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仙不好麽,這四海八荒誰不想成仙,那可是條康莊大道。”


    “可我隻想和師父在一起!”恒子簫驀地出聲。


    他傾身靠近司樾,一雙黑眸盯著她,像是小時候那樣倔強,卻又添了兩?分哀傷,“師父,我現在改,還來得…”


    他被?司樾的食指抵住了嘴,發不出聲。


    司樾看?著他,“身為神子,你無權和神作?對。”


    恒子簫一怔。


    “我的道,我走過,所以不想讓你走。”司樾收了手,懶懶地往後一靠,目光又投向了賽場,“你要?是執迷不悟,天不收你,我也要?收你。”


    她說得輕巧,像是在閑話,可恒子簫卻心中一涼,明白這事沒有商量的餘地。


    他緩緩坐回了墊子上,低垂著頭,半垂的眼?睫投下陰翳,遮住了眸中的神情。


    半晌,恒子簫沉悶地發出一聲,“是……弟子知道了,師父。”


    第117章


    恒子簫所挑那匹颯露紫首戰大捷, 為?司樾贏得?了一片靈葉。


    回去之後,恒子簫也收到了寧楟楓的回信。


    他語氣焦急地詢問和嶽景天相關的事,恒子?簫沒有據實相告, 謊稱師父和嶽景天有過舊怨。


    看了第一場賭馬後, 司樾便帶著他們離開城裏。


    她?一次□□了二十?場的賭注, 不?需要親自守著,等一個月後比完所有比賽再回來查詢結果即可。


    出了城,三人在?郊外找了一間便宜的客棧。


    恒子?簫付的房錢,他?已不?是孩子?, 自然和司樾紗羊分開住。


    這一天比決賽那日還?要漫長, 從早到晚沒個安寧。


    直到入了夜,四?周隻剩蟬鳴,恒子?簫獨自坐在?房中,想著在?賭馬坊裏和司樾說?的話。


    白天他?心神不?寧,如今想來, 似乎悟到了些什麽。


    師父向來不?是大手大腳的性格,她?突然帶他?去最好的賭馬廳, 讓他?選馬, 又問管事如何賣馬——


    恒子?簫支著額頭, 冥冥之中, 他?已有所預感。


    那匹颯露紫是師父送給他?的離別之禮。


    她?借玉佩之由, 將他?送到寧楟楓藍瑚身邊,讓他?跟著他?們?遊曆, 走之前再送他?一匹快馬。


    從他?結束遊曆、回到師父身邊——不?,或許從師父答應收他?為?徒、讓寧楟楓和藍瑚住在?停雲峰起, 師父就安排好了一切。


    寧楟楓和藍瑚是名門正派出身,身邊雖然危機四?伏, 但也高手如雲。


    他?和他?們?一塊走,既能保障安全,又能遇上挑戰,還?能一同得?到名門的資源。


    原來玉碎不?是師父算出藍瑚和寧楟楓有所不?測,而是給他?找了個歸宿。


    恒子?簫從來不?是離不?得?父母庇護的孩子?,相反,他?自小獨立,對人極有戒備之心。


    可此時,當他?意識到自己要無限期地離開司樾後,他?心中酸澀難言,莫大的孤獨感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他?恍惚是回到了奶奶剛死的那一年。


    天大地大,他?卻形單影隻、孑然一身,沒有半點依靠。


    他?本該是入定的,可夜晚的蟬鳴太吵,風聲太疾,於是半晌都沒能定下心來。


    恒子?簫放空雙目,碎發遮住眼睛也渾然未覺,隻茫然地望著虛無處。


    師父不?要他?。


    從此以後,他?又是一個人了……


    ……


    禛武宗·閏邑峰


    縱觀偌大的禛武宗,閏邑峰的峰主是宗內最為?年長者,可卻也是座下弟子?最少者。


    蓮花池畔,水榭之內布有一方棋局。


    棋盤兩?側,一端是銀冠束發、玄邊白袍的修士;一端是身披袈裟的老僧。


    這兩?人正是閏邑峰峰主嶽景天,和他?的摯友弘慈方丈。


    以司樾遊曆各個小世界的經驗而言,末法世界中,佛教昌,而道教衰;如煌烀界這般的盛法世界則相反。


    其中緣由不?難獲悉,就連紗羊這樣已有仙骨的仙子?都不?敢奢望能登極樂,凡人想要修出佛果,就更加困難。


    修佛清苦,何況要十?世栽樹才?能得?一果,少有人願意選擇這樣的道路。


    至於末法時代中昌盛的佛教——在?司樾看來,那寺廟中多是披著袈裟的妖魔。


    不?管是哪個世界,有佛緣者都少之又少,而嶽景天麵前的這一位,正是難得?一見的真佛修。


    弘慈方丈今年已三百七十?歲高齡,可麵色紅潤,麵目慈祥,除臉上的白眉白須外,再無半點老態。


    他?伸手撚子?,思忖半晌,取一黑棋落在?盤上。


    嶽景天垂眸,手中白棋緊隨而下。


    弘慈撫須,凝望著棋盤,“小友可是遇到什麽棘手之事?”


    當今世上,能管嶽景天叫“小”的人已然不?多。


    嶽景天沒有否認,“如何得?知。”


    弘慈又取一子?,“殺氣?太重。”


    嶽景天眯眸。


    他?放下了手中的棋,“大師可聽說?過司樾此人?”


    弘慈搖頭,“我久不?問世事了。”


    嶽景天一歎,雙眉緊皺。


    “她?是個麻煩。”


    “哦?”


    “一個月前,我和此人交了手。她?不?僅從我劍下逃脫,還?抹去了我對她?的記憶。”


    弘慈抬眉,左手撥過一顆佛珠。“天下竟有人能從你手下逃脫?”


    “若是人便好了。”嶽景天眸中透出兩?分冷厲之色。


    一個月前,趙塵瑄在?路邊找到了被司樾打暈的他?,便將前因?後果說?與他?聽。


    “果真是邪物?,又如何不?傷你分毫呢。”弘慈聞言,笑道,“萬物?皆有善因?。既然她?沒有傷人,又何必執著於是魔是人。”


    “斬妖除魔乃是正道。”嶽景天厲色道,“何況,她?不?殺我,並非是善心,恐怕隻是不?想招惹麻煩而已。”


    “當年洛城菜人一事,便是她?引誘了我門子?弟,暗中授之以符咒。”


    出於謹慎,嶽景天醒來後並沒有相信趙塵瑄的一麵之詞,特地去主峰查詢了當年洛城一案的記錄,結果確有其事。


    “妖物?若是沒有沾染過血,身上便不?會有邪氣?。”他?對弘慈道,“她?身上的邪氣?將旁人都汙染了,可見平生犯下的殺孽不?少。”


    弘慈撥了一顆佛珠,並不?否認嶽景天這話。


    眾生平等,是妖是鬼都有修正道的機緣,隻有背過命的妖才?會展露出邪氣?,走上成?魔的道路。


    “大師,”嶽景天望向他?,直言道,“我此番請您,隻為?除魔。”


    “阿彌陀佛。”弘慈單手立掌,“既如此,老衲便隨小友走上一遭。”


    兩?人動了身。再說?這一個月過去,司樾和恒子?簫在?四?周閑逛了一番。


    寧楟楓來信,說?大典已成?,他?們?過幾?日便要下山,和恒子?簫約定在?昇昊宗附近的城鎮裏見麵。


    眼看就是要匯合的日子?。司樾帶著恒子?簫回到了賭馬坊。


    再見她?時,掌事驚為?天人,立即把她?請到包廂,說?老板想要見她?。


    司樾應了下來,和老板吃了頓熱情如火的飯,她?吃飯,老板熱情如火。


    除桌上的鮑魚烤羊外,司樾到吃完也沒記得?老板姓甚名誰,隻管點頭,讓恒子?簫去應酬。


    一番盛情後,賭馬場將司樾這二十?場贏的錢和那匹颯露紫交給了她?。


    三人帶著馬出了城,到了郊外,天邊正有半輪如血的殘陽落在?羊腸小道的盡頭。


    紫色的馬身被夕陽塗上了一層暖光,卻沒有暖意,隻添兩?分日落的蕭索。


    司樾拍了拍馬頭,一枚黛色的印記出現在?了馬額之上,很快又隱匿無形。


    “試試。”她?對著恒子?簫揚了揚下巴。


    恒子?簫半瞌著眼瞼,片刻才?道,“是。”


    他?翻身上馬,踢上腳蹬,喝了一聲,駿馬引頸長嘶朝前奔出。


    它跑不?過兩?步,忽而抬蹄騰空,竟一步步踏上了高空,載著恒子?簫在?晚霞間奔躍,速度之快,身後落下了一道紫色的殘影。


    紗羊驚訝地望著天上,她?轉頭看向司樾,“這麽說?,你給藍瑚的花影也是這樣來的?”


    花影可以變成?猛虎,一開始紗羊還?以為?它本就是妖,如今看來,大抵真的隻是司樾路邊隨手撿的,經她?點化才?有了妖力。


    恒子?簫在?雲間縱馬一圈,這匹颯露紫不?僅速度快,且極通人性,奔跑跳躍皆隨恒子?簫心意,他?心中如何想,這馬就如何應對,如臂使指般討喜。


    他?調轉馬頭,從空中駕馬回到司樾身前。


    黑衣駿馬,腰佩長劍,寶馬禦風,背踏晚霞。


    紗羊不?由得?露出笑來,如今的恒子?簫,真真是英姿颯爽,出落得?氣?宇軒昂,可以獨當一麵了。


    “還?可以。”司樾亦是頷首,“這馬就歸你了。”


    恒子?簫翻身下馬,臉上卻不?見多少喜色,隻抱拳道,“謝師父。”


    司樾抬指,點了點他?腰上的儲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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