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還在上學嗎?這是校園欺淩。”李羨試圖走近了,將被圍毆的橘色毛衣擋在自己身後。


    劣質香煙氣味嗆鼻,她咳了兩聲,惹幾個小孩哄笑。


    李羨反倒吃了秤砣鐵了心,轉身問橘色毛衣,“你家在哪?”


    橘色毛衣慢慢從地上爬起來,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四周的同伴,眸光忽然發狠,“操你媽你誰啊,誰要你多管閑事。”


    李羨猝不及防被推出去,雪天路滑,她趔趄兩下,還是沒站住,撲倒時樹枝正對著臉頰。


    路邊停下一輛寶馬,“哎,那群小孩,你們幹嘛呢?”


    遠遠就看見這群精神小夥聚在一起,準沒好事,彭潤原本不打算管,想想最近運氣不佳,到底還是叫司機停了車,準備日行一善。


    一群小孩如鳥獸四散,司機說那還有個人,他想了想,好人做到底,叫司機過去扶一把。


    司機將人扶回來,彭潤看清後臉色大變。


    “嫂子?”


    -


    從榮陽回到連城。


    李羨整個人像落敗的小雞仔,衣服褲子上都帶著泥漬,頭發濕了又幹,亂糟糟堆在衝鋒衣兜帽裏。她怏怏地從彭潤車上走下來。


    “彭先生來了?哎呀太太,怎麽弄成這樣了?”陳平心疼地小跑過來,將李羨攙住,“快進家裏暖暖。”


    “我沒事,陳姐。”李羨笑了笑,站直身子表示自己沒事。


    陳平將人領進家裏,趕緊倒了熱茶,又放了熱水,叫她去洗澡。


    李羨洗過澡,換了身衣服,吹頭發時注意到鏡子裏她額頭的傷口,指甲蓋大小的擦傷,血跡已經結痂。


    幸虧撲倒時躲了一下。


    她套上一件厚毛衣,下樓找創口貼。


    玄關處有響聲,坐在沙發上的彭潤說你回來了。李羨定在電梯口,無端像個犯了錯心虛的孩子,怔怔看出去,孟恪換了鞋走進來,垂眸看她。


    他長相周正深邃,臂間挽的深色大衣被樓叔掛起來,身上剩襯衫馬甲和西褲,挺拔成熟的身材站在那,不動聲色。


    李羨選擇不去看他,“你回來了啊。”


    樓叔拎著行李箱進門,孟恪冷冷地收回目光,“嗯。出差順利麽。”


    這話似乎隻是客氣,不期待回答。李羨一時沒開口。


    她低頭,顯得柔馴,然而手臂緊繃著,仿佛某種軟弱執拗的叛逆。


    彭潤出來活躍氣氛,“不是說七點的飛機嗎,這麽早就回來了啊。”


    孟恪說有事改簽了,“吃過飯了?”


    “晚飯嘛,沒呢。”彭潤回答。


    “留下來一起。”孟恪說。


    彭潤看看他,又看看低著頭、小步貼牆走的李羨,“哦。”


    李莉說飯菜馬上就好,李羨原想上樓,沒了理由,硬著頭皮跟兩個男人一起坐在客廳沙發上。


    孟恪和彭潤都西裝筆挺,慵懶蹺著二郎腿。


    李羨睡袍外麵裹毛衣,衣服最不正式,身體卻無論如何都放鬆不下來。陳平正給她上藥,冰涼的碘酒讓她攥緊扶手。


    孟恪將視線從她緊繃的手指骨節上移開,淡聲問:“醫生來過了?”


    “沒有,先生。”陳平說。


    李羨:“擦破一點皮,不用叫醫生。”


    孟恪聞聲撩起眼皮看她。


    李羨麵色沉靜,“我在榮陽有個采訪,昨天出發前給你發了微信。”


    孟恪嗯了一聲,示意她繼續。


    “受訪人住在村裏,所以我坐公交車過去了,回來時遇到一個小孩被欺負,就去拉架,然後被那......那小孩推了一下,手裏樹枝不小心劃到臉了。”李羨說,“就這樣。”


    “我作證確實是這樣。”彭潤說,“也是巧了,我去給我家老太太掃墓,回來路上想做個好人好事,誰知道這麽巧遇到嫂子。”


    李羨坐在單獨的小沙發上,陳平將創口貼貼她腦門上,輕聲說好了,她笑著說謝謝。


    “謝了。”孟恪也說。


    這話是說給彭潤的,彭潤擺擺手,“瞧把您客氣的。咱倆誰跟誰。”


    晚餐時因為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幾乎沒有幾句對話,餐後孟恪跟彭潤聊天,李羨溜回樓上的小書房寫稿子。


    聽說最近流感,家裏除了循環係統,另外還開了窗戶,她肩頭的長發被風撩起,忍不住打了幾個噴嚏,隻好跑去關窗。


    正巧陳平上來,手裏捧著一杯熱薑茶,放到桌上,快步走過來替她關好窗戶,“太太喝點薑茶吧,先生叫煮的,暖暖身子。”


    李羨說謝謝。


    樓下,彭潤大馬金刀坐沙發上,朝樓上方向看了好一陣,“嫂子一個人去那種地方采訪啊。大雪天的還想著摻和那群小混混的事。”


    孟恪提杯分茶,水聲涓涓。


    “怎麽回家又是另一幅脾氣呢。”彭潤瞄他。


    孟恪瞥他一眼。


    “還挺有意思的哈。”彭潤低頭,手指並攏扣桌點三下。


    “你今天也挺有意思。”


    彭潤曉得自己冒犯,訕笑兩聲,“我隨便說說。”


    夜漸深,深冬下山的夜路不好走,晚九點,彭潤從孟家離開。


    孟恪回臥室洗澡,放衣服時注意到髒衣簍裏的衣褲,特意將反麵露在外,疊幾次包住泥汙,確保不會粘髒別的地方,不過還是露出星點端倪。


    他眉頭微蹙,將脫下來的衣服搭在一旁,沒丟進去。


    洗過澡出來,孟恪看了眼臥室,不見人影。


    李羨在小書房,她剛接到羅海金家人的電話,對方說羅海金的精神狀況還不能接受采訪,但是可以給她大女兒的聯係方式。


    她掛掉電話,這兩天的沮喪落寞一洗而淨,剛才驚訝時捂住嘴巴的手忘記放下來,眉眼掩不住喜悅,見孟恪進來,將笑容斂了斂。


    孟恪走到書桌旁,氣定神閑打量她的書桌,問怎麽不回臥室。


    李羨說:“我這還有點工作,收個尾。”


    書桌上放著一台電腦,停留在文檔界麵,光標閃動。李羨握住鼠標,點了叉。


    “果然不怕丟。”孟恪淡聲。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讓李羨發懵,直到順著他的視線,看到自己空蕩蕩的手指,她明白過來,解釋:“工作的時候還是不太方便,所以幹脆收起來不戴了。”


    孟恪嗯了一聲,眸色視線落在她額角,“疼麽?”


    李羨搖頭,終於想起把手放下,被自己逗笑了,忍不住勾起唇角,立馬收斂,“結痂了,沒什麽感覺。”


    她看了眼時間,收拾自己的東西,又說:“做記者磕磕碰碰是常有的事,不用擔心。今天的事,給你添麻煩了。”


    最後這句話是真心的,誠懇的。


    “算不上麻煩。”孟恪抬手從她的筆筒裏拎出支筆,掌心裏調個頭,插回去。


    李羨闔上電腦,又聽他說:“你受傷的話,我當然會擔心。”


    這話語氣溫柔,她有點愣神,不知作何反應,隻好撐手起身。


    孟恪將最後一支筆放回筆筒,正反不一的簽字筆全被統一筆尖朝上放置。


    “不過這種事沒有第二次。”


    語氣淡然,帶著警告意味。


    李羨起身動作頓住,抬起頭看他。


    第7章


    孟恪眸色極懶極倦,瞳孔倒映她單薄的身影。她忽將指甲掐進掌心,輕聲問:“我很丟臉嗎?”


    孟恪沒說話。


    “我知道了。”她看著他這張絕不屈尊紆貴的臉,“你在警告我。”


    孟恪卻極溫和地笑了,“看你自己怎麽理解。”


    這世界有些人生來握著權柄佩劍,骨子裏浸透居高臨下的精英意識,並非他有意傲慢,隻是他的世界一向如此。


    臨出門,原本是李羨在後,孟恪停下來,側過身,讓她先行,隨後踱步跟在後。


    撳滅燈光,一室無言。


    這天連城沒有下雪,卻陷入苦寒。


    第二天早晨自然醒,李羨翻了個身,拿手機看時間,已經過了前兩天陳平叫她的時間。


    出門時正好遇到匆匆忙忙的陳平,她啞著嗓子,“太太醒啦,我今天有點事來晚了。”


    “叫我現棠吧,羨羨也行,更親切,他們都這麽叫。”李羨微笑,“你感冒了?”


    陳平笑說:“可能昨晚受了風,今早起來就這樣了,可能有點感冒,不礙事。太......羨羨去吃早餐吧,已經準備好了。”


    李羨去餐廳吃飯,聽到陳平咳嗽幾聲,正好桌上果盤裏擺了兩個橘子,她扒開皮,將橘子瓣吃掉,捧著橘子皮進了廚房。


    她找了個小鍋接一點水,又切了點薑片。


    “這是做什麽呢?”陳平問。


    李羨說:“煮點生薑水。”


    “橘子皮也放裏麵?”


    “嗯,驅寒的。”


    “行,我記下了,你去忙吧羨羨,我來煮。”陳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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