見叩門,個個縮在被子裏不肯去開門。


    也青和又綠手扯著手逆著風雪跑進院子裏去開門。


    “什麽人大半夜來敲門?”又綠審視著院外的人。


    立在院外的人蓑衣上堆了許多積雪,鬥笠上更是厚厚一層。他抬頭,堆在鬥笠上的積雪落下來一些。


    又綠便看見一張俊朗非凡的年輕郎君麵容,隻是驚鴻一瞥,來者風塵仆仆卻藏不住骨子裏的矜貴高雅。


    也青卻驚呼了一聲,一聲“殿下”,人噗通一聲跪在雪地裏,眼裏迅速蓄滿了淚。


    施彥同早已被吵醒,他立在窗前,隔著風雪去看立在院外的人影。遠遠一個挺拔的輪廓,他一眼將人認出來。


    “誰呀?”付文丹掀開床幔坐起身。


    施彥同來不及回答,跌跌撞撞往外走,推開房門下台階時踉蹌了一下差點跌倒,他什麽也顧不得朝著院門外的人奔去。


    他的兒子,他失而複得的長子啊!


    施硯年彎腰將哭著的也青扶起來,大步穿過覆雪的庭院。奔向自己的父親。他一掀衣衫前擺欲跪,施彥同穩穩扶住他。


    “硯年,真的是我的硯年啊!”


    “讓父皇擔心了。”


    “阿兄!”施璟從屋子裏衝出來,一頭栽進大皇兄的懷裏。這段時間他拚命地學著長大,每日都在懷念在大皇兄羽翼下的無憂過往。


    施硯年垂眼,拍了拍他的肩頭,溫聲:“阿璟長高了。”


    付文丹和沈檀溪也都從屋子出來,立在門口含淚相望。經曆了太多的死別,能有人還活著回來是多大的驚喜。


    “父皇,我們進去說話。”施硯年一手扶著父親,一手牽著幼弟,往屋裏走。


    付文丹含淚反複拍著施硯年的手臂,千言萬語匯成一句:“活著就好”。


    沈檀溪也淚眼婆娑感慨地說:“大殿下向來積善行德,吉人自有天相。”


    施硯年看向憔悴沈檀溪,微笑著:“檀溪,我有個好消息給你。”


    沈檀溪的心一下子懸起。


    施硯年可以死而複生,那麽……那麽……


    “明澤被擒,人還活著。”


    沈檀溪張了張嘴,好半天才能呼吸。眼淚已經拚命地往下掉。


    “好事,好事……”付文丹也落淚。


    “好多雪。”施璟踮腳去摘長兄的鬥笠。


    施硯年將鬥笠摘了,也將堆滿雪的蓑衣脫下來。眾人這才看見他蓑衣裏背著一把琴。


    “怎麽還背了一把琴?”


    施硯年微笑著,雲淡風輕地說:“薰柳琴。”


    屋子裏前一刻的重逢喜悅忽然一滯。


    薰柳琴是施雲琳的琴,戰亂時,被敵軍掠去了魯。


    一陣沉默後,付文丹問:“雲琳的事情,你知道了嗎?”


    施硯年輕彈蓑衣上的落雪,輕聲:“知道了。”


    已是下半夜,短暫的寒暄之後要休息了。施硯年一個人進了房中,將背了一路的薰柳琴放在桌上。


    他端坐於琴後,修長的玉指懸於琴弦之上。夜深人靜不能撫琴擾人清夢,他便指懸於弦上虛彈一支她最喜歡的曲子。


    施雲琳撫琴時的一顰一笑、掖發的小動作、回眸時望向他的璀眸,再一次浮現在他眼前。


    施硯年有著最好的養父母,父親就算後來成了皇帝,仍將他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養子登了皇家譜。


    可他有時候也會羨慕沈檀溪與周明澤,同樣可以承歡盡孝,卻用舊姓。


    姓氏,是他的枷鎖。


    他該怎麽承認對自己的妹妹有了男女之情?他也不敢讓施雲琳知曉,不敢讓她一樣擔著倫理道德的重擔。


    他總要先將事情處理好。所以他一次次的跪求,終於求到父皇和母後的同意。


    父皇準他恢複舊姓,隻要雲琳同意,準這門婚事。


    他笨拙地編了合歡扣,可那些濃稠的情愫還來不及表,早已物是人非。


    指動而弦無聲。


    一滴淚落在弦上。


    施雲琳原本睡得很好,可是後來入了夢。夢裏有一道虛虛的影子朝她招手。她睜大眼睛,卻怎麽也看不清那道頎長的人影是誰。


    心口沉甸甸的,她從夢裏驚醒。亓山狼不在身邊,房門卻被放肆的風吹開。


    一匹狼立在門口。


    真正的四腳狼。


    施雲琳驚呼了一聲向後縮——亓山狼真的變成狼了!


    第21章 021


    施雲琳嚇得不停往後?退, 直到後?背抵在?窗下的牆。她突然想到了什麽,顫著手費力去推窗,探頭往外望。


    雪已停, 一輪孤月高懸於潑墨的夜幕。隻差一點點,月亮就?要?撐成滿月。


    那些月圓之夜狼人變身的故事又一下子湧上施雲琳的腦海。她驚恐地望著不斷靠近的強壯黑狼。


    月光灑進昏暗的木屋內, 照出黑狼幽藍色的眼睛。


    施雲琳不知道亓山狼這?個時候還認不認識她?


    黑狼跳上石床, 一步一步朝施雲琳走過去。


    施雲琳早已退無可退, 顫著嗓子喚:“亓山狼?亓山狼……”


    黑狼已經到了施雲琳近處,近到施雲琳能夠聞到它?身上的血腥味兒。黑狼的鼻子幾乎貼著施雲琳的頸側,嗅來嗅去。


    施雲琳汗毛倒立,腦子裏忽然冒出一個可怕的想法——亓山狼變成狼身了也要?和她睡覺嗎?


    施雲琳淚如?雨注,攥緊自己的衣服,哭著問:“你能不能變回去……”


    她嗚嗚哭著,吐字不清地念叨著:“嗚嗚寧肯被你吃了也不要?不要?不要?……”


    黑狼忽然回頭望著門?口?的方向。


    它?縱身一躍, 跳到門?外, 伸長?脖子望月嗚鳴。不多時,從不同的地方傳來悠長?的狼嚎相應。一時間整個亓山都?是連綿的狼嚎餘音。


    施雲琳在?不間斷的狼嚎聲中, 哭著一會兒喊爹娘一會兒喊哥哥。


    亓山狼踏著厚雪回來時, 遠遠從開著的房門?看見縮坐在?角落的施雲琳。瞥一眼門?口?的黑狼, 他知道施雲琳估計又哭鼻子了。


    他加快了步速。黑狼朝他奔過去,用頭和脖子不停纏貼他的長?腿。


    亓山狼沒理黑狼, 腳步不停大步進?了屋。


    黑狼嗷嗚了一聲也有了脾氣, 晃著尾巴在?門?口?走來走去, 不再跟進?去。


    施雲琳看著亓山狼回來,僵硬的身子忽然一軟, 卻哭得更?凶。


    亓山狼立在?床邊,朝施雲琳張開手臂, 施雲琳愣愣望著他反應了一下,才趕忙起身挪過去,撲過去,緊緊抱住亓山狼的腰,將哭濕的臉埋在?亓山狼帶著水汽的衣衫上。


    亓山狼任由?她抱著他哭了好一會兒,才哄小孩似的拍了拍她的頭,說?:“你身上有我?氣息。不用怕。”


    施雲琳想罵人。


    野狼可怕,但沒有會變成狼的亓山狼可怕。更?可怕的是她現在?居然抱著他找安慰。


    施雲琳在?亓山狼的懷裏仰起臉來,一張哭花的小臉可憐兮兮地仰望著亓山狼。她真的好想問一問他到底是不是正常人,他到底會不會在?某一天變成真的狼?


    她細細去瞧亓山狼的眼睛,找尋他的眼睛黑色下的蛛絲馬跡。


    幾乎快要?問出口?了,可她又不敢問。如?果他不會,那她的問題恐怕就?要?被他嘲笑太蠢了……


    亓山狼將施雲琳緊箍著他腰身的手臂扯開,彎腰關上了窗戶,再去關門?。


    黑狼想進?來,被亓山狼關在?了門?外,黑狼不高興地衝緊閉的房門?呲了呲牙,晃著尾巴大搖大擺地走了。


    亓山狼躺在?石床上,將施雲琳撈過來,抱在?懷裏。施雲琳嗚嗚哼哼哭累了,攥著亓山狼的衣角慢慢睡著。


    亓山狼從小生活在?狼群裏晝伏夜出,這?幾年已經慢慢養成了人類夜裏睡覺的習慣。可回了亓山,夜裏又有些睡不著了。


    他偏過頭看向懷裏的施雲琳,她長?長?的眼睫上還沾著淚珠兒。他伸手去摸施雲琳的臉,指間嬌嫩。他視線下移,落在?施雲琳凹陷下去的腰線和高起來的臀側。


    亓山狼伸手去解施雲琳的腰帶。腰帶扯開,裙腰鬆散開,頓時露出一小截雪瓷的腰。亓山狼盯著那一小截腰看了一會兒,又抬眼去看施雲琳哭紅的眼睛。猶豫了片刻,他拉過一旁的貂裘毯子,將施雲琳嬌小蜷縮的身子完全裹起來。


    翌日,施雲琳睡到日上三竿才醒。醒來第一件事,她就?匆匆下了床,去找亓山狼。


    亓山狼不在?屋子裏,施雲琳推開房門?出了木屋,四處環顧,終於找到了亓山狼的身影。


    他立在?遠處的斷壁上,一動不動瞭望遠方。寒風吹起他的披風,貂裘毛領子在?寒風裏浮動。黑狼站在?他身邊,陪他一起瞭望遠處的山雲。


    施雲琳眯著眼睛仰望著亓山狼好一會兒才收回目光。她摸了摸自己被寒風吹涼的臉頰,覺得自己盯著亓山狼看了好半天的行?為簡直傻氣。


    昨天到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她還沒來得及瞧一瞧日後?的住處。她將木屋裏裏外外瞧看了一番,頹然地發現這?裏什麽都?沒有。


    一張石床、一個木凳子,再也沒有別的東西了。就?連吃飯的碗筷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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