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均寧上前一步,想要握住她的手,又頓了頓,收回了動作,低眸說:“便是在下舊情難忘,情難自禁而已。”


    聞言,李長歌未有言語,隻目光複雜的盯著他看了一會,咬了咬唇,又輕輕歎了一口氣,搖頭轉身離開了。


    方才蕭均寧差點就以為她心軟了,最後為什麽搖頭,露出那樣的神情,蕭均寧想問問她。


    他同樣想問她的,還有很多,比如,為何,為何離他而去,這權勢地位,榮華富貴,他同樣也可以給她。


    沒關係,他今日已經見到她,日後有的是機會,他要得到她。


    李長歌果然不敢露出其餘的神色,她裝作不認識蕭均寧的樣子,坐在柏賢王身邊,隻比平日內斂許多。


    “長歌不若來舞一曲,莫要辜負了這桃花美景。”柏賢王隨手折下一朵桃花,簪在她的鬢邊,花美人更美。


    李長歌端起玉盞,飲下一盞清酒,款款走到中間,翩翩起舞,猶如怒放的桃花,與柏賢王眉目傳情。


    絲竹管樂,靡靡之音,中間起舞的女子絕豔傾城,蘭燈照暖,柏賢王合著拍子輕輕敲擊著玉箸,白玉杯盞中的酒液泛起漣漪。


    柏賢王不無得意的道:“均寧,如何,是不是有你那詩中意境?”


    蕭均寧也笑著回答:“舞美,人更美。”仰首飲盡杯中酒,佳人起舞再難尋。


    柏賢王興致頗高:“來,斟酒。”


    蕭均寧低言告罪道:“臣酒量不佳,還望王爺見諒。”


    “無妨,醉了就今夜留宿本王府中。”柏賢王對他很是熱情。


    這一夜,於柏賢王來說,是歌舞升平,於李長歌來說,是忐忑不安,於蕭均寧而言,卻是夙願將償。


    第65章 番外 ·溧陽


    長安城的春日一片花紅柳綠, 春風得意馬蹄疾, 去年秋日科舉前兩日放了榜, 不少文人一朝成名, 蟾宮折桂。


    少年的皇帝童心依舊, 尤其是麵對自己自小一起長大的表妹時, 笑眯眯的說:“不知吾家溧陽想要什麽樣的郡馬?”


    “表哥怎麽當麵問女兒家這種問題, 羞也羞死了。”溧陽嬌嗔道,轉過臉去,手裏握著一把流蘇白絹紈扇輕搖。


    左淩軒笑了一笑, 抬手指著一個年輕人道:“那溧陽看那新科狀元如何?”


    新科狀元名為柳蘅,字虧之,左淩軒讀過他的文章, 辭藻清麗, 字字珠璣。又聞說乃柳閣老的嫡孫,書香門第, 當是又一門清貴。


    站在眾人之中也是清秀俊雅, 滿麵春風, 實在是個風流才子。


    溧陽郡主美目流轉, 顧盼生輝, 皺了皺秀氣的鼻子, 對陛下嬌嗔道:“難道在表哥心裏,溧陽隻能做個繼室?”


    “怎麽可能,溧陽配得上這天下最好的男人。”


    左淩軒對她喜愛非常, 自然不會介意她的嬌縱任性, 反而心中快意,比起後宮之中那些小心翼翼的嬪妃,自然這個與他親昵無二的郡主妹妹更讓人喜歡。


    三言兩語嬉笑下來,竟也沒有一個看得上的,溧陽一時興致缺缺,倚在軒窗處,百無聊賴的賞景,和左淩軒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


    溧陽郡主同左淩軒心裏是不一樣的,在寧潤看來,恐怕宮裏那位聖眷正濃的桐妃娘娘,都比不得溧陽郡主討陛下喜歡。


    自小也是青梅竹馬的情意,在陛下最窘迫的時候,都是溧陽郡主才能使他愉悅幾分,又對他真心實意的好。


    郡主方才便是看上了那位新科狀元,陛下也不會允婚的。


    當初若不是事發突然,先帝爺突然駕崩,前攝政王又在邊疆,陛下也不會小小年紀被別有用心的人推上這個位置。


    而溧陽郡主本應當會許配給陛下,隻不過如今溧陽郡主尚未定性,再待兩年,就憑這出身以及自幼的情分,後位非她不可了。


    寧潤湊趣道:“郡主一來,陛下這臉上就見了笑顏。”


    左淩軒笑歎道:“溧陽這丫頭自小就是討人喜歡的。”


    “溧陽,溧陽……”他嘴中念著少女的名號,左淩軒當然喜歡溧陽郡主,這是他自幼便一起長大的人。


    溧陽郡主時常入宮覲見太後和陛下,她自小就進進出出這皇宮,熟悉得不得了,偶爾也會看見左淩軒新選的妃嬪。


    莊嬪與她勢如水火,桐嬪也是不冷不淡,好在溧陽還不太常見她們,但心底已經是暗暗防備了的。


    她已經認定了自己的身份,一定會嫁給左淩軒的。


    左淩軒抬手剪下一簇瑞香花,親自簪在少女如雲的烏發上,看著偏頭微笑的少女,他說:“等以後,寡人為你戴上鳳冠。”


    那時節,他再真心不過,也覺得,唯有溧陽一人才是他的知己。


    “好,溧陽等著陛下的聖旨。”溧陽脆聲應道。


    自此,溧陽一心一意的等著那一日的到來,這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她一定會成為他的結發之妻,大燕的皇後。


    畢竟,這大燕皇城,沒有比她更相配的女子了,論家世,容貌,姿儀,唯溧陽郡主不二。


    不僅他們自己這麽認為,就連所有的朝臣都是如此想的,容華大長公主府的人算不得朝中重臣,但僅僅這一條血統,再有親上加親這個習俗,還有誰能說不好。


    墨罕使者來求娶一位燕朝皇室貴女,溧陽聽了兩耳朵也不再理會,因為她知道,這事定然是落不到她的身上。


    隻是轉過頭來,與自己的侍女青檸抱怨說:“這天氣太過炎熱,真不知什麽時候才能下場雨,涼快涼快。”


    青檸端了一盞紅豆蜜沙冰進來,聽見郡主的話連聲道:“可不是,今年的天的確熱的很,郡主用些蜜沙冰來解解暑氣。”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這和親的旨意不是送往哪個王府,也不是眾人猜測的罪王左燁之女,而是徑直向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之盛的容華大長公主府邸而去。


    容華大長公主府的下人顫顫巍巍的開了正門,恭請迎接聖旨,眾人伸長了脖子,心中暗暗揣測著聖意。


    不到半天就傳出消息來,容華大長公主的獨生女兒溧陽郡主,被越級冊封為溧陽公主,和親墨罕大王子。


    另一則聖旨,則是封溧陽公主之兄為兵部侍郎。


    皇帝的意思,一目了然,誰也想不到,第一個被拿出來開刀的,就是皇帝自己的姑姑。


    “溧陽接旨,吾主聖恩。”溧陽僵硬的接過聖旨,深深的跪拜下去,最後徑直癱坐在地上,淚水打在明黃色的聖旨上鬆煙墨字暈開。


    容華大長公主府的人也是個個如喪考妣,偏還要強顏歡笑,比那黃連看著還要苦,寧公公心中歎息一聲,但他不能顯露出來,而是連聲恭賀,大長公主府的人拿了銀錢打賞。


    自從聖旨下來後,溧陽日日以淚洗麵,一群侍女在房間裏勸慰她,仍舊哭聲不止,聽的人心都碎了。


    “不不不,我不信,陛下不可能這麽對我,他明明說過,明明說會親手為我……”抬首看見母親的身影,溧陽郡主驀然止住了聲音。


    奔過去拽住容華長公主的衣袖,放聲大哭道:“母親,母親,您救救我吧,我不想去,母親……”


    “我的兒,莫哭莫哭,母親……”容華長公主也沒想到,這和親的命運,她躲過去了,十多年後,自己的女兒卻要離開故土。


    溧陽郡主委地悲泣,隻是捂著臉搖頭,一句句道:“我不相信,這不可能……”


    “我的兒啊,為娘也不想。”容華長公主淚眼婆娑,她怎麽舍得,這是她的親生骨肉,她生下女兒是為了讓她一世安康,到最後為什麽是這種結果。


    “娘這就去宮裏,去求陛下,哪怕是嫁給普通的文官,娘也不讓你頂著個公主的名號去和親,這就求陛下回心轉意。”容華長公主安撫好女兒,梳妝打扮過後,就徑直去了皇宮求見皇帝陛下。


    府中人看著容華長公主氣勢洶洶的,進宮去為女兒討要說法,卻不過半晌,就灰溜溜的自己回了大長公主府,麵色沉沉,徑直去了溧陽所居的院落。


    一眾侍女被秉退,隻留大長公主母女兩個密話,溧陽的貼身侍女心急如焚,也不曉得大長公主有沒有辦法。


    最後,等容華大長公主出來時,青檸和青檬進去看自家主子,溧陽已不複之前的悲戚淚下。


    少女紅腫著眼睛,隻是木然的看著麵前的大紅喜服,輝煌的顏色映在她麻木的臉上,看著更讓人心疼。


    而此刻的重華殿,燈火通明,左淩軒伏案批閱奏折,寧潤看時辰晚了,便輕聲道:“陛下,是否累了,要不要先行休息?”


    左淩軒搖搖頭,看著手上的奏折,微笑道:“寡人怎麽會累。”


    是的,他怎麽會累,這權柄在手的感覺實在太好,讓他迷戀的舍不得放手。


    他誌在天下,萬世功業,怎能為兒女情長所累,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總歸是會淡忘的。


    “你說,容華大長公主府是個什麽情形?”


    寧潤思忖了一下,斟酌著答道:“在那日之後,大長公主府就沒了什麽動靜。”


    左淩軒放在桌上的手指動了動,觸及微涼的桌案,他垂眸說:“若是欽天監看好了日子,遣派使臣送溧陽公主去墨罕,不要耽擱。”


    “是,遵旨。”寧潤心裏低低歎息,麵上什麽都不敢露出,真真是可惜了。


    這世上,還有誰能和溧陽公主一樣呢。


    左淩軒仿佛回到了白日裏的壽安宮,他以為隻需要隨便挑選出一家貴女即可,誰想太後娘娘早已擇定人選。


    “你是皇帝,要以大局為重。”這些說服的話,早就在盧太後的心中過了無數遍,她對這個兒子很了解,知道如何說服他。


    “母後此言,兒臣不懂,寡人如何不以大局為重,自古以來,以臣女代主和親不在少數,更何況溧陽並非公主,又為何非要她不可?”


    左淩軒自幼不敢違逆太後,他懼怕母親,可為了溧陽,他第一次與母後起了爭執,溧陽是他從小就喜歡的人。


    盧太後步步緊逼,絲毫不肯讓步,嚴詞厲色道:“墨罕求娶我朝最尊貴的未婚女子,溧陽郡主身出皇室,隻待封上公主名號,為國效力的時候,她們怎可退縮。”


    “這……”左淩軒一時不知該如何應答,他心中憤恨,可又無法反駁,於國於民,這都是好辦法。


    盧太後心知他外強中幹,便柔和了聲氣,目帶哀傷的感懷道:“若你父親仍在,未曾丟下你我孤兒寡母,母後再怎麽也不會讓你做出不如意的事情呀!”


    左淩軒卻不這麽想,他所知道的父親在家中寡言,但也有其他的妾室,倘若父親未曾過世,繼位的不一定會是他。


    “溧陽郡主比其他的女子,不過是出身高一些,皇兒,這天下握在你的手中,你想要什麽樣的女子沒有。”


    盧太後見他執拗的不肯鬆口答應,歎了一口氣,忽然幽幽道:“皇兒,你知道耿氏為什麽會死嗎?”


    “母後說的是前攝政王妃?”左淩軒抬起頭,看著盧太後的神情,頓時有不好的預感。


    他對耿瓊琚是知道的,除去是盧太後的表妹,也是盧國公府手中的棋子。


    不知不覺,左淩軒問了出來:“那她是為何死的?”


    盧太後此時的神情突然陰冷起來,這令左淩軒很害怕,隻聽她幽幽地說:“因為她知道了一個秘密,能夠讓你我母子二人死無葬身之地的秘密。”


    “可這與溧陽前去和親,又有什麽幹係?”左淩軒做出最後的掙紮。


    “我隻是想告訴你,皇兒啊,今日你所擁有的一切,都是通過無數人的犧牲換來的,有得必有舍你要學會舍得。”


    直到後來,左淩軒才知道,盧太後這麽做不是為了她自己,也不是為了左淩軒,而是她的侄女,名為盧玉采。


    溧陽郡主出身貴族,又與陛下有青梅竹馬,自然是情意深厚,隻那一聲淡淡的歎息,左淩軒轉頭吩咐宮人下旨發嫁。


    這樣的結果,自然令墨罕使者大喜過望,他們也是來此後,才知燕朝並無未嫁公主,怕是唯有迎娶大燕臣子之女了。


    此時竟然真的送來了一位貨真價實,具有皇族血統的貴族少女,這對墨罕來說,無疑是個好消息。


    “母親,保重。”溧陽公主頭上蓋著金紋紅紗,端坐在馬車裏,她不敢再向外看,生怕自己會跳下車去哀求母親。


    容華長公主就跟在後麵,她想多送一送女兒,卻又止住了腳步,她怕自己會忍不住去阻攔。


    “走吧。”


    溧陽回首望著那皇城,巍峨壯麗,於她而言,不過是滿目淒涼,愴然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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