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蓁蓁在父親鼓勵的目光中,小心翼翼地打開盒子,裏麵有一本存折、一枚小小的印章、幾張地契房契、一個織錦繡花荷包、一把老式鑰匙。


    “蓁蓁,你看,這是我們家的存折,咳……裏麵有3萬塊錢,以後就是你的了。”


    李蓁蓁大吃一驚,這個家裏怎麽會有這麽多錢,連飯都吃不起,看著很窮啊。


    仿佛知道李蓁蓁心裏的想法,李秉文自豪地說:


    “咱們家以前是有一些產業的,剛開始讓公私合營,每年都能拿分紅。咳咳……看到旁邊那個印章了嗎?那是我的私章,隻要蓋章就能取錢。”


    李蓁蓁拿起這本存折,跟後世的存折有很大區別,大概巴掌大小,可以翻頁,封皮是黃色的,正麵印著長城、麥穗、五星紅旗組成的圖標,寫著“活期儲蓄存折”的字樣,落款“華國人民銀行京城分行城西儲蓄所”,背麵印著偉人語錄,很有時代特色。


    翻開一看,裏麵都是手寫的,戶名就是李秉文,賬號居然隻有三位數,上麵蓋著銀行的公章。後麵就是一頁頁的表格了,也是手寫的,列出每次存取款的時間、金額和餘額,每一項後麵都蓋著經辦人和戶主的私章。看到最後一列,赫然寫著餘額“31600”!


    李蓁蓁原本以為家裏是沒錢的,想著把空間的糧食偷偷賣掉一些,好給李秉文看病。


    現在看來李秉文豈止不窮,簡直就是大款,就算再過20年,“萬元戶”都是一個令人心驚肉跳的名詞,更別說六十年代了。


    不過,李蓁蓁知道,如果這些錢繼續放在銀行裏,等到不久後那場紅色風暴來襲,這些存款就直接充公了,一分錢也拿不回來,必須找個時間盡快把錢取出來。


    “爸爸,我們家這麽有錢,為什麽還要挨餓呢?”


    “咳咳……你忘了,糧食都是配給的,這幾年鬧饑荒,全國人民支援京城,就這樣你大哥大姐也沒活下來,錢有什麽用,買不來糧食,唉……”


    李蓁蓁覺得奇怪,她學曆史,知道有黑市的存在,糧食雖說是配給的,但並不是每個人都一樣的配額,有的人多點,有的人少點,肯定會有頭腦靈活的人偷偷交易的。


    “爸爸,為什麽不到黑市裏買糧食啊?”


    “為什麽?因為我是資本家!咳咳咳!我一出門就有人監視,咳……想找機會換點糧食都不行,時不時還有人到家裏搜查,懷疑我還藏有資本家的東西呢!咳……”


    李蓁蓁暗道不妙,這樣被人監視,那以後自己要使用空間豈不是很容易被人發現。


    “爸爸,那我呢?我出門有人監視嗎?”


    “沒有,他們不會在意一個小女孩,蓁蓁,你不會是想……”


    “嗯,爸爸,要是有機會,我想到黑市換些吃的東西,你生病了,要吃些好的。”


    “不行!蓁蓁,你不要去!很危險!萬一被抓住了,咳咳……”


    “爸爸,您別擔心,我會很小心很小心的,再說了,別人看我年紀小,容易忽略我。”


    “你是李家的女兒,要是在以前……唉,都怪爸爸沒本事,還拖累你,連一件新衣服都沒能給你做。”


    見父親情緒低落,李蓁蓁連忙轉移話題:


    “爸爸,這幾張是我們家的房契嗎?”


    “沒錯,上麵兩張是這院子的房契地契,下麵兩張是鼓樓旁邊商鋪的,咳咳……不過那裏現在已經被人占了。荷包裏有五百多塊錢,你拿出來看看。”


    “哇,好多錢,咦,還有3元麵額的。”


    這種3元麵額的人民幣在後世十分罕見,它是華國唯一一張麵額為三元的人民幣紙幣。發行時間是五十年代中期,流通時間不到十年,存世量極少。由於它是委托當時的蘇聯代為印刷,因此被收藏者稱為“蘇三幣”。


    “蘇三幣”在後世能賣到5萬塊一張,現在自己手裏就有好幾張,李蓁蓁捏起一張“蘇三幣”,它是橄欖綠色的,印刷很精美。


    再看剩下的人民幣,各種麵額都有,最小是1分錢,最大的也不過10元,這可是第二套人民幣,一個大全套在後世輕鬆賣到30萬。


    李蓁蓁拿著錢,心裏美滋滋。


    李秉文打斷李蓁蓁的遐想,壓低聲音說:


    “蓁蓁,那把鑰匙你一定要收好,地窖下麵有門鎖,鎖頭是特製的,隻有這把鑰匙才能打開。”


    李蓁蓁猛然清醒,地窖裏的東西不用看也知道是很貴重的,不然李秉文也不會這樣再三叮囑,估計就是李家的家底了。這是李秉文對女兒的深深父愛,自己不是原身,不能大喇喇就接受了。


    “爸爸,這些東西我不能拿,您留著,以後會值錢的。”


    “蓁蓁,爸爸隻有你一個女兒,什麽都是要留給你的,咳……你拿著,不要告訴別人,這就是你的嫁妝了。要是爸爸不在了,以後……”


    李蓁蓁心中痛極,幾乎就要把自己的來曆全盤托出,但是李秉文如果知道他最心愛的女兒已經不在人世,又該怎樣傷心難過!


    麵對李秉文毫無保留的付出,李蓁蓁那顆渴望親情的心靈自然而然地生出一股強烈的孺慕之情。


    罷了罷了,既然命運讓她代替原身成為李秉文的女兒,就好好珍惜這份情緣,從心裏把李秉文當做最親的父親,一定要想辦法把李秉文治好,以後好好孝敬他。


    第3章 當家作主


    京城九月, 黎明前的天空總是空濛寂寥的, 間或有幾行飛鳥吱吱呀呀地掠過, 驚醒人們的美夢。


    天剛蒙蒙亮, 李蓁蓁就早早起床了, 簡單的洗漱過後, 套上一件打了好幾個補丁的破舊棉襖。


    回到六十年代, 京城的天空還是碧藍碧藍的,像一塊澄淨通透的藍色水晶。


    不過天氣是真的冷,才九月份就要穿棉襖了, 不然凍得人瑟瑟發抖。


    在後世,全球變暖再加上城市熱島效應,京城剛入秋還挺涼爽的, 有些火力壯的男同學隻穿一件短袖就可以了。


    雖然空間裏有很多漂亮的新衣服, 但是李蓁蓁不敢穿在外麵,隻好貼身穿著保暖內衣。


    整個六七十年代都是很壓抑的, 對美的追求尤其壓抑, 鮮亮的顏色、修身的款式、甚至嶄新沒有補丁的衣服, 都會惹人側目。


    李蓁蓁作為“資本家”的女兒, 而且長著一幅惹眼的相貌, 暗地裏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盯著, 當然不敢貿然做出改變,什麽肥大破舊打補丁的衣服也穿得。


    甚至為了掩人耳目,還用空間的化妝品把皮膚調黑些, 做到盡可能低調。


    後世去看病一般要求空腹, 不知道現在有沒有這個要求,因此李蓁蓁也沒做飯,扶了父親出門,坐上公交車直奔協合醫院。


    協合醫院成立於1921年,擅長治療各種疑難重症,在華國乃至全世界都享有盛名。


    在李蓁蓁看來,華國的醫療有一樣最好,至少那些專家名醫,不會隻給權貴看病治療,隻要去的早,普通老百姓也看得起名醫。


    到了醫院一看,果然人還比較少,大廳裏站著幾個護士,穿著白大褂,戴著護士帽,除了沒戴口罩,跟後世的護士打扮差不多。


    李蓁蓁讓父親在休息區等候,自己跑去掛號,找了一個麵相和善的中年女護士。


    “你好,護士同誌,我給我父親掛號。”


    “過來登記,病人的姓名?生了什麽病?有什麽症狀?”


    “名字叫李秉文,喏,就是坐在椅子上那個,是我父親,他咳嗽得很厲害,看著挺嚴重的,我想著,咱醫院不是最好的麽,不知道有沒有這方麵的專家?”


    “這你就來對了,要說我們醫院,專家多的是,我看你爸爸這個病找張主任比較好,他是這方麵最好的專家。”


    “太好了,那您能幫我掛他的號嗎?”


    “沒問題,小姑娘,你挺有孝心的嘛。”


    “謝謝護士同誌。”


    人不多,很快就輪到李秉文了,進了診斷室一看,張主任是一位麵容清鑠的中年男子,戴著眼鏡,看上去倒像大學教授,光這氣質就讓人心中信服。


    李蓁蓁站在一旁,看張主任對李秉文又是詢問又是聽診按捏,檢查完之後麵色沉重。


    “你的病有可能是……”話未說出口,張主任反應過來,掩飾性地咳了咳。


    “現在不好確定,我看還需要安排機器檢查,比較貴,你是勞保醫療,也要將近100塊錢,這個……”


    張主任有些為難,這個病人的病情確實需要使用機器做檢查,但是100塊錢對於普通人來說很高昂,因為一個普通工人一個月的工資也不過三四十塊錢,何況李秉文並不是工人,隻有勞保醫療,估計收入更低。


    李蓁蓁搶著說:“要檢查,張主任,我們有錢,需要做什麽檢查就做什麽檢查。”


    “那好,我開個單子,你跟護士去交錢,這個檢查要到後天上午才知道結果,結束後你們可以先回去,到時候再來找我。”


    李秉文有點著急,連忙問:“張醫生,我到底得了什麽病?我是不是……是不是快死了?既然快死了,就不用做檢查了,蓁蓁,我們回家。”


    李蓁蓁急道:“爸爸,您別胡思亂想,人家張主任是認真負責,才安排做檢查的,來,我們快去交錢,待會人多起來,不知道要排多久隊呢。”


    李蓁蓁半哄半騙地把李秉文拉去做檢查,一整個上午就在各項檢查中悄悄過去了,需要驗血、尿、糞,還要照b超和x光,還有一些李蓁蓁也不懂的檢查項目。


    李蓁蓁跟著跑上跑下,心裏其實很忐忑不安,這些檢查的內容看上去就不像小病。


    前世的父母就是生病死的,李蓁蓁有一段時間經常往醫院跑,對各種檢查項目心裏有數,禁不住害怕了。


    回去之後,看到李蓁蓁憂心忡忡的樣子,李秉文反倒安慰她:


    “蓁蓁,別擔心,要看開點,人總有一死,爸爸也不能永遠陪著你。你答應我,要是爸爸真的不好了,你一個人也要好好活著,知道嗎?”


    “爸爸,您一定會沒事的。”


    “自家人知自家事,我是不行了,可你還小,爸爸的蓁蓁以後該怎麽辦喲。”


    “爸爸別說這樣的話,我們都要好好的。”


    “蓁蓁啊,你長大了,應該學著管家了,衣櫃裏有個袋子,你去幫我拿過來吧。”


    “爸爸,這是什麽?”


    “是我們家的購糧證、副食本,還有各種票證,今年剩下的都在這裏了。票一年發一次,你看,上麵有月份呢,每個月對應一張,用的時候撕下來。這個月已經領過了,從下個月開始就由你去領,過期就不能用了。別忘了帶上錢,沒有錢也是領不到的。如果有臨時發的票,一定要記得去領。對了,這是購煤證,很快就要領煤炭了,你記著。”


    李秉文這話像是在交代後事,恨不得事事灌輸給女兒知道,讓女兒馬上就能學會如何生活。


    李蓁蓁芯子已經換了,小小的管家當然不算什麽,隻是擔心李秉文交代了後事,心中了無牽掛,更萌生死誌。


    “爸爸,我還小,需要爸爸的照顧呢,您一定要盡快好起來。”


    李秉文看著女兒天真孺慕的小臉,心裏一陣沉痛,捂著胸口,盯著女兒的眼睛,嚴肅地說:“蓁蓁,聽話!爸爸累了,以後就由你當家。”


    為了避免刺激到李秉文,李蓁蓁隻得答應下來,接過當家的重任。


    李秉文見李蓁蓁答應了,忙不迭把當家的事務都告訴她。


    原來,李秉文給街道辦工作,負責打掃大街和公廁,幹著又累又髒的活兒,一個月的工資卻隻有25塊錢,每個月能分到30斤糧票,再加上李蓁蓁的15斤兒童糧票,全家人一個月的糧食就隻有45斤,還都是粗糧。


    這種粗糧,可不是後世提倡的養生雜糧,而是高粱麵、玉米麵,甚至是穀糠,非常粗糙,難以下咽,吃一口特別卡嗓子眼兒。


    就這種破爛貨,要應付一日三餐,還不能管飽,做飯時還要混進一些野菜啊草根啊樹葉啊之類的東西,做成菜糠團子、糠窩頭,一不小心就散了,能吃成五分飽就算吃飽了,至於好不好吃這種問題壓根沒資格在意。


    李蓁蓁剛穿過來的第一天就領受了菜糠團子的威力,再也不想嚐試第二口了。


    45斤粗糧都不夠一個壯勞力吃的,更別提李蓁蓁這個“半大小子吃窮老子”了,父女兩個人常常餓得頭腦發昏。餓極了也隻好使勁勒緊褲腰帶,勒在胃部那裏,希望把胃部勒得萎縮了就沒那麽餓了。


    至於副食品,一個月能分到半斤油票、半斤白糖票、二兩肉票,這就是李家能領到的全部副食品了。


    李蓁蓁納悶,二兩肉夠幹什麽的,不就一小塊嗎,還不夠自己一口吃的。


    要想吃別的東西?


    行,買魚要魚票,買蛋要蛋票,買水果要水果票,就連買塊豆腐也要票,憑票購買,可惜李家通通沒有。


    隻有蔬菜和醬菜不要票,但是供應時間卻不固定,而且還供不應求。


    除此之外,一個月能分到一尺布票,一年也不過一丈二尺,要應付做內外衣服、做被單床單、打補丁等等,根本不夠用,難怪李秉文一直很遺憾沒能給女兒做新衣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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