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晚上都在出些什麽餿主意!”


    那頭的沈緣默了好半晌,他也沒有禮尚往來的找來個鏡子,與我“麵對麵”的交談,隻在良久的沉默後,與我道:


    “我隻是覺得,你這幾招,不太行。”


    他話語說得薄涼。


    先前我還覺得我挺了解他的,光聽他的話就能知道他在那邊是個什麽態度,但現在他這話卻讓我聽得有點迷糊起來,摸不透沈緣那邊的神色與心思。


    “之前你說,一百年前,你封印陸青冥後就離開了陸家,想來,你雖然認識陸青冥,了解他,但好似不太了解他這兩個兒子。你的判斷,也不一定準確。不過……”


    我想了想:


    “鑒於之前的經驗,今晚吃飯的時候,我們這個聯係還是不要斷了,我讓你隨時能看到我這邊的畫麵,若事情不按照我規劃的方向發展,那我就把決策交給你,你來教我怎麽做。”


    “哦?”


    我似乎看到沈緣挑起了眉梢來。


    “仙主,您可真是做了一個明智的決定呢。”他聲音帶著幾分笑意,“小仆一定,竭誠為您謀劃。”


    策略討論罷了,我讓花朝回房間了。


    她離開的時候,我又用探靈力的方法看了看,確實有個人藏遠處的樹梢裏。花朝從我房間離開的時候,那人也跟著離開了。


    似乎就是為了盯花朝而去的。


    但那人離開後,我卻再沒找到誰在盯我。


    難道……


    陸北騰之前說的——隻要我留在這兒,我想做什麽都行——這話,竟然是真的?


    一下午,我在屋子裏打坐修行,到該吃晚飯的時候,我睜開了眼,等人來叫我去吃飯,結果卻不想等來了一個侍從,提來了一個好幾層的食盒。


    我這才想起,今天來的時候,是我把人給拒絕了呀!


    我問來送食盒的侍女:“你們大公子……吃了嗎?”


    侍女一怔,但卻很快答道:“奴婢不知,但姑娘若想與大公子一同用膳,可前去風朗苑。”看樣子,是來之前已經被人交代過什麽了。


    我點點頭,侍女便將食盒又都收拾好了,引著我跟她一起出去了。


    路上,我幾次用探看靈力的眼睛打量四周,但也都沒有看到有人跟蹤監視我,好像……陸北騰真的放心讓我在陸門裏麵隨便折騰。


    來到了侍女說的“風朗苑”我隻覺這院子也格外熟悉……


    卻是封印裏麵,我撞見沈緣發瘋的那個地方,這院裏的古樹看著比封印之中要更大了,枝繁葉茂,安靜生長,不言滄桑。


    我看著那棵樹,腦中恍然間閃過我給了沈緣一拳,然後把他揍到樹下坐著的畫麵。


    當時隻覺情況危急,現在想來卻莫名有些好笑。


    那花蝴蝶當時應該是真的被我揍疼了吧……


    腳步聲傳來,也是恍惚間,因為周圍的環境太像了,我抬頭看去,但見陸北騰披著黑色大衣走出來,我一愣神,還以為是陸青冥從那個方向走了過來。


    我眨了眨眼睛,這才將陸北騰看了清楚。


    雖是父子,但他卻沒有陸青冥的陰鷙,挺拔的鼻梁與硬朗的骨相反而顯得他氣質孤傲。


    “差不多了。”適時,腦中沈緣的聲音傳來,“再盯著看,我都有點看膩了。”


    我眨眨眼,轉開了目光。


    忘了,我眼睛裏還藏著一個人呢……


    “小果姑娘。”陸北騰走向我,冷硬的麵容卻帶著幾分柔和,“送去的飯菜不合胃口?”


    “不是……”


    我想了想,決定開始實施我溫婉的第一招——噓寒問暖,疼惜公子。


    “雖然你強迫我們來陸門,但醫者仁心,我今日見你身體不適,便還是想來給你看看。”


    “哼。”腦中,沈緣是這般給我的表現打分的。


    麵前,陸北騰行到了我身邊,他聽罷我的話,愣了愣,然後微垂眼眸:“醫者仁心。是……”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將身上的披風解開,他作勢,竟是想將披風披在我肩上。


    我有些錯愕的望著他。


    這麽快?


    我就說了一句?這就春雨潤物了走進心扉了?


    他怎麽不按照我的流程來?


    許是我的神色驚詫太多,陸北騰要給我披披風的手伸到一半,又轉了回去,變成了將披風遞給我。


    “雁峰地勢高,夜裏涼,小果姑娘多穿些出門。”


    “哦……”我接過披風,披風上還殘餘著他的溫度。


    進展太快,我一時有點接不住這茬,沒有把披風披上。


    “我隻是靈力損耗,並無大礙,勞你操心了。”


    “嗯。”我又點了點頭。


    院子裏空氣有點安靜,此時,我覺得我真是書本裏的巨人!書案上的巨匠!但我在行動上真是一個矮子和學徒啊!


    我握著他的披風,因為陸北騰超過了我預期的動作,我一時沒找到對應的方案,便愣在了原地。


    在短暫的大腦空白之後,我努力的翻閱腦中的話本經驗,正想將落下來的氣氛救一救,陸北騰已經先開口了:


    “先進屋吧,小果姑娘與我一同吃點東西再回吧。”


    “……好。”


    然後我們就進屋了,坐在了陸北騰屋中的四方桌兩端,安靜的吃起了飯來。


    是有點餓了。


    填了填肚子,方才被打亂的節奏我慢慢找了回來。


    “陸大公子,方才聽聞你聲音有些嘶啞,回頭記得喝點梨水,潤潤肺。”


    陸北騰抬眸看了我一眼,冷硬的麵容越發柔和了:“嗯。”


    我很滿意,覺得事情走上了正軌,既然他成功接受了我的“溫婉”和“憐惜”,那我就要開始與他聊心了,談談他的過去,說說心酸的往事。


    “陸大公子,冒昧問一句,‘懷微’姑娘……”我提到這個名字,陸北騰端著碗的手在空中一僵,我打量他,“與你有怎樣的過往呢?你此前說,我像她,這就是你要把我強行帶來陸門的緣由嗎?”


    “懷微……”陸北騰眼眸微垂,“是自幼照顧我的醫女,她比我大上一些,幼時她總把自己當成我姐姐,可我從沒如此想過。後來……陸門生變,為了救我,她丟了性命。”


    很簡略,也在意料之中。


    在愛意最濃時,被死別隔開的有情人,難怪念念不忘。


    “小果姑娘與她很相似。”


    “先前你說過。”


    “初遇時,山林間,我還以為是她回來了。”


    山林間?


    這話我有些沒想到。


    我幾乎都快忘了,我和陸北騰的第一次相遇不是在那個客棧的樓上樓下,不是我和沈緣的“刻意”謀劃,而是我墜下人間時,在山間的一個意外……


    但是……在那麽多次時間重塑裏,有一次我去見陸北騰,陸北騰可是以為我是別人派來的細作、探子、殺手!直接要把我拉出去殺了的呀!


    所以,光是一個山間相遇不夠,還要疊加一個客棧重逢,最後還得加一個封印再見是嗎!?


    像是要印證我的想法,陸北騰道:


    “客棧再重逢,北寒還同我生氣,道是你來曆不明,不該信你。過去,我也有許多仇家,尋了很多與懷微相似的女子,想要刺殺於我。其中有一人,還傷了北寒,致使他身體落下病根。


    “所以,那時,我便想,將你送到湖濱鎮,行過那一路,就罷了。北寒說,終究是要放下過去的。我以為,他說得對。可是,似乎命運並不這樣認為……”


    陸北騰抬眸,眼中的眸光似寒冰一樣透明又堅定。


    “命運又將你帶來我身邊,所以,這一次,我不想再放手了。”


    我聽得愣神,為陸北騰這一路來的輾轉心思感慨。


    “哼。”正此時,我腦中,又出現了一道清醒的冷笑,“說得如此深情,我卻都要以為,你就是他的懷微姑娘了。故人已去,他囚你,滿足的是他對過去的虧欠。好大方的公子。”


    沈緣一通發言,我腦中感慨盡消。


    再看陸北騰,盡管我是要拿下他,但不知為何,我也覺得他在感情這事情上有點不地道。


    這得虧是撞見的我,要是別的小姑娘,真的付出了情感,卻發現自己是他人的影子,這得多傷心呀。


    還有曾經逝去的那輪月光,她真想看見自己在世間還有那麽多影子嗎?


    “陸大公子為情所困,卻想困住我們小良果。”沈緣一陣唉聲歎氣,“不像我呀,我隻想給小良果自由,讓果果早出囚籠。”


    我謝謝你。


    我撇嘴,沒法對沈緣的慷慨表示感謝。


    我低頭喝了口湯,再抬頭時,看見陸北騰的臉,我也沒辦法對他這段“心酸往事”說出什麽寬慰的話。


    因為……


    他弟弟陸北寒說得對啊,沒毛病啊,放下過去就好了嘛,是陸北騰自己放不下啊。


    陸北騰現在可是加害者,又不是受害者,我才是受害者,我寬慰他什麽?


    寬慰他多吃兩碗飯,攢足力氣多把我關一段時間?


    他現在要不是我看到的最捷進的道路,我已經開始謀劃跑路了。


    “唔……”我想了想,轉了話題,“所以,陸門當年,生了什麽變故?”


    言及此事,陸北騰眼眸寒涼下來。


    “百年前,陸門被奸人所害。家父被封印,而後,江湖形勢突變,陸門門中,陸門之外,都變得危機四伏……”


    我想到了此時通過我眼睛正在看著這一幕的“奸人”本人。


    “唔……所以……”我故作第一次聽到這事,道,“那個封印陣法裏麵,封的是你的父親?”


    “慚愧,時至今日,也未曾將父親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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