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難以置信地擰著眉頭,咬牙切齒道。


    清黎接著嗤笑,又從腰帶係著的香囊抓出一隻體色青黑的蠱蟲呈到清河的麵前,體態雖小,卻有十足十須,甚是詭異。


    清河起先還稍有芥蒂,但瞧著蠱蟲體態微小,連一個甲片的大小都不及。低頭一笑:“清黎呀,我們本是同們,從清氏。是我這個當姐姐的沒有教好你,讓你連如何煉出合格的蠱蟲都不知曉。”


    “蠱蟲之道,除了以劇毒喂養,更在於鬥蠱。十二種蠱蟲放入缸內,蠱蟲在缸中互相吞噬,毒多的吃毒少的,強大的吃弱小的,最後隻剩下一個。往往這活到最後的蠱蟲,個頭也在這個蠱蟲吃了其他十一隻以後漸漸發生變化,隨之也就會改變形態和顏色,體態最大,色澤最深。”


    清河慢慢攤開掌心,一隻通體深黑,魁梧矯健似身披鎧甲。


    “可惜,姐姐我呀,隻能教你這最後一課了。”


    清黎瞧此,眉梢含著笑意,一口吞下清河以斷腸草煉製的蠱蟲。又將自己的青黑蠱蟲,慢慢舉至清河的眼前,秀眉微挑:“姐姐,該你了。”


    “好。”清河朱唇微長,合著一盞清茶將蠱蟲一吞而下,又將剩下的湯水一並灑在地上,向著眾人展示空空的杯底。


    兩人對望,眼底氤氳的情緒在騰騰翻湧,但都攜著一抹淺笑,一口一個親昵的姐姐妹妹叫著。


    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什麽姐妹情深的戲碼,其實是暗裏互相較勁,比誰先早點去見閻王。


    焚香墨雨,素雅如蓮的兩位女子,靜靜地站於祭壇之上。


    香煙慢慢落下,火線也將燃至最末。


    清黎捂著胸口,適而重重地吐納,唇邊一道毒血慢慢留下。


    清河滿是得意,神情愈發陰狠:“妹妹,輸了呢。”


    “下輩子,可千萬別再自不量力了。”說完此句,清河感覺心間一陣抽搐,蒼白的臉龐因痛苦而扭曲,額間上的汗如細雨一樣滴下來,慢慢地七竅開始流血。身上猶如萬蟲啃食,她死死地掐著自己喉嚨。


    “清黎,你到底給我下了什麽蠱?到底是以什麽養的那隻蠱蟲?”


    清黎微微抬眼,似有似無地冷笑了。


    倒地不起的清河咬死最後一口氣,丟棄全部尊嚴一步一挪爬到她的腳邊:“求你,求你....幫我解開,我認輸。”


    “清黎,求你救我...”


    清黎慢慢蹲下身子,麵容冷傲,湊在清河的耳畔:“那你為何從未沒想過給別人留活路呢?我、寒淺、半夏、青黛,還有那六位被你毒死的巫女?”


    “封退自己後路的從不是別人,而是每一個因私欲引起的惡念,黑了所有的善念,自然再無路可走。”


    清河咬緊牙關,盡力壓製著心頭的苦澀感,痛楚侵蝕著她身體的每一寸。淚水湧上眼眶,呼吸也開始變得浮遊無力。都已要死,便不再害怕:“我要這聖女之位有錯嗎!我想證明自己有錯嗎!”


    清黎瞧著她的淚水,帶入她的回憶之中。清河為南陵清氏一脈,血統純正的巫族。卻不知為何,從小體柔多病,不能接觸草藥、蠱蟲。一旦接觸,便會被毒氣所傷,這在自幼接觸五毒的南陵人中簡直為一個天大的笑柄。她不屈服於此,日夜將手浸泡於五毒湯中,忍受夜夜渾身刺痛不能入眠。她好不容易克服五毒侵體推門而出想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母親時,卻看見清氏族長又領了一個灰頭土臉的孤兒回來,還給她賜以清氏,喚為黎。


    黎。清以黎,以護南陵白黎。


    “為何你明明不是南陵的巫族,卻從不畏懼五毒,甚至天賦還高於我們。”清河的淚水順著指縫無聲落下,兩眼凝望著遠方,淚水淌落在青石上:“那我又算什麽呢...我一切努力又算什麽呢...我又該如何證明我自己存在的意義呢...”


    一煙燃盡,一位窈窕女子躺在這細雨之中,躺在孟婆石像慈祥的眼眸之下。


    清黎將忘川頭帶來的曼珠沙華,輕輕藏於清河的身下,聲音細微:“就讓這一株曼珠沙華引你歸去忘川吧,且在那裏等我..”


    曼珠沙華生於冥府三途河邊,在清黎的照料下,花開紅豔,彼岸花花開彼岸。


    清黎慢慢地一步步踏著青石台階,銀鈴聲漫響整個祭壇,隨之而來的是衣擺之下彌漫著一股誘人的幽香,馥鬱芬芳,令人深陷其中。


    三位坐於高堂的長老私下商議之後,將蓮花燈盞奉至她的手中:“至此,你就是南陵的聖女。望你引領南陵眾人,繼續潛心鑽研蠱蟲、秘法,護我南陵萬疆。”


    她正位於孟婆石像之前,捧著蓮花燈盞,彩衣隨風鼓動。微微一笑,用指尖抹去自己嘴角的毒血,如釋重負一般。微微仰著頭沐著細雨,青色珊瑚色秀銀色羅裙與這山間青翠之景,融為一體。


    清黎嫣然一笑,將燈盞打翻在地:“南陵並不需要聖女。”


    “你這是幹什麽!”


    清黎接著又說:“若我隻是一個會用毒、用蠱害人的聖女,那又有何可敬?南陵最開始煉蠱是想用含百毒的蠱蟲來治療因毒而生的疾病,例如蛇毒。時至今日,卻完完全全變成了令人聞風喪膽的殺人手段。”


    南陵曾隻講治毒,如今隻講害人。


    相行背離。


    第12章 美人計


    沉寂的深穀之中,南陵眾人每個人麵露沉思,都觀到了鬼卿祭台一切,隱著不語。就在此時,一列身披銀甲的士兵手持長槍,伴隨這陣陣清冽化一的腳步聲包圍了整個祭台。


    頓時祭台四麵殺機四伏。


    鄒啟踏著玄色皂鞋,如墨黑眸似一條正欲果腹的蛇纏上清黎,看出幾分狠厲與野心。


    他毫不吝嗇鼓著掌,笑得暢快:“看來,本官真的沒有白跑上一趟。這一出好戲,看得本官是心中暗忖。”


    鄒啟不知何時已走到清黎的身前,含著意味不明的笑:“你可知,你壞了本官多大的好事?毒死了我已然定下的南陵聖女,你說本官該如何報複回來啊?”


    “不知這位大人是?”


    小廝在旁,微微躬身:“此乃南境巡撫,鄒大人。你見大人,應行跪拜之禮。”


    清黎想到半夏與青黛同自己所講的那些秘事,看來清河確實與南境巡撫有著不可言說的交易。他以百金斷腸草相贈助她上位,卻不知要求清河回報什麽?


    她瞄著小廝被衣襟遮掩的鎖骨之上,半露出一個紅痕。再仔細打量著小廝,皮膚蒼白,身材比女子還要清瘦,一雙眼眸含著春水。


    這些狗官,玩的夠花啊。


    鄒啟伸著脖子嗅上小廝身上一口那清幽的香氣,內心莫名有些燥熱,又眯著眼眸冷冷地看著清黎。


    “見到本官?還敢不跪?”


    清黎:“倘若蕭璟雲在我麵前,我都不跪。你還想讓我跪你?”


    鄒啟聞之色變:“你等賤民,怎麽敢直呼太子殿下的名字?簡直是有汙、褻瀆聖人。”


    清黎:“那怎麽辦?我曾與殿下共處一夜?曾與殿下清月之下共賞月色,互說□□。”


    鄒啟嗤笑一聲:“夢女,當真可憐。”


    小廝遞上來一卷畫冊,鄒啟小心翼翼地將臉貼著畫軸,萬般憐惜,愛不釋手。隨後雙手慢慢攤開卷軸,聲音萬般柔切,目光卻熾熱非凡,想要伸手去觸摸那畫中之人,卻又萬般厭棄地盯著自己的手。


    “還未熏香、淨身,吃齋三日,不可摸...”


    清黎傻眼,念叨扶桑是神君,好像也受得起沐浴焚香的禮節。可放在扶桑轉世為人的蕭璟雲身上,總有著怪異的違和感。


    “殿下的身姿,我也隻在畫中覬覦過。呸,你、我這種賤民怎配覬覦出塵之姿的殿下,連想要伸手去摸一下,都覺得德不配位!我這種粗鄙、庸俗、低賤的人連擁有殿下一張畫卷都是妄想,連這畫像我也摸不得!”


    清黎:“想摸就摸唄...我已經摸過了、觸感冰涼..”


    鄒啟還原以為千年女子隻不過同他一般癡人說夢,冷哼一聲:“癡女,真是可憐。”


    “殿下就在南陵,你可以直接去見他,何必還苦苦望著畫像。”


    “你這女子,當真是得了失心瘋了。殿下人在晟國東宮,怎會來我們這偏遠的南陵?瘋了,瘋了...”


    鄒啟連連苦笑,抱著畫軸,睹物思人。


    小廝問道:“大人,此女要如何處置?”


    “敢壞本官的計劃,當然是殺了,再替娘娘尋一個就是了。”


    鄒啟合起畫卷,抱在懷中,不知為何臉上春意蕩漾,仿佛抱著的不是一個冰冷的畫軸。


    正在此等溫情之時,卻被士兵一聲通傳打斷:“大大大...大人。”


    鄒啟被突然中斷美夢,惱羞成怒,一腳重重踢在士兵的腹部:“跟你們說過多少次,本官在瞻仰殿下畫卷之時,不要來打擾我!”


    士兵渾身發抖:“大人...不好了,太子殿下駕到!”


    蕭璟雲一襲白衣,玄紋雲袖,袍內露出銀色鏤空木槿花的鑲邊。隻能看見他如雲煙似的墨黑長發垂落,掩住了他的臉,讓清黎看不見他此時的神情。


    麵如冠玉、玉樹臨風、風度翩翩。


    鄒啟忘形的癡立著,活了二十載,這是他有生以來的第一次,心中漲滿惻然的情緒。一時美夢成真,竟不知該如何是好,連教養、禮學全部忘得一幹二淨,忘了行禮。


    反應過來,他趕忙遣散士卒,手心也有些汗濕:“太子殿下,怎麽會在此?下官未前來迎接,真是失禮,還忘殿下諒解。”


    蕭璟雲眉眼不抬:“你是何人?”


    鄒啟笑道:“下官南陵巡撫,鄒啟。”


    “為何來此?”


    “替貴妃娘娘辦事。”


    鄒啟起先還有有些擔憂害怕蕭璟雲繼續追問細節,自己身為下臣又不得不答,但等了很久也沒聽到追問。才想來聽聞太子殿下最懂禮數,從不越界,更何況還是後宮娘娘的私事。若是其他潑皮世子定會興起,仗著權勢窺探後宮豔文。


    他不禁自喜,不愧是他日夜瞻仰的畫中人。


    清黎也最會審時度勢,一溜煙,就鑽到蕭璟雲身後,帶著輕微的哭腔:“殿下,我好害怕...剛剛這位鄒大人說要殺了我。”


    蕭璟雲再也不吃這一套,冷眼看了一眼清黎,不動聲色。


    鄒啟緊咬著後槽牙,追更婆婆文柔文來企餓群幺五二二七五二爸以氣得發抖,但為了不失在蕭璟雲麵前失了風度,微微躬身向清黎賠禮:“這聖女,當真是誤會一場。貴妃娘娘讓我請今年的南陵聖女進宮,有要事相求。山高水遠的,還不是怕聖女出了意外,所以特派百名輕甲護送聖女。”


    鄒啟笑容略淺:“清黎聖女,我已把車馬備好,送你進晟都。”


    清黎:“看來我不去也得去了?”


    鄒啟笑到:“這並非隻有娘娘的旨意,更是有陛下的意思在其中。”


    此舉竟涉及到陛下這,連蕭璟雲也不好當麵駁了父帝的顏麵。


    蕭璟雲轉身回眸看著她,神色平靜無波瀾:“你想去晟都嗎?你若不願,我可以違抗...”


    清黎將五指輕輕貼合在他的唇際:“有殿下在的地方,怎麽不願?我是你....”


    蕭璟雲麵無表情地將她的玉手拂去:“清黎姑娘,還是不要再做這些引人誤會的事情了。”說罷,他揚著衣袖朝著一輛富麗堂皇的馬車上走去,傅簡早已站那等候多時了,已經躬身替殿下撩開簾子一角。


    鄒啟慢慢踱步在清黎身邊,漫不經心地晃著手裏的馬鞭,多有些得意:“還妄想攀上天龍之子,聖女,這些話本子裏的戲文還是不要看了。”


    “請吧!我的馬車已在祭台下為你備好。”


    蕭璟雲不知低頭不知向著傅簡說了什麽,傅簡神情凝重地向著二人麵前走來,麵露不耐煩:“殿下,邀請你一同入轎,同去晟都。”


    鄒啟喜上眉梢:“多謝,傅官!隻是下官還未熏香、禮拜,怕身上的市井氣息沾染了殿下。待下官換一身衣服,再....”


    傅簡眯著眼睛:“你跟著湊什麽熱鬧?一邊去。”


    傅簡側身為清黎讓路,言語不屑:“請吧。”


    清黎將蕭璟雲所贈的黃金盡數交給了青黛和半夏,一頓千叮嚀萬囑咐之後,才上了蕭璟雲所在的馬車。


    ~


    兩匹油光水滑的駿馬穩穩地拉著馬車,駛過山野綠景。馬車四麵絲綢裝裹,富麗堂皇,車廂內燃著一絲清雅的幽香,令人心緒漸漸放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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