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民百姓或許不清楚,他們這群官員卻是再明白不過,眼前的?公主若真是個隻知相夫教子、賞花品茗的?貴女,便絕不會?從宮變中殺出重圍。


    “江大?人再敢多說半個字,就拿熱茶燙爛你的?舌根。”元妤儀用?極其平緩的?語調說著殘忍的?話,仿佛毫無波瀾。


    江長丘卻毫不懷疑她?能做出來這種事,更詭異地覺得,這才?是靖陽公主真正的?模樣,狠戾果決,跟那位駙馬爺宛如?同?一塊模子裏刻出來的?。


    卞盈盈適時遞上一塊手帕,眼中神色堅定,“沈……不,公主,要用?這個塞住他的?嘴嗎?”


    元妤儀飽含深意地望了她?一眼。


    自從卞盈盈答應這一樁交易,替她?誆來江節度使換取自由的?新天地時,元妤儀便知曉尋芳閣的?卞娘子不是隻會?做小伏低的?舞姬。


    季濃接過手帕,幹脆利落地綁住江長丘的?嘴,末了還?頗為嫌棄地擦了擦自己的?劍。


    元妤儀:“事不宜遲,帶他走。”


    她?轉身看向卞盈盈,聲音複又變得溫和?,拔下鬢間那支琉璃海棠珠釵。


    “卞娘子,這支珠釵是我隨身之物,價值千金有餘,便先?當做酬謝,待我與屬下匯合,自會?派人來履約。”


    卞盈盈推拒,看了一眼對江長丘不放心,又撕下床帷綁住男人手腳的?季濃,沉聲道:“盈盈雖身在風塵,心卻未墮,金銀外物,請恕民女不能收;今夜為公主和?季姑娘做事,也是在救民女自己。”


    她?聲線柔婉,心意卻已決,不會?改變。


    元妤儀眼底閃過一絲欽佩,微一頷首,又對卞盈盈道:“一會?兒的?動靜瞞不住,恐怕會?有人查到你屋裏來,卞姑娘需要不知情的?證明。”


    說罷季濃上前附和?道:“我得把你打暈。”


    卞盈盈這才?反應過來她?們的?想法,遂先?扯亂自己的?衣襟,又摘下幾根發簪扔在地上,將頭發也扯亂,果斷道:“好。”


    季濃動作迅速,伸手劈在她?後頸,又將人抱至榻上,看了眼屋中並無遺留痕跡,這才?放心。


    漫漫長夜,屋中燈火滅了兩盞,兩個小廝耳尖地聽到屋中似乎撞落了什麽東西的?聲響,眼中閃過揶揄的?神情,又自覺地站遠一些。


    季濃一次帶兩個纖細的?少?女還?算簡單,可?是換成?江長丘這樣的?中年男人便顯得有些吃力,還?不小心被這人撞到了凳子。


    她?氣惱地拍了江長丘一掌,出了口惡氣,嗤道:“酒囊飯袋!”


    無奈,元妤儀隻能先?守在屋裏。


    江長丘原先?留了四個侍衛在外麵守著馬車,卻因為擔心又臨時調走兩個,這便減輕了謝洵動手的?負擔,原本的?侍衛已經被打暈塞住嘴扔在不遠處的?巷子裏。


    而他與衛疏也改換行裝,驅馬車來到尋芳閣後院不遠處的?巷口等著。


    此處人跡罕至,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今日尋芳閣的?歌舞與美姬上,自然也沒人過來。


    忽然謝洵聽到一陣腳步聲,定睛一看果然是季濃,但再看卻注意到來的?隻有季濃和?她?綁著的?江長丘。


    “季姑娘,怎麽隻有你一個人?殿下呢?”謝洵腳步匆忙,卻不小心扯到腰腹的?刀傷,臉色蒼白一瞬。


    季濃把人推給一旁獻殷勤湊過來的?衛疏,讓他將人捆到馬車上,又道:“兗州百姓叫苦連天,節度使卻吃的?這樣膘肥體壯,我沒辦法同?時帶兩個人,隻能先?將他捆出來。”


    謝洵聞言,自然知曉前因後果,他提步便往前趕,匆匆道:“那我去接她?。”


    季濃忙拉住青年,心中有些不解以往冷靜淡定的?駙馬怎麽會?在這個時候方寸大?亂,她?沉聲解釋:“你知道殿下在哪麽?”


    謝洵神色有須臾的?怔愣,他不知道。


    “多待一刻便多一刻的?變數,增一分的?風險,還?望季姑娘動作快些。”


    季濃自然點頭,踩著兩塊壘起的?石塊借力踏上巷子盡頭的?牆頭,幾息間身影已經消失在尋芳閣後院。


    謝洵神思回?籠,轉身回?到馬車邊,繼續裝作一個忠心的?普通侍衛。


    衛疏剛把江長丘扔在車廂內,又仔細地檢查了綁著他的?繩子是否鬆動,一切如?常才?下馬車。


    他看著另一邊的?謝兄似乎心不在焉,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方才?季濃來的?地方,便猜到了大?半。


    “謝兄,別擔心。”衛疏大?大?咧咧地拍了拍謝洵的?肩,“我們家阿濃很厲害的?,殿下定會?安然無恙地被她?帶出來,何況這些壞事不能多想,想多了難免……”成?真。


    謝洵眸光微動,斜了他一眼。


    衛疏挑了挑眉,識趣地咽下後半句話。


    關心則亂嘛,他懂。


    似乎是為了印證衛疏方才?的?誇讚與期望,季濃確實?在一盞茶後將元妤儀全須全尾地帶了出來。


    雖則進後院時多了幾個侍女,但好在卞盈盈的?房間附近守著的?兩個侍衛頗有威懾力,並無太多人接近。


    謝洵親眼看見那道熟悉的?身影,高?懸著的?心才?算放下。


    “呐,現在放心了吧。”季濃瞥了矜冷的?青年一眼,還?為謝洵方才?的?衝動有些許生氣。


    說罷又轉向元妤儀,半是埋怨半是驚訝地對她?說:“阿妤你是沒見著,方才?見我沒把你帶出來,你家駙馬爺恨不能將我剮了。”


    這話裏自然有誇張的?成?分,但情緒沒變。


    元妤儀微怔,視線落在走到麵前的?謝洵身上,青年眉眼間還?有幾分未散的?擔憂。


    “我沒事。”


    謝洵掀起眼皮,嗯了一聲,似乎要說些什麽,舌尖卻仿佛打了結,神情凝重。


    元妤儀能察覺到他情緒的?起伏,卻不知是何原因,但想來也能理解。


    畢竟自己同?他就算不是夫妻,也是盟友,她?若不能安穩逃出來,屆時影響的?便是整盤布局。


    元妤儀:“阿濃是神武營中軍副將,郎君你多慮了,彼時是我令她?先?帶江節度使出來的?,畢竟他也是我們計劃中的?重要一環,事有輕重緩急,人亦如?此,我的?身份擺在這兒,他們總不敢當眾對我下手。”


    少?女神情輕鬆,同?駙馬解釋其中利弊。


    這些謝洵都明白,他們在客棧時已經詳細規劃好了每一步,隻是忽略了由季濃一個女郎帶兩個成?人不動聲色地逃出尋芳閣確實?有不足,因而發生了現在這樣一個小插曲。


    謝洵蜷在袖中的?手指微顫,他隻是在想,倘若真有變故,倘若那些官員反應迅速,將元妤儀困在手中做人質,他會?如?何?


    所以謝洵現在是埋怨自己。


    他的?聲音很低,目光卻夾著複雜情緒,“我明白,隻是忍不住擔心你。”


    謝洵說完長睫微垂,下意識避開她?的?視線,他已按衛疏的?教授向公主剖白心意了,這次她?或許能明白一二?


    元妤儀聞言,心髒停跳一瞬。


    忍不住,擔心她?。


    是她?理解的?那種意思嗎,還?是說,她?又在自作多情了?


    那邊季濃已經掀簾催她?上馬車。


    元妤儀連忙止住腦海中的?胡思亂想,心中驀然閃過一句“庸人自擾之。”


    她?動作利落地踏上馬車,再回?眸時已經沒有方才?的?慌亂,反而無比淡定。


    “多謝郎君掛懷,事不宜遲,我們還?是盡早趕回?別苑同?沈清他們匯合吧。”


    少?女說罷放下車簾鑽進馬車,動作之迅速利落,毫無半分留戀。


    謝洵一噎,眉峰皺起。


    他惱怒地瞪了衛疏一眼,後者卻毫無察覺,還?沉浸在季濃方才?對他隨口誇的?那句,“你又綁了一次?不錯,夠結實?。”


    衛疏滿麵春風地提起馬韁,嘴裏還?在哼笑,瞥到身旁臉色冰冷幾乎結冰的?謝洵,打了個激靈。


    “公主不是都平安回?來了麽,謝兄這表情怎麽還?跟要吃人似的?,怎麽,誰又惹你了?”


    衛疏自然不會?知道自己的?提議沒奏效,差點適得其反,導致公主對這位駙馬的?態度更加不確定一些。


    元妤儀方才?著急趕去別苑的?話,在謝洵心裏悄悄紮了根刺,落在他耳畔,便仿佛循環一句冰冷篤定的?話。


    “謝衡璋,我們快點和?離吧。”


    理智告訴他,或許元妤儀隻是想盡早趕回?別苑,穩定兗州局勢,揭露官員們屍位素餐的?真麵目;


    可?是噴薄欲出的?氣惱和?憂慮又在撞擊著他的?心口,兗州事了便要回?京,著急回?京便等同?於要跟他和?離……


    謝洵現在不僅想吃人,若不是看在元妤儀和?季濃的?份上,他甚至想立即把麵前這個沾沾自喜,幾乎搖尾巴的?狗給踹下去。


    他看衛疏的?眼神分明帶著強烈的?不滿,清冽嗓音裏還?夾著一絲微不可?察的?委屈。


    “多嘴,駕你的?車。”


    第50章 轉變


    翠蓋珠纓六角馬車, 這是節度使府馬車的標識,因天色漸晚,他們一路順利行至別苑, 也沒?人阻攔。


    別苑門口守著幾個身披重甲的護衛,正是江長丘之前派過來監視的人,美其名曰是保護。


    馬車裏,季濃從靴子邊抽了把匕首, 壓著江長丘的脖子,嫌惡地瞪著他。


    元妤儀輕聲吩咐, “叫你的心腹去傳話, 別苑所有上京官員一同去節度使府,另外?將還留在尋芳閣的其他官員也叫回來。”


    季濃又將刀在他腹下晃了晃, 語氣裏帶著濃重的威脅, “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 聽清沒?有!”


    江長丘忙不迭點?頭。


    哪怕口中的布帕子被人無比嫌棄地抽出來, 也不敢多說,隻能按吩咐出聲, 將門口的護衛喊過來, 強忍著懼意交代。


    為?首的兩個護衛似乎有些不解, 多問了句“大人不親自去說嗎?”


    裏麵?這群上?京來的人都是硬骨頭, 且有兩個文?官的嘴像是淬了刀子, 罵起人來毫不留情,見麵?便是針鋒相對催問公主和駙馬的下落。


    他們這群護衛若不是奉令,平日怎麽願意在這兒守著被人戳脊梁骨。


    身後的匕首抵上?腰間, 兩個貴女的眼神冷冽, 他哪裏敢放肆,掀開馬車上?的布簾, 露出一張神情僵硬的臉。


    “狗東西,哪來的膽子指使本官?瘋了嗎!”


    江長丘一邊高聲斥罵,一邊竭力眨眼使眼神,可惜他平日作威作福慣了,兩個護衛被他一吼哪敢再看,匆忙抱拳退下。


    江節度使見狀渾身癱軟,咬了咬牙,知道事情再無回寰的餘地了。


    —


    等人都到齊,已近子時?。


    節度使府燈火通明,在這夜裏是獨一份的豪奢惹眼,頗有一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氛圍。


    而此?時?守著正廳的護衛也有些不解,他們家大人今日原本應另外?兩位同僚邀請出門,誰知還沒?到一個時?辰便打道回府。


    來時?身邊跟了兩位身段窈窕,臉上?卻蒙著麵?紗的女子,府上?主管出言提醒,反被節度使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


    自數十年前,節度使被鄉鎮一個姓孔的讀書人帶著聯名信告到上?京,險被撤職查辦後,他被丞相三令五申,從未往府上?帶過貌美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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