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陽也看見了她,呆了片刻之後,他掐了個訣,禦劍而起,如來時一樣匆匆走了。


    花朝沒有多往青陽離開的方向多看,她走到了我身邊,看看我,又看看沈緣:“主人,山門前是在演戲嗎?”


    “本來是。”


    “本來是?”花朝對我的回答很錯愕,“您打算假戲真做?”


    沈緣一挑眉。


    我被嚇了一跳,連連擺手搖頭:“不真做!當然不真做。隻是要做戲做全套。”


    “全套?”花朝問,“全到哪兒?”


    “到禮成。”


    她想了想:“那在下幫主人打理。時間緊,可需在下做什麽?”


    “不用。”沈緣收了手,胸有成竹的笑看我,“時間、禮節、喜服、布置,小良果皆可不必操心,這麽多年了,這事兒給他人辦過無數次,我熟。”


    我點頭,對沈緣的專業盲目的信任,並且滿心認為明天的禮節隻是走個過場:


    “那我就不管了。”


    “嗯,你隻管好好睡一覺,明日一早……”他頓了頓,莫名的,我卻覺他聲音在我耳邊有幾分勾人,“我來娶……”


    “叭”我蓋住了他的嘴,告誡。


    “還是要慎言。”我道,“你若失言,這代價可是我承受不起的!”


    被我的手捂住了半張臉,沈緣的眉眼彎彎看著更誘人了一些。他點了點頭,我這才收回了自己的手。


    然後沈緣食指微曲,輕扣門扉似的,輕輕敲了敲我的腦門。


    “……你呀。”


    似感歎,也似在固執的補上他那句未完的話……


    今日,我當然不適合再出去找怨氣了,找不到是浪費時間,找到了更是耽誤明日禮成。


    我索性在房間裏關上門,打坐修行,靈氣快速的充盈身體,一如往常,隻是……


    不知為何,這天晚上,我總覺得心中癢癢的。


    一直到了第二日的清晨,院中鳥啼清脆,我的修行被三聲叩門的動靜打斷。


    我心知是沈緣來娶我了,便如尋常一樣下了床榻,穿上鞋履走向房門,可越是靠近房門,我卻越發覺得有幾分不尋常起來。


    我停在門邊,手放在門上,我竟然看見我的指尖有些微微的顫抖。


    真奇怪……


    就是走個過場,我為什麽竟然有點緊張……


    門剛拉開了一個縫隙,我便看見一片相思花的花瓣飄了進來,怔神間,手已經將門拉開了。


    門外,站著的正是我意料之中的人,可是他卻穿著我意料之外的一襲紅衣,不似他在相思殿間穿得粉衣那麽輕浮,正紅色襯得沈緣的臉也有幾分喜色,好似今日不是來做一場戲,而是真的來……娶我了。


    我怔神間,一片相思花瓣落在我頭上,化作了我頭頂的鳳冠,鳳冠垂珠鏈,在我眼前晃蕩,似將空氣都攪擾出漣漪。


    我看著珠鏈之後的沈緣,他正笑看我,神色更比往日溫和。


    相思花從他身後飄來,落到我的身上,我低頭一看,卻見自己身上的衣裳變了,我也穿上了紅色的嫁衣。


    沈緣對我伸出了手,我愣了愣,不由問了一句:“這麽正式嗎?”


    回答我的是沈緣的輕笑:“還遠不夠正式呢。隻是走個過場。小良果別怯場。”


    你管這叫過場?


    我咬牙,伸手,握住了他的指端。


    其實沈緣的手我已經牽過好多遍了,可從沒一次似這次一般……輕柔卻隆重。


    我順著他手上的力道,邁步出了門,在邁步時,我才發現我腳上的鞋子也變了,每一步走出,隨著相思花瓣在我身上的觸碰,我的嫁衣變得更華貴,鞋履也變得更繁複。


    四周與空中不時聽見有人發出了幾聲驚歎。


    我抬頭看去,通過珠鏈,看見了漫天禦劍的仙人……


    我一怔,在他們的注視下,下意識的跟隨沈緣向前:“有多少人來觀禮?”


    “歸來門的都到了。”沈緣小聲答我。


    “不是走個過場嗎?!”


    “嗯,昨日你在山門前自己遍曉眾人的,可怨不得我。”


    看熱鬧的心,看來不管是人是仙都有……


    “那這過場到底要怎麽走啊!”我後悔了,十分後悔昨日沒有問清楚他的安排。


    “在九重天,新人要踏雲梯九十九級,踏滿雲梯,拜天地,而後禮成。”


    “那這兒哪來的雲梯?”


    “為你鋪了。”


    說著我看著腳下,正走到了小院的懸崖邊緣,一步踏上,正是一階雲梯。


    沈緣牽著我,每一步踏下,便是一級雲梯。


    祥雲成團,墊在腳下,一級一級向天際而去,縱使沈緣沒有與我解釋,但我也隱約能感受到新人攜手共登雲梯的寓意,也好似察覺到了九十九級階梯暗藏的祝福。


    我知道有許多歸來門人是來看熱鬧的,但在此情此景之下,我竟然也恍惚覺得,他們是真的來祝福我和沈緣的。


    我通過相握的手看向沈緣,就在我的目光觸到他的一瞬,他便也察覺到了似的,回頭看我。


    朝霞雲彩仿佛在為他做陪襯,將他眼眸與神色描得溫柔。


    我將他看呆了去。


    恍惚間,我們好似真的假戲真做了。


    “沈緣。”我失神著,終於在登雲梯的時候,輕聲問他了,“你昨日說的不隨便,是什麽意思?”


    沈緣沒有第一時間作答,他思索了片刻。


    “在陸門的時候,不祥妖雰出世,我知道,那是衝我來的。他們想報仇,殺了我。”


    我一怔,沒想到此時會聽到這個回答。


    “小良果,你現在是在替我吃苦。所以,我幫你,不隨便。”


    “哦……”我點點頭,微微垂下腦袋,“是這個不隨便啊。”我想了想,又邊走邊道,“可是妖雰是我捏出來的。這個責任,咱們一人一半,你不用全攬了。”


    沈緣輕笑,身體微微顫動,從指尖傳了過來:“你最是公正了。”


    這個誇獎我自認為我還是能擔的。


    我隻是先前在花朝和青陽的事情上有失偏頗,但在大是大非上,我……


    我腳一滑,險些摔倒在雲梯上,但多虧沈緣拽著我的手,一把將我拉住了。


    我仰頭看他,正想道歉說我好像在咱們的婚禮上出醜了,但我卻看見了沈緣的神色倏變,驚慌與恐懼瞬間溢出他的眼眸。


    咦?


    他在怕什麽?


    我張嘴想問,可出乎我意料的是,一口黑色的鮮血直接從我嘴裏吐了出來,鮮血染滿了我的紅嫁衣,我驚駭非常,錯愕的再次望向沈緣。


    “我……怎麽了……”


    話一出口,我隻覺渾身脫力,身體絲毫不受控製的往旁邊一片,指尖從沈緣掌心裏滑落,我帶著這一身鳳冠霞帔,墜下了這還沒爬完的九十九級雲階……


    第63章


    風聲在耳邊呼嘯,帶著刺骨的寒意將我包裹。


    紅色嫁衣在風中撕扯得獵獵作響。


    在我墜下雲階的這一瞬間,四周似乎充滿了歸來門人的驚呼,他們都是熱心的,想撈住我,於是本來靜立在四周的禦劍光芒瞬間向我湧來,如萬萬流星墜向我。


    但在所有“星芒”之中,有一道垂直而下,來得最快。


    當我的後背被拖住,我方才覺得頭上的金釵鳳冠有多沉重,它拉拽著我的腦袋往後仰,我染上血液的頸項仰起來,落在沈緣眼裏,許是像被割了喉一樣可怕,否則為何沈緣抱住我的手,會顫抖成那般模樣……


    “我是不是要死了……”我啞著聲音問沈緣,然而比我的聲音更快湧出來的卻是口中的可怕黑血。


    沈緣帶著我落回了小院前,他抱著我,跪在地上,一手支撐著我,一手將我的掌心拽開,探看上麵的妖雰印記。


    我便撐著模糊的意識,跟他一同看去,但見我掌中那不祥妖雰像是被我的鮮血染黑了一樣,由鮮紅變作暗紅,此前被淨化掉的那些紋路,此時變本加厲的生長,幾乎要長滿我整個掌心。


    也是在此時,我才看到有一到暗紅色的線,順著我手腕內側的血管,向上而行,沈緣一把拉開我的衣袖,但見那線條已經長到了我的手肘內部,並且還在快速的向上生長,如藤蔓一般,爬向我的肩頭。


    沈緣抬手,緊緊拽住我的胳膊,靈力似大江大河的水,洶湧灌入我手上的經絡,逼迫著那根暗紅色的線向下褪去。


    兩股力量在我胳膊的經絡裏爭鬥,我疼得隻恨不能將這隻手給砍了。


    適時,青陽與南楓都從空中落了下來,花朝也自她的房間裏奔到了我身邊。


    南楓勒令其他弟子不得圍上前來,青陽與花朝半蹲在我身邊,我見花朝神色有點慌亂,青陽也眉頭緊皺:“怎會突然如此?”


    “昨天……”我在劇痛中,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並將我此時紛亂大腦中想到的所有細節告訴他們,“山門前,有一道紅光一閃而過,太快了……我以為是錯覺……但或許,那時候,那紅光就已經鑽入我的身體了。


    “又是怨氣?”青陽猜測,“為何現在才發作?還帶動了你體內的不祥妖雰……”


    我還想說話,但一張口又是一口黑血吐出。


    場麵似乎有點觸目驚心,花朝雙眼都紅了。


    而我隻覺腦袋越來越沉,眼皮越來越重,手臂上,沈緣緊緊握住的那個地方終於傳來一道撕裂般的疼痛,暗紅色的線衝破了他靈力的封鎖,徑直衝到了我的肩膀上。


    沈緣一怔,雙眸一空,他飛快的看了我一眼,緊接著又垂下眼眸,想要遮掩自己的情緒不被我發現,或者說,不想讓我害怕,因為……


    我在他眼中看到了幾分無措與無助……


    我感受到那暗紅色的氣息通過手上的經絡在我皮膚下四散開來,像一張網,往我身體的各處延伸。有的爬向了我的頸項,有的爬向了我的心髒。


    “我……我可能要被這個不祥妖雰吞噬身體了……”我說出我的猜想,“要是我失控了,該……該怎麽處理,就怎麽處理……”


    我想到了之前小男孩的怨氣和舞女的怨氣進入我身體的模樣,這不祥妖雰是我用沈緣身邊多年累積的怨氣和陸北騰那煉丹爐中的怨氣捏造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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