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帽間空處放了個兩個衣架,平時陳姐會把準備好的衣服掛這裏,孟恪和李羨也會把穿過一次但不需要立即清洗的衣服掛上麵,每次不過幾件。


    今天這裏掛了李羨的許多衣服,五顏六色,裙褲衫交織。


    李羨扶著玻璃門,隻當沒聽見?。頭頂亮白色筒燈光線灼灼的,曬得她臉頰發燙。


    -


    初六,孟家老爺子?八十八歲壽宴,山頂別墅熱鬧非凡。


    孟家交遊深廣,政商各界名流來?賀壽。工作原因,李羨認識其?中一些人,不過以前他們在台上為主,她在台下是客,今天顛倒過來?了。


    她無意?出風頭,專挑人少的地方去,偶爾遇到熟人,停下來?寒暄兩句。


    “小?李老師?”身後一道歡喜的年長女性聲。


    李羨回頭,發現是個戴著細框眼鏡,文質彬彬的阿姨,“朱老師?”


    “是我是我。這麽?巧,你是跟單位來?的?”朱麗坤走近了,打?量她,“今天真漂亮。”


    李羨含蓄地笑了笑,“您今天也特別精神。”


    “你那個,那個充電寶還在我那呢!”朱麗坤說,“當時太著急了,沒注意?,真不好意?思啊。”


    年前那件事,充電寶也算推波助瀾,但是怎麽?也賴不到朱老師頭上。李羨說:“沒關係,朱老師,不是什?麽?要緊事。”


    朱麗坤說:“正好充電寶我一直放在單位,我看有沒有人能跑一趟吧。”


    李羨連說不急,“等我上班後過去取吧,電視台離報社不太算遠。”


    “小?李老師。”朱麗坤笑眼和善地看著她,“我聽你的聲音條件不錯,怎麽?沒想著來?台裏工作呢?”


    “其?實考慮過。”李羨微赧,“隻是當時先拿到了報社的offer。”


    “報社工作怎麽?樣,福利還滿意?嗎?”朱麗坤試探。


    李羨有些心跳加速。


    朱麗坤見?她明白,繼續說:“前段時間你采訪吳芃那個稿子?我看了,寫的不錯。台裏有幾檔節目,都不錯,需要有經驗的記者,你看要不要考慮一下,來?台裏發展。”


    -


    無論壽宴還是普通聚會,本質都是社交場合。入場後不久,各界人士自動按照社會地位與身份,劃分不同區域。


    李羨自然跟一群顯貴的小?姐太太混在一起。


    八角的雙層水晶燈泠泠照射下來?,女人們耳垂、手腕、脖頸上珠寶光芒四射,卻又不是故意?顯擺出來?的高調款式。那就?太俗了。


    桌上精致的餐點沒什?麽?人動,茶酒換了一杯又一杯,有人坐著演奏鋼琴,樂曲悠揚。


    男人們在房間另一側聊天,孟恪不站中心位,卻從來?沒離開?過中心。他單手抄兜,另隻手拿了杯紅酒,遊刃有餘地應對跟各式人馬,很有紳士氣度。


    李羨看了看手機消息,趁沒人注意?,披了件毯子?,從廳裏脫身。


    今日?大霧,山頂尤其?濃,一眼望出去,數座白房子?仿佛快白霧溶化?了。


    李羨裹緊毛毯,等帶朱麗坤口?中那個正巧來?山下辦事、可以給她捎充電寶的人。


    來?人穿了件黑色衝鋒衣,發型是利落的短圓寸,五官帶著北方男人特有的硬朗鋒利。


    李羨看見?他,先是遲疑,又有些難以置信。


    “羨羨,好久不見?。”李戍朝抬手,晃了晃手裏的充電寶。


    直到他開?口?說話,李羨臉上才?浮現驚喜神色,“戍朝哥,怎麽?是你,這麽?巧。”


    樓上宴會還在繼續,酬酢之間語笑喧嘩。


    孟恪回頭看了眼沙發方向,“太太呢?”


    身旁服務生說太太剛才?下樓接人去了。


    第18章


    “我也沒想到這麽巧。朱老師是我師傅。”李戍朝將充電寶遞給她, “她說年前?在桐城跟你借的,你現在在做記者?”


    李羨接過充電寶,“嗯, 在川陽日報。你什麽時候回來的?進了電視台?”


    李戍朝:“去年畢業就過來了?。現在在朱老師手下打下手。”


    李羨嘁他,“你都碩士畢業了, 打什麽下手。”


    “畢竟剛入行。”


    “做技術嗎?那朱老師怎麽會是你師傅。”


    李戍朝笑起來露出兩排整齊的牙齒,圓寸顯得人有點痞氣, “開個玩笑。朱老師在群裏問,我看充電寶的標簽上有你的名字,就過來了?。”


    李羨揶揄道:“現在重名的那麽多。”


    “不?。我有種預感, 就是你。不?是也就算了?。”他頓了?頓, “反正得過來一趟。”


    李羨看著他的臉, 雖然大她幾歲,他一直帶著少年的桀驁, 眼神?如灼灼烈日。


    她將手從披肩底下伸出來,指了?指外麵的柏油路,“我怎麽看你是從那裏跑過來的?沒有接駁車?”


    勻稱白皙的手,無名指指腹鑽戒閃耀。


    李戍朝笑了?笑,斂去那點熱烈,恢複拽哥本性, “跑上來的唄。門口有保安攔著不?讓開進來,讓我跟主人聯係, 又讓我等接駁車。”


    他打量李羨:“你最近, 還好吧?”


    李羨在他麵前?轉了?個圈,“珠圓玉潤吧。”


    李戍朝牽嘴角笑起來。


    李羨:“外麵這麽冷, 進去坐坐吧?”


    李戍朝搖頭,“今天還有事?, 就算了?。什麽時候有空,請你吃飯。”


    “那太巧了?,你‘師傅’向我拋出橄欖枝,說不?定過幾天我們就是同事?了?。”


    “那我就等你好消息了?。”


    李戍朝跟她擺手,李羨也擺手,轉身準備走了?,李戍朝叫住她,從口袋裏摸出個油紙袋,“同事?非要?我捎一份糖炒栗子?,結果她提前?下班,不?要?了?。借花獻佛。”


    李羨接過,還是溫熱的,“謝了?。下次我請你吃飯。”


    李戍朝瀟灑地揮了?揮胳膊,走上法桐夾道的柏油路。


    李羨悄悄溜回樓上,去客房找到自?己的包,將包裝袋折好,塞進包裏,又理了?理衣裙,走回充斥笑鬧聲?的宴會廳。


    壽宴下午一點開始,正式結束是晚上八點多。


    李羨累得一句話也不?想說,回到家強撐最後一點力氣卸了?首飾和妝容,轉身進了?小?書房,關上門,癱倒在椅子?上。


    閉上眼睛以為自?己睡了?很?久,牆上掛鍾的分針才走過兩格。


    李羨深呼吸,恢複精力。


    她站起身,注意?到窗外露台有人影,推門出去,被冬日凜風刮得一個寒顫,孟恪回頭,“去穿件外套。”


    李羨穿了?件厚羽絨服,趿著拖鞋嗒嗒地折回去,走近了?才發現孟恪在抽煙,夜色凜冽,他唇邊仿佛綻開一朵橙紅色明亮的花,片刻又熄滅。


    孟恪將煙夾入指間,“就站那吧,別過來了?。”


    他身邊的煙霧還沒散,李羨原地站住,輕輕挨著一旁的木柵欄,“生意?不?順利嗎?”


    孟恪沒有立即回答,她看見他唇邊又綻開兩朵橙紅明花,映出點下頜輪廓。


    “最近事?情太多。”他嗓音沉啞,像揉皺的微苦的雪茄煙絲,“本來初三應該帶你回曾家看看的。”


    李羨微怔,遲疑地搖頭說:“......沒事?,我跟曾爺爺說了?,他說等你空了?再過去。”


    這幾天他不?在家,她本來想回李家看看,又覺得曾家不?高興。


    她不?想單獨回去麵對那麽多人,隻單獨跟曾家的爺爺聯係,拜了?年,對方說收到年禮了?,聽說孟恪臨時飛去法國?,表示理解。


    “嗯。等閑下來,我去登門道歉。”孟恪說。


    “好。”李羨深深點頭。


    她拉鏈拉到頂,將一半臉龐埋進去,兩手抄兜,靠在欄杆上,朝外望去。這方向正對山下燈火璀璨如星河的城市夜景。


    “你的朋友們呢?”


    “嗯?”


    “年前?我出差前?你說要?帶我去見麵。”


    孟恪沉默片刻,似乎在思索是否真的有這件事?。


    “不?著急,有機會再說。”他早沒了?那時的心?思。


    他自?然有他的傲氣,被拒絕就懶得再拋橄欖枝,李羨應聲?,並不?糾結。


    “我今天發現一件事?。”她說。


    “什麽?”


    “今天我什麽也沒做,好多人過來奉承我。她們可能不?知道,這沒什麽用。”後一句她語氣輕快,飛快掠過,卻發現孟恪偏過頭來看自?己,她用手背蹭了?下鼻尖。


    孟恪淡聲?:“怎麽知道沒用呢。”


    李羨解釋:“我最多算有點小?錢吧。不?像你,有實權。”


    孟恪輕笑一聲?,“我有什麽,你就有什麽。”


    討好她何嚐不?是討好他。


    這件事?他不?厭其煩地強調了?很?多次。


    夜裏冷風呼嘯,放在兜裏的手掌卻輕微發燙,李羨蜷了?蜷手指。


    露台是方形,孟恪跟她各占l型圍欄一側,他睇她一眼,“發現什麽了??”


    “我,”李羨將額前?碎發撩到耳後,“我知道你身上那種傲倨,又有點不?耐煩的氣質是哪裏來的了?。”


    “怎麽來的。”


    “閑下來不?用煩惱任何事?,但是要?應對一大群嘰嘰喳喳的奉承。”


    今天是孟家主場,李羨又是圈裏新貴,許多人奉承,她笑著聊著,聽著聲?聲?曾小?姐,隻覺得好多裹著糖衣的炮彈被投擲到自?己身上,甜膩濕黏讓人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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