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乞兒立刻抬頭,盯著她,“什麽都做,我。”


    “你看,”紗羊看不下去了,“多好的孩子啊。”


    就算恒乞兒不是她的任務目標,她也覺得這瘦瘦小小的人類太過可憐。


    司樾摸了摸下巴,“你真的什麽都能做?”


    “嗯。”


    那雙紫眸裏劃過一絲笑意,司樾道,“我今天想吃燒雞,你想法給我弄來。”


    恒乞兒呆呆地看著她。


    他比誰都想吃肉,可這裏哪來的雞。


    司樾給了他點提示,“廚房後麵養了家畜。”


    “司樾!”紗羊怒道,“你怎麽可以讓這麽小的孩子去給你偷雞!你也太沒品了!”


    “我可沒說偷。”司樾又躺回了躺椅,“他可以用錢買嘛。”


    “他像是有錢的樣子嗎!”


    “小子,你自己誇下的海口。”司樾睜開一隻眼睨向恒乞兒,“要是天黑之前我吃不到燒雞,咱們就原地解散,各奔東西。”


    恒乞兒轉身就跑。


    “誒!”紗羊急叫了一聲,轉頭瞪向司樾,“都怪你,把人嚇跑了!”


    “嚇跑了才好。”


    “你嘟囔什麽!”


    “沒有——”司樾閉上眼,慢悠悠地晃搖椅。


    “司樾,你就不覺得他很可憐嗎?”紗羊停在搖椅上,“從小受了那麽多苦,長大後眾叛親離,被最信賴的師父利用拋棄。咱們就不能好好兒幫幫他麽。”


    司樾閉著眼沒有說話,睡著了一般。


    “司樾——司樾!你就這麽鐵石心腸?”


    小蜻蜓有些失望,她升到空中,“罷了,我不和你說了!”


    恒乞兒一路跑去了廚房。


    這個時間廚娘剛剛給孩子們打完飯,自己也坐下來吃東西。


    見了恒乞兒,兩個大嬸熱情地招呼他,“餓了?來,想吃什麽自己拿。”


    她們如此關照恒乞兒,一方麵是見他瘦得可憐,另一方麵也是白笙加付了他的“夥食費”。


    恒乞兒走到兩人麵前,仰頭望著她們。


    廚娘掀開木蓋,拿了個饃饃給他,他搖頭,雙手背到背後。


    “怎麽了?”嬸嬸奇怪,“你不想吃饃饃?”


    “雞……”恒乞兒開口,“雞。”


    “今天沒得雞肉,”嬸嬸道,“燒的是排骨蘿卜,我給你舀點排骨吧。”


    恒乞兒把頭搖得更厲害了,“雞,雞!”


    他這般執著,兩個嬸嬸疑惑地對視了一眼。


    “娃娃,咱也不能單為了你去殺隻雞啊。”


    “雞!”恒乞兒急忙解釋,“一個!”


    “啊?你要一整隻啊!”廚娘瞪大了眼睛,“拿去做什麽?”


    恒乞兒不說話了。


    白笙給的錢當然是夠買一隻雞的,但就這麽把一整隻雞都給了一個六歲的小孩,兩人心中還是遲疑。


    “這樣吧,”她們轉了一圈,現在廚房裏也沒什麽事要做,便指了指窗外的井,“晚上燒飯的水還沒打,你去把水打了,雞就給你。”


    恒乞兒順著她們的手指看去,在看見井口後,身體頓時一僵。


    他猛地搖頭,腳也向後退去。


    廚娘笑道,“不樂意啊?不樂意就回去吧,明天吃雞,啊。”


    她們隻以為是小孩兒嘴饞,一聽要幹活就跑了,並沒有把這事放在心上。


    恒乞兒要不到雞,退出了廚房。


    他站在廚房外,目光朝著雞窩瞟去。


    燒完飯後廚娘嫌冷,把窗子關上了。


    厚厚的窗紙擋住了內外視線,恒乞兒低頭,盯著自己的腳,丈量了一下和雞窩的距離。


    幾丈的路,一眨眼就能跑到。


    恒乞兒扭頭,看了眼身後,沒看見人,卻看見了那口井。


    他哆嗦了一下,馬上轉過頭來,一眼都沒法多看。


    自那天後,恒乞兒再不取井水,寧願多走五六裏路挑河水回來。


    可裴莘院沒有河,連溪也沒有。


    恒乞兒看著雞窩,又望了望四周。


    牆角處有成捆的木頭,木頭靠牆壘著,旁邊是被劈成兩三指寬的柴,鬆鬆地堆在地上。


    恒乞兒用那長滿虱子的腦子思考了一會兒,走了過去,拉起墩子上的斧頭,拖了木頭過來劈。


    哢哢哢的聲音在屋外響著,驚動了裏麵的廚娘。


    兩人支開窗子往外一瞧,見男孩正舉著斧子劈柴,那斧頭有大半個他那麽高,他卻用得還算順暢。


    恒乞兒家裏的斧子雖然沒有這麽大,但他劈了兩年,有技巧,也有力氣。


    劈了幾根後,窗裏的兩位嬸嬸喊他,“娃兒,你在弄啥了?”


    聽見聲音,恒乞兒停下了動作,轉頭看向她們。


    “雞。”他說。


    “你還想要啊。”兩個嬸嬸無奈,念著白笙給的錢,道,“好吧好吧,你劈一捆來,我帶你去抓雞。”


    若是寧楟楓在這劈柴,兩人定要驚慌地奪下斧子,但她們一看恒乞兒的架勢就知道他做慣了這事,不至於傷到自己。


    那雙黑眸亮了起來,雖然五官沒什麽變化,但髒兮兮的臉上透出了一股高興。


    恒乞兒劈得愈發用力。


    兩刻鍾的工夫他劈完了一捆,把劈好的柴壘起來,又拿旁邊的掃帚把木屑和碎木掃了。


    兩個嬸嬸在窗戶裏看著,悄悄說:“勤快的娃娃,長大了是把幹活的好手。”


    “幹活挺利索的,怎麽自個兒那麽髒呢。”


    看恒乞兒掃完地,其中一個出了門,對恒乞兒招招手,“走。”


    恒乞兒小跑了上去,他平時要麽慢吞吞地低頭挪步子,要麽逃命似地狂奔,此時的小跑透出一股雀躍來。


    廚娘給他挑了隻快成年的小公雞,是那批小公雞裏最瘦的一隻。


    雞窩裏的味道讓恒乞兒有些熟悉。


    很久很久以前,奶奶也有一隻雞,他聞過這樣的味兒。


    雞是很久遠的回憶了,恒乞兒並不會抓雞,何況他奶奶對那隻母雞極其寶貝,挪動時從來都是兩隻手抱著的,和抱恒乞兒一樣,沒有差別。


    廚娘一把抓住兩個翅根,問恒乞兒:“蒸吧?”


    恒乞兒搖頭,“燒、燒雞。”


    燒雞麻煩,廚娘不是很樂意幹這額外的活兒,她極力勸道,“這樣的小雞蒸著才香,我給你清蒸吧。”


    恒乞兒急急地搖頭,見廚娘抓著雞往廚房走去,他被急得憋出兩個字來:“給!給我!”


    廚娘一愣,詫異地回頭看他:“你自己做?”


    恒乞兒連連點頭。


    “會抓嗎?”省了事的廚娘彎下腰,把雞遞到恒乞兒手裏。


    恒乞兒想學廚娘的抓法,可惜手掌太小,力不從心。


    廚娘便抽了根稻草,在雞腳上繞幾圈,又在兩個翅根下繞幾圈,紮了結給恒乞兒拎著。


    恒乞兒拿了雞,迫不及待地拔腿就跑,跑了兩步,他忽地停下來,轉過身,嘴唇生澀地道出兩個字:“謝…謝。”


    這是他在堂裏剛學會的新詞。


    廚娘笑道,“莫謝,下次餓了再來幹活兒,不過可不能一整隻雞了。”


    恒乞兒點點頭,轉身跑了。


    他一路跑回司樾的院子裏,紗羊在院口侍弄她的花草,一邊時不時地抬頭看看外麵,有些心神不寧。


    恒乞兒甫一出現,她立刻扔了水壺,驚叫道,“你回來啦!”


    恒乞兒徑直掠過了她,看也沒看地往司樾處奔。


    “師父!”他喊了一聲,這個詞說了幾遍,幾乎成了恒乞兒最熟練的詞語之一,叫得格外順暢。


    躺椅上的司樾掀開半隻眼,看見了男孩手中的雞。


    “哦?”她依舊躺著,“倒有些本事,好,做吧。”


    恒乞兒沒有殺過雞,但殺鳥不少。


    他跪在地上,準備處理雞,驀地發現,自己已經沒有刀了。


    小公雞淒厲地叫著,他盯著雞,赤手空拳的露出兩分茫然和無措。


    司樾睨著他,沒有提供工具的意思。


    她望著恒乞兒,恒乞兒望著雞,不消片刻,男孩倏地伸手,一隻手按住雞身,一隻手抓住雞頭,嘎巴一聲,幹脆地擰斷了雞脖!


    小公雞沒來得及發出最後一聲慘叫,便扭過了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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