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嬌,我知道你心中對我有怨,可你也?不該草率地選擇赫連子晉。”


    他看了李嬌嬌一眼,眼中神色晦暗:“他沒有你看到的那般簡單。”


    “於你而言,他並不是良人。”


    “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往火坑裏?跳。”


    他和赫連子晉曾打了半輩子的交道,如何?能不知曉這?人背後藏著怎樣的狼子野心。隻是沒有必要?讓李嬌嬌知道罷了。


    他的小公主就應該無憂無慮被寵著過一輩子。


    李嬌嬌聽到這?話,簡直都要?氣笑了,實在不明?白他謝霽哪來的臉麵說這?種話。


    “你說他不是良人,難道你謝霽就是良人了嗎?”李嬌嬌強忍著怒火,壓低了聲音說道。


    “今後的大陳是個什麽樣的局麵,謝大人比我更清楚。”


    後麵的話李嬌嬌沒有再?說下去?,橫豎也?不過是上輩子的事重?演,兩人都心知肚明?。


    謝霽張了張嘴,還?想?再?說什麽,卻被李嬌嬌強硬地打斷了。


    “夠了,謝霽,別讓我討厭你。”李嬌嬌的眼中蓄著淚。


    夠了夠了,她真的已經?聽夠了。當初送她去?和親的是他,如今說赫連子晉不好的還?是他。他究竟想?要?她怎麽做?


    她雖為公主,卻無半分權力,太平時為明?珠,亂世則成了應該被犧牲的棋子,說到底她和受人擺布的傀儡又有什麽區別。她又哪裏?有什麽別的選擇呢?


    李嬌嬌看著謝霽那張曾經?讓她癡迷的臉,偏生出幾根叛逆的反骨來,叫囂著似乎要?將?她整個人刺穿。


    他不讓的她偏要?去?做。


    她偏要?孤注一擲地選擇赫連子晉,為自己謀個生路。


    李嬌嬌的話就像是利刃,將?他傷得?體無完膚。少女眼中的淚更是狠狠地刺痛了他的心。他卻連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


    大陳積弊深重?,非一朝一夕能改,也?非一人之力能改。


    他深感無力,如烈火焚心,飽受煎熬。原來他是如此無用,哪怕重?生了卻也?無力改變這?一切。依舊護不住她。


    謝霽不記得?自己是怎麽走出禪房的,隻記得?炙熱的太陽照在他身上卻是冷的。


    而此時,遠在千裏?之外的某地一處宅院裏?。


    一場反常的雨淅淅瀝瀝地下著,沿著屋頂的青瓦滴落,順著地上的溝渠流入了暗河。


    院外有人冒雨而來,神色倉惶,連門都沒來得?及敲就闖了進來。


    見了人張口就問道:“七殿下可在?”


    “殿下在書房。”


    來人匆匆忙忙奔去?,他渾身都濕透了,這?麽大的雨,他竟連傘都沒有帶一把。


    婢女倒也?見怪不怪了,來這?裏?的人都是這?樣,匆匆忙忙的。


    他們口中的七殿下此時麵前正放著一個棋盤,一手執黑子,一手執白子,相互博弈。


    書房裏?的香爐上升騰著青煙,室內安靜到隻聽得?見雨聲和棋子落在棋盤上的篤篤聲。


    對局已經?到了關鍵時刻,他落子也?就慢了些。


    “殿下,出事了。”


    十二慌慌張張地推開門,帶著風雨一起衝了進來。


    屋內的人專注地盯著棋盤,眼睛都沒有抬一下,波瀾不驚地說:“什麽事慌慌張張的。”


    “黃沙鎮那邊出事了,兩百人全部?被殺。”


    “怎麽回事?”七殿下握著棋子的手指一緊,落子的力度也?變大了,帶動著手腕上佛珠尾端墜著的銀月也?搖搖晃晃。


    “幾日前黃沙鎮那邊失去?了聯係,屬下便派人去?看,才發現竟然全部?被殺,一個活口都沒有留。”十二回答道。


    “可查出是何?人所為?”


    “屬下無能,暫未查出。”十二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把幾個對家都查了個遍,卻一無所獲。


    “廢物,你不會繼續去?查?”七殿下丟了棋,抬起頭來,“三個月之內進入過黃沙鎮的都盤查一遍,查不出來就別回來了。”


    黃沙鎮的兩百人表麵上是山匪,實則全是他養的死士,是他潛入大陳的眼線,也?算得?上是精銳。竟然不聲不響地就被人全殺了,讓他如何?能不生氣。


    盛怒之下,他一手掀了棋盤,黑白兩色的棋子叮叮當當地滾落了一地。


    那張好看的臉上布滿陰翳。


    他竟與赫連子晉長得?一模一樣。


    黃沙鎮內永順酒樓,今日格外熱鬧。


    顧遠舟背著一個被布纏繞得?嚴嚴實實的長物走了進來,尋了一個無人處坐下。


    “小二,來兩斤牛肉,一壺酒。”


    “好嘞,您稍等。”


    沒過多久小二就端著肉和酒上來了。


    顧遠舟慢悠悠地喝著酒吃著肉,看起來漫不經?心,實際上卻是豎起了耳朵打聽消息。


    他前些日子剛殺了黃沙鎮的山匪,已經?傳書給了公主,自己卻並未急著回去?複命。


    此事說來也?蹊蹺,且不說遠在千裏?之外的公主是如何?知道有山匪的,就他的觀察與交手來看,這?群人不像是簡單的山匪,倒像是訓練有素的死士。


    山寨滴水不漏,他埋伏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找到機會,若非提前下了毒,他怕是也?沒法活著出來了。


    人雖然殺了,可事情卻複雜了起來,他現在不能回去?複命,至少也?得?查出這?群山匪的來路才行?。


    “欸,你們聽說了嗎?咱們鎮上的那群山匪,被人給滅了門,山寨上下兩百人,一個活口都沒留下。”


    “那血都流成了河,簡直慘不忍睹。”


    有人突然聊起了這?個話,顧遠舟也?顧不上吃了凝神聽著。


    “嗨,這?不是活該嗎?好好的做什麽山匪,準是惹到不該惹的人了。”另一個人不屑地說道。


    “話也?不能這?樣說,這?麽多年了,也?沒下山到鎮上過東西,有時遭了災,他們還?下來布施,也?算得?上是好人了。”


    “從?前是沒搶過,誰能保證日後不搶?終究是匪,那人倒是做了個好事。”


    酒樓裏?嘰嘰喳喳的吵得?厲害,話題全圍繞著那群山匪該不該死去?了,顧遠舟見打聽不出什麽有用的消息,就打算走。


    “小二,結賬。”他對著裏?麵招呼道。


    “客官,一共三百文。”小二瞧了一眼顧遠舟,覺得?有些眼生,問道,“客官從?外地來的?”


    “嗯。”顧遠舟點了點頭,又問道:“他們剛才說的山匪是怎麽回事?”


    “黃沙鎮何?時有了山匪?”


    小二答道:“前些年黃沙鎮遭了一場旱災,顆粒無收,死了不少人。”


    “可能是有人活不下去?了吧,就占了山做了匪寇。”


    “這?地方上頭本來也?就不管,他們也?不鬧事,就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了。”


    他們也?就知道是有這?麽一夥人,可誰也?沒被搶過,相安無事,誰有功夫天天管這?些閑事,世道艱難,自己能活得?下去?就不錯了。


    “多謝。”顧遠舟將?錢放在桌上轉身走了。


    越是問不出東西就越顯得?可疑,這?群山匪想?必來頭不小。


    顧遠舟心中已經?有了判斷。他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


    可他又不由得?擔心起公主來。


    殺了他們算得?上是一件好事嗎?


    背後之人若查到公主頭上,會放過她嗎?


    第25章


    從護國寺回來的當天晚上?, 李嬌嬌收到了顧遠舟傳來的消息。剿滅了黃沙鎮的匪徒,她心中?的一塊大石頭落了地,這本應是一件高興的事?, 可偏生夜裏卻又做了一場古怪的噩夢。


    夢中是紅彤彤的一片,龍鳳喜燭在窗邊垂淚。


    李嬌嬌身穿紅色嫁衣坐在喜床上,手腳卻是被粗麻繩綁著的, 動彈不得。


    這哪裏是成親, 分明是綁架,意識到這一點,李嬌嬌心中隻有恐懼, 想呼救卻喊不出來。


    門外傳來腳步聲, 逐漸朝著她走近。


    蓋頭遮擋了李嬌嬌的視線, 她隻能?瞧見一雙黑色的皂靴停在了她跟前。


    來人輕笑一聲,骨節分明的手指挑起蓋頭。


    李嬌嬌沒有抬頭,隻看見他手腕上?纏繞的佛珠,還有拂過她臉頰的銀色彎月。


    觸感是冰冷的, 仿佛是被銳利的刀鋒劃過, 帶著殺氣。


    “娘子。”


    這一聲纏綿至極, 像是對?著珍愛之?人的呢喃。


    聽在李嬌嬌耳中?卻像是地獄中?惡鬼的呼喚。


    她從夢中?驚醒, 冷汗浸濕了寢衣,心跳聲在黑暗中?清晰可聞, 恐懼也被無限放大。


    夢中?的人究竟是誰?


    李嬌嬌心中?滿是疑問。這不是她第一次夢見這個人了,可她的記憶中?卻從來沒有這號人的存在。


    夢中?看不見臉, 更是無法判斷。


    在李嬌嬌看來夢是荒誕的,可這個人帶給?她的恐懼卻是真實存在的, 像是被刻進了骨髓。


    或許這並不是一個簡單的夢。


    她回憶著夢見他劫親、成親,難不成是前世發生的事??


    可是前世她不是被山匪追趕摔下山崖死的嗎?也未曾見過這個人。倒真是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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